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若安靜地看著他，暫時沒有說話。

        古以濤平復了一會兒情緒，刺鼻的煙霧在兩人之間徐徐升起。

        窗外夜色漸濃。

        “你是怎么害死她的？”

        沈呈若突然發問。

        古以濤表情一陣痛苦，說：“我的第一任妻子，她很美，很溫柔，我對她是一見鐘情的，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追到她，后來，她答應了我的求婚，那個時候，我剛剛開始做生意，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四處碰壁，所有朋友都嘲笑我，所有親戚都看不起我，我當時心情很差，一次應酬醉酒后，我遇到了我現在的妻子，和她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沈呈若挑眉：“然后呢？”

        “我在她身上獲得了巨大的滿足，她說，她有辦法可以替我轉運。”

        沈呈若似笑非笑：“她的辦法，就是要你養小鬼嗎？”

        “是的。”

        古以濤點頭，繼續說：“阿蘭說，這是一種古老且有用的法子，很多成功人士都在使用，能讓自己的事業順風順水，我當時特別頹廢，一聽有能讓我成功的法子，立刻就心動了，阿蘭說養小鬼十分簡單，只是這亡童的魂魄不太好找，我就花了大價錢，托人打通了很多關系，終于，給我找到了。”

        “后來，你的事業就真的順風順水了？”

        說起這個，古以濤臉上浮出了一絲滿足的微笑，在明亮的燈光下有些扭曲的詭異：“沒錯，我現在之所以這么發達，都是拜那小鬼所賜，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了，我現在什么都有，再沒任何人敢看不起我！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金錢，地位，女人，那小鬼一開始十分乖巧，我讓它做什么，它都會去做，因為它，我對阿蘭也十分信任，后來，我和她感情越來越好，漸漸，便動了離婚的念頭……”

        沈呈若微笑地聽著，對他的故事沒有任何吃驚，或者是責備的神色，他只是淡淡地抽煙，淡淡地問：“你的妻子那么好，你怎么舍得和她離婚？”

        古以濤苦澀地搖頭，說：“再美，再好，時間久了，都沒有新鮮感了，何況，我那時對阿蘭感情正濃，對妻子，多多少少，也就變得挑剔起來了，總覺得她差點什么，現在想來，或許是激情吧。”

        “那最后，你想要的東西，小鬼給你了嗎？”

        “我想和妻子離婚這件事，我沒有拜托小鬼去做，我想親自和她說，再給她一筆錢，咱們好聚好散，偏偏這個時候，妻子告訴我，她懷孕了，我所有想和她離婚的念頭，統統打消了。”

        沈呈若看著他，問：“你很想要那個孩子？”

        古以濤情緒激動，大聲喊：“怎么可能不想！那是我的孩子！我是一個男人，我結了婚，自然想當父親！妻子懷孕后，我高興得不得了，哪里還想跟她離婚，我的生意越做越好，我的妻子又在此刻懷孕，我覺得這是上天眷顧我，是我的運氣好！那段時間，我覺得我簡直就是人生贏家，有妻子，有孩子，有事業，有紅顏知己，我什么也不愁了！”

        沈呈若輕聲笑：“那后來呢？”

        古以濤的表情一下凝在臉上：“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我養的小鬼開始不聽我的話，拒絕我的要求，甚至在家中作怪，它是亡魂，我沒有應對它的辦法，只能任它為所欲為，我心想，它始終是個孩子，偶爾調皮一點，我可以理解，但它越來越過分，經常在半夜出現在我的床底嚇人，我晚上睡不好，白天精神恍惚，非常憔悴，當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問那小鬼，究竟想要什么，那小鬼啞著嗓子對我說，我要你的孩子，我要你的孩子……”

        古以濤模仿著小鬼的聲音，突然崩潰地抱住頭，十指插進發間，雪茄落在昂貴的地板上。

        古以濤全身顫抖，那段過去于他而言十分痛苦，他通紅的眼角有溫熱的淚水落下。

        沈呈若神色不改，低聲說：“那小鬼被你養得十分強大，開始反噬你了。”

        古以濤悲傷道：“我……我不知道，阿蘭沒有告訴過我，養小鬼是要被反噬的……”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古先生是個生意人，難道不懂這么淺顯的道理？”

        沈呈若幽幽地說道，“要得到一樣東西，往往需要用更珍貴的去換取，古先生得到這么多，失去一個孩子，好像是最輕的代價了。”

        “可那是我的孩子啊……一開始我不同意，那小鬼便非常憤怒，我的事業開始下滑不說，我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差了，去醫院，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知道這是小鬼的報復，我沒有辦法和它對抗，阿蘭也說，這種小鬼養了太久，是沒有辦法把它送走的，請神容易送神難，哪怕是鬼也不例外……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一切，所以我就……”

        “所以，你答應了它？”

        “是的，我沒法不答應，沒有我的承諾，小鬼不能隨便動手，但是如果我不承諾，我將什么都沒有……”

        “你知道那小鬼要你的孩子干什么嗎？”

        古以濤沉默很久，開口：“知道，它要我最親的人的骨肉作為養料，它想吃掉我的孩子，讓自己變得更強，我雖不想看到這種結果，但我有什么辦法呢？”

