離開李嘉豪房間，才發現李父一直守在外面，聽著里面動靜卻不敢進來誤事，擔驚受怕了一夜。

        在房內貼滿符咒之后，李嘉豪的精神狀態很不好，走時顧塵年對李父說，最好送李嘉豪去醫院看一下。

        李父千恩萬謝。

        沈呈若倒沒說什么，走在前面，好像沒受傷似的，出了別墅，安白不舍地向沈呈若要電話號碼，沈呈若沒搭理她，她又轉向了嚴決讓，一口一個啊讓哥哥。

        嚴決讓被喊得不好意思，拿出翻蓋手機時，安白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去，沈老板這么摳門的嗎，自己員工用翻蓋手機也不說給你漲點工資！”安白忿忿不平。

        嚴決讓笑了笑，也沒多說什么。

        到了車庫，嚴決讓想到沈呈若手上的傷，他還是有些擔心：“老板，你的手，不然今天不開車了吧？”

        沈呈若回頭看他一眼：“那要不然你來開？”

        “我？”嚴決讓愣了愣說道：“我不會開車啊……”

        “那還廢什么話，上車。”

        “……哦。”

        一路上，對于在李家別墅發生的事，他倆一個字都沒提。

        若是以前，嚴決讓肯定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可現在和沈呈若一起坐在車里，他手上的傷觸目驚心，就在自己的眼前。

        這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實。

        沈呈若會受傷，會流血，他有人類的特質，他不是鬼。

        那他又是什么人呢？

        帶著這個疑問，車子一路駛回了家。

        此時已經凌晨，別墅前不知是哪些熊孩子放起了焰火，火光染亮了一大片夜空，十分好看。

        進屋后，沈呈若說道：“我要泡個澡，把鬼氣除一下，小兔崽子，你來幫我。”

        嚴決讓怔道：“我怎么幫？”

        “我手疼得厲害，不能彎曲了，你先放水，水放好了我再進來。”

        “老板。”

        “怎么了？”

        嚴決讓望著他的手說道：“這鬼氣還在你手上，只泡個澡，能行嗎？要不去醫院看看，你的手一直在流血。”

        聞言，沈呈若笑了笑，他揉了把嚴決讓的頭發說道：“當然不是普通泡澡，這是厲鬼的鬼氣，我會在水里放符紙，這種傷，去醫院都沒用，你放心吧，我沒事的。”

        聽了沈呈若的話，嚴決讓終于吃了定心丸，轉身進浴室給沈呈若放水去了。

        浴室很大，嚴決讓放好了水，試試水溫差不多以后，就喊沈呈若進來泡澡了。

        “幫我把衣服脫了。”

        沈呈若站在他面前，很自然地把手攤開。

        見嚴決讓遲遲沒有動作，沈呈若又說道：“我手太疼了，暫時動不了，讓你脫個衣服，不為難你吧？”

        “……不為難，不為難。”

        嚴決讓伸出手，觸碰到沈呈若的領口。

        似乎覺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聲：“純情小處男，你該不會真聽了那蘿莉的話，以為我是彎的吧？”

        嚴決讓急忙說道：“我沒有那么想。”

        “你怎么想我都無所謂，我說了，我對小男孩沒興趣。”

        沈呈若進浴缸之前，丟了張符在水里，和之前一樣，還是少女心十足的粉色。

        那符化在水里，很快消失不見。

        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水面“咕咚咕咚”冒起了水泡。

        肉眼可見的黑色鬼氣從沈呈若被腐蝕的傷口中瘋狂地涌動出來，像一條條污濁的霧氣，一會兒，嚴決讓就見那水被染成了墨色。

        鬼氣逼出后，沈呈若的傷口在慢慢愈合，這過程似乎十分痛苦，嚴決讓看到沈呈若的眉頭都皺了起來，臉色也隱隱透著蒼白。

        “要說嚴決讓不自責，那是假的，畢竟這傷——是因他而起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一些什么，就守在浴缸邊看著沈呈若，一旦他有什么需要，自己能立刻幫上他的忙。”

        沈呈若的額頭滲出了汗珠，微微打濕了發梢，他閉著眼，嚴決讓忽然發現他的睫毛很長，用現在的話說，他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睫毛精。

        “他和沈呈若，就像是兩個極端。”

        “雖同為男性，但沈呈若各方面都強了他太多，他太平凡，可沈呈若給人的感覺卻那么耀眼，也許是他的年紀比他大，渾身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也難怪安白那樣的小女生被他迷得暈頭轉向了。”

        他細胳膊細腿的，一眼看去像是營養不良，沈呈若的身材卻很好，后背如大理石般光潔，肌肉分明，每一道線條都有蓬勃的張力。

        嚴決讓等了許久，沈呈若的傷口終于完全愈合，他睜開眼，有些疲倦，慵懶地靠在浴缸邊緣。

        嚴決讓見他放松了，急忙湊上去問：“老板，沒事了嗎？”

        沈呈若說道：“只是一點鬼氣，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她怨念太深，這鬼氣不過比尋常的厲鬼更厲害一些罷了。”

        談到怨念，嚴決讓又想到諾言，心揪了起來：“老板，諾言跑了，這一切真的是結束了嗎？”