        沈呈若笑了一聲，道：“可那小鬼現在依然很恨你。”

        古以濤糾結地扣住頭皮，說：“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我答應那小鬼了，我的妻子也在那天出了車禍……說是車禍，我知道肯定是那小鬼干的，它要得到我的孩子，可是，那天晚上，它出現在我的床下，很憤怒，發了瘋似的沖我叫嚷，它說，沒有孩子，沒有孩子！它罵我是個騙子！我不明白，為什么會沒有孩子，我妻子明明懷孕了，這事絕對是真的！但為什么，孩子沒有了呢？為什么！”

        “你脖子上的淤痕，是那小鬼掐的吧？”

        “是……我的妻子死了，小鬼卻沒有得到它想要的東西，它恨透了我，每天夜里都不斷地找我麻煩，我和阿蘭結婚后，沒有一個晚上不受那小鬼的騷擾……我找了很多驅鬼師，可他們也拿那小鬼沒有辦法……不知不覺，我到了你的店，我不知道你實力如何，能不能對付那小鬼，就編了一個家中鬧鬼的故事，想讓你上門幫我看看，老板，我剛才看到你的本事了，你是能夠收了那小鬼的，對不對？”

        古以濤表情突然變得迫切，他站起來，朝沈呈若鞠躬，卑微至極：“求求你……我求求你，幫我收了它，我沒有能力供養它了，再這么下去，它一定不會放過我，它會殺了我，殺了我全家，老板，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可以給你很多錢，數不清的錢，我求求你，救救我……”

        沈呈若轉過身，抽一口煙：“我幫人實現心愿，從來都不收錢。”

        “那……那你想要什么？”

        沈呈若笑了笑，說：“你現在不懷疑我了？”

        古以濤拼命搖頭：“不懷疑……不敢懷疑了，再也不……”

        “小鬼是你自己養的，已經和你氣數相連，目前為止，所有養小鬼的人，沒有一個得到了好下場，全被小鬼反噬而死，古先生現在的妻子為你提供這條捷徑，想必也是另有所圖吧。”

        “……什，什么？”

        “等你被小鬼反噬而死，所有財富，不是全都歸她一人所有了嗎？”

        古以濤面色蒼白：“不……不能，我不會被小鬼反噬而死的，老板，你說！我該怎么做，我愿意付出代價，任何代價我都付得起！任何……”

        “每個來到我店中的客人都是這么說。”

        沈呈若淡淡道，“那小鬼已經很強，我不能隨便收了它，否則，你也會死，但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幫你。”

        古以濤猛地抬眸，像溺水的人終于抓住了一線生機：“什么辦法！？”

        “明天晚上，你再到我的店中來，我會給你想要的東西。”

        沈呈若一笑，一轉身，眨眼間，他消失在了別墅中，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古以濤一人。

        第二日夜晚，沈呈若一個人守在店中。

        店里很安靜，沈呈若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喝了一瓶紅酒。

        鮮紅色的液體搖曳在刺目的燈光下，猶如被水稀釋過的血液，透明的高腳杯輕柔搖晃間，醉人的芬芳也在悄悄地四處蔓延。

        面前的桌上擺放著阿丑的照片，說是阿丑，但照片中的女人卻是很美，沈呈若看了一會兒，把照片翻過來，只見背后還寫著一行小字，是阿丑的筆跡，規規矩矩，用鋼筆寫下的：老板，謝謝你。

        沈呈若突然站起了身。

        他走向一旁，從一個高高的柜子上取下了一個漂亮的古董花瓶。

        那花瓶中藏著一個還只是一團肉球的孩子，當沈呈若握住花瓶的瞬間，他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從瓶中傳了出來。

        “我什么時候可以出來？”

        沈呈若笑，“那要看你乖不乖。”

        “我很乖，放我出來吧，我在里面快要悶死了。”

        “放心，時間很快就到了。”

        沈呈若把花瓶輕輕放在桌子上。

        五分鐘不到，古以濤果真聽他的話，按時來到了店中。

        “沈老板。”

        他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臉上的表情仍是小心翼翼，猶如驚弓之鳥，瞳底透著恐慌。

        沈呈若看到他，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你來了。”

        古以濤有些憔悴地道：“沈老板讓我來，我怎么敢不來。”

        “這是給你的。”

        沈呈若指指桌上的花瓶。

        古以濤一愣，問：“這是什么？”

        沈呈說：“這花瓶里也裝著一個孩童的亡魂。”

        古以濤一聽亡魂二字，頓時嚇白了臉：“什么？”

        沈呈若柔聲解釋：“你不用害怕，這個亡魂，和你家的亡魂是不一樣的，我把這個亡魂給你，你帶回家去，好好供養，它會幫你解決所有的問題。”

        古以濤顫抖地道：“這是什么意思？要我再養一個小鬼嗎？”

        “是的。”沈呈若沒有否認，看著他的眼睛，刻意放輕聲音，說：“以毒攻毒，這是唯一的辦法。”

        “可是……”

        “沒有可是。”

        沈呈若綻開微笑，人畜無害：“古先生，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多耽誤一天，你離死亡就更近一分，除了相信我，你沒有別的選擇。”

        聞言，古以濤深深地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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