        沈呈若搖搖頭說道：“當然不會就這樣結束，最可怕的鬼不在外面，而在每個人的心里，諾言今晚一鬧，李嘉豪以后的人生也算是毀了，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害人終害己，有些債，必定是要拿命來償。”

        嚴決讓忽然想到諾言記憶中出現的老師，又道：“那位對諾言見死不救的老師也會有因果嗎？”

        “那是當然。”沈呈若說道：“他出現在諾言的記憶中，說明也是你們學校的老師，她把記憶給你，也是對那個人存有怨念，不過我說了，鬼在每個人心里，那個老師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度日，他一定會露出痕跡的，等我傷好了，我跟你去一趟學校。”

        嚴決讓看著他，驀地有些沖動問道：“老板，說到底，這些事都和你沒有關系，為什么你要……”

        沈呈若一勾嘴唇，淺笑道：“是啊，為什么呢，可能是我太無聊了，但你絕對不要以為，我是因為同情那個女鬼或者是你，我是沒有人性，也沒有感情的。”

        嚴決讓幾乎脫口而出：“可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

        “是嗎？”沈呈若側目望向他，漆黑的眸中笑意更深：“你又了解我多少呢？”

        嚴決讓想了想說道：“你是我老板，以后，總會慢慢了解的，現在，我至少知道你叫什么，住哪里，干什么，你做飯很好吃，用的符紙都是粉紅色，對了，老板，為什么別人的符紙都是黃色或金色，你的符紙卻是粉紅色？”

        沈呈若哈哈笑了兩聲，道：“因為粉色獨特啊，我可不想跟別人一樣，再說，他們用的都是傳統符紙，因為他們需要借道，借助神靈的力量才可發揮符紙效果，可我不用，我用的都是自己的力量，符紙什么的，只是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異類，所以，用什么都一樣。”

        “……可是老板，用粉色符紙，也很異類啊……”嚴決讓默默吐槽。

        沈呈若看著他，斂去了笑意，正色道：“我知道對于我，你還有很多問題，但很多事，我也無法回答你，因為有些問題，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唯一能回答你的，就是我是你老板，你是我員工，以后你就在我身邊，我也有責任保護你，我讓你在棺材里沾了陰氣，一般小鬼犯不了你，可厲鬼就不同了，所以以后，我還得教你各種防身之術，你給我好好學，要是學不會，一個月工資就沒了。”

        “……老板，這也太霸道了……”

        “頂嘴？”

        “沒有沒有……”

        嚴決讓連連擺手，沈呈若這才把頭轉了過去。

        然后，他怔住了。

        漆黑的眸底閃過一絲驚恐。

        對，就是驚恐。

        從認識沈呈若起，嚴決讓還從沒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嚴決讓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啊”了一聲。

        只見浴室墻角處，有一只黑色的小蟑螂正在緩慢地爬行著。

        嚴決讓嘴角抽了抽，好像有些明白了：“老板，你怕蟑螂啊？”

        沈呈若面無表情說道：“你不覺得這種生物就不該存在嗎？”

        “可是，存在即合理啊。”

        “你看它黑色的小翅膀，多么丑陋，長滿了毛的腳……”

        “老板，人家就這么長的，它看我們還覺得很可怕呢……”

        沈呈若轉眸，瞪著他：“下次我再看見屋子里有蟑螂，你就不要想領工資了。”

        嚴決讓滿臉黑線：“老板，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啊……”

        這件事的結果就是，嚴決讓把整個別墅里里外外仔細打掃了一遍，唯恐放過了一只蟑螂。

        不過，嚴決讓對沈呈若的了解又多了一分，那就是他知道了沈呈若很討厭蟑螂。

        沈呈若傷好了以后，一個深夜里，他帶著嚴決讓來到了學校，還是那棟教學樓的最頂層，諾言當初跳樓的地方。

        夜色中，嚴決讓還沒走到天臺，就看到前方傳來跳動的火光。

        他心頭“咯噔”一下。

        沈呈若沒有說錯，那個人，真的到這祭奠諾言來了。

        他和沈呈若朝那抹火光走過去，火光旁，一個男人痛苦地蹲著，嚴決讓走近一看，很是吃驚。

        竟是班主任黃逸李老師。

        嚴決讓意料之外，一時站在原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和黃老師幾日不見，黃老師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

        他像受到了極大的精神折磨，整個人瘦了一圈，他在火盆旁泣不成聲，盆里還有未燒完的紙錢，火光映襯著黃老師的臉，他的臉很白，眼圈卻是黑色的，看樣子，已經許久沒睡過好覺了。

        “對不起，諾言，對不起……老師不是人，老師膽小怕事……老師惹不起李嘉豪，老師有家要養，不能丟了工作，你原諒老師好不好，老師給你燒紙錢，你拿著路上用，不要再纏著老師了，老師已經知道錯了……”

        黃老師滿臉是淚，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對著空氣說話，精神已經接近崩潰。

        “他這副樣子，不比李嘉豪好多少，嚴決讓猜測，他也和李嘉豪一樣，被諾言的怨念纏上，終日不得安寧，所以才到這來燒紙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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