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決讓朝前走，章以一直跟在身后。

        走了一會兒，嚴決讓停了下來，轉身，看著章以。

        “為什么跟著我？”

        章以糾結一會兒，小聲說道：“你……真的要去找鬼母？”

        “當然。”

        “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我不知道，但是有個人一定知道。”

        章以眼睛一亮：“你是說沈老板？可他……會管這檔子事嗎？”

        嚴決讓垂眼說道：“他不需要管，只要告訴我鬼母在哪兒就好。”

        章以吃驚：“你別告訴我，你想一個人把許婆婆的妖丹拿回來。”

        嚴決讓神色堅定：“要想許婆婆活下來，這是唯一的辦法，不是嗎？”

        “那倒也是……可是你一個人，是斗不過鬼母的，你這是白白去送死啊……”

        章以有些擔憂地說。

        “這些之后再說吧，我現在只想找到鬼母，許婆婆的時間不能耽誤。”

        “哎。”

        章以嘆息一聲，加快腳步走到嚴決讓前頭說道：“既然如此，我和你一塊兒去吧，我也想沈老板了，趁這個機會見見他。”

        深夜。

        章以和嚴決讓來到沈呈若的家。

        寬敞的別墅，里邊燈還亮著，沈呈若似乎早料到有人會來，他還沒有睡覺，一身黑衣站在院子里，嚴決讓曾經喝醉，坐在那兒的地方。

        他望著噴泉池內安靜流動的水，他的眉眼被夜色渲染，更加驚心動魄，沈呈若修長的身影，垂下的衣角，甚至被風拂起，微微飄過耳畔的一根發絲，都讓嚴決讓覺得懷念，覺得，非常想要靠近。

        哪怕他與沈呈若，只分開了一段很短暫的時間。

        從這一刻起，嚴決讓明白自己，大概是無藥可救了。

        心中懷揣著感情，但嚴決讓也沒忘自己來的目的，沈呈若這么晚了沒有關門，讓他和章以能夠輕松地進來，想必也是知道了什么。

        沈呈若一直很聰明，這點嚴決讓從不懷疑，長街內發生的事，他沒有理由不知道，何況他與許婆婆，還是多年的老鄰居。

        嚴決讓腳步很輕，他帶著章以走到沈呈若身后，章以有些緊張，許是終于見到心愛的人了，她呼吸急促，面上也泛起了紅暈。

        嚴決讓吸了一口氣，喊他：“老板。”

        沈呈若依舊望著水面說道：“小兔崽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勸你，別做無意義的事，你只是個平凡的人類，長街內發生的一切，你最好少管。”

        嚴決讓凝望沈呈若的背影說道：“我只想知道鬼母在哪兒，老板，你知道鬼母的存在，就一定知道鬼母在哪兒對吧？”

        聞言，沈呈若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找到她又怎樣，你以為憑你救得了許婆婆嗎？”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救得了，但我想試一試，我不想許婆婆死。”

        “你不想？”

        沈呈若輕笑出聲，他回頭，一雙深瞳看著嚴決讓，其中夾雜著許多他讀不懂的感情：“你以為你不想，許婆婆就不會死了？”

        “什么意思？”

        沈呈若神色淡然，嗓音卻低沉：“你知道許婆婆是什么妖怪嗎？她本就是由父母對孩子的思念凝聚而成的妖怪，孩子對父母的孝心是許婆婆生存下去的養分，許婆婆是很古老的妖怪，人類有時她便存在，這么多年，她在長街守著這間面館，為每一位可能會和父母留下遺憾的人們煮面，她延長他們的壽命，其實，只是用了自己的妖術，而這種術法，需要的，是許婆婆大量的妖力，許婆婆需要人們的孝心作為養料，同時又把自己因為得到養料而修成的妖力還給了每個需要它的人們，許婆婆就是這樣的存在，沒有了人們的孝心她不能活，而最近這些年，到她店里的客人越來越少，許婆婆已經得不到生存需要的養分了，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付出的妖力已經和收獲的不成正比，總有一天，她會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這是許婆婆的命運，你無力改變。”

        聽了沈呈若的話，嚴決讓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章以擰著眉，想說什么又不敢說，只能站在嚴決讓身旁，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又扭頭看看沈呈若，第一次覺得兩人間的氣氛這么壓抑，這么……讓人想逃離這里。

        夜風靜靜地吹。

        嚴決讓握緊拳頭，突然抬頭，說：“鬼母是和許婆婆完全對立的妖怪，所以，她才那么需要許婆婆的妖丹嗎？”

        “沒錯。”

        沈呈若說道：“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對立面，鬼母就是許婆婆的天敵，許婆婆的存在是因為思念，而鬼母則是父母對孩子的怨念，本來像她那種妖怪，不可能敵得過許婆婆，可這些年，世界扭曲了，一切都亂了，鬼母被你養母養成，現在，竟然也能取走許婆婆的妖丹了，對鬼母來說，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妖怪的妖丹能比得上許婆婆的妖丹，吃了它，鬼母在這世上便沒有了天敵，她的妖力是會瘋狂大增的。”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這時，章以猶豫再三，還是弱弱地發問了：“沈老板你那么厲害，不可能打不過區區一只鬼母吧？許婆婆好歹和你多年鄰居，你不會真的就眼看著嚴決讓去找那只鬼母拼命吧？他肯定打不過呀。”

        “我和這小子不同，我不喜歡多管閑事。”

        沈呈若淡淡地看著嚴決讓說道：“我與你說過，這世間很多事都有因果，許婆婆消失，這是她的命運，是必然，我和她雖然是鄰居，但也不能隨便去改寫別人的命運，尤其，我和她一樣，不是人類，在這長街，我和她都是老板，但對于這個世界，我們都要遵守規則，我們不過是命運棋盤上的棋子，誰也沒有資格管別人的事，長街內發生的任何事我都不會插手，就算你覺得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會改變，這一點，我希望你能記住。”

        “不會插手別人的命運，那我的呢？”

        嚴決讓看著沈呈若，眼睛眨也不眨：“你不問我的意見，隨便改寫了我的命運，既然你都可以這么任性，我覺得，我也有必要去試一試，老板，我沒有時間了，今晚來不為別的，我只想你告訴我鬼母的下落，就算我救不出許婆婆，我也一定要找到鬼母。”

        “你真是固執。”

        沈呈若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嚴決讓說道：“你想找到鬼母，就到父母對孩子怨氣最重的地方去，鬼母剛吃了許婆婆的妖丹，還無法立刻消化應該跑不遠，你可以去那間被燒毀的網吧試試，那里，全是死去學生的鬼魂，是鬼母非常充足的養料。”

        “謝謝老板。”

        有了許婆婆妖丹的下落，嚴決讓的心稍稍落定了些，他向沈呈若道謝，接著轉身就跑，沒跑出幾步，他又停了下來，回頭，望著沈呈，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句話說出口。

        “許婆婆不會消失的，永遠，都不會。”

        沈呈若凝視他，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笑意，很快，黑瞳又晦暗不明，如同外面充滿了霧氣的夜色，讓人一眼看不到盡頭。

        嚴決讓跑出院子，章以走得遲了些，她望著嚴決讓跑走的身影，覺得一肚子疑問還是有些憋不住，她用迷茫的眼神看向沈呈若，聲音小小的，可還是如銀鈴般動聽：“沈老板，當年，你連一只不相干的貓都可以收留，現在，你怎么忍心讓這小男孩獨自去送死呢？你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可你若真是，那只當章以曾經瞎了眼吧。”

        說完，章以追著嚴決讓的腳步，頭也不回地跟了出去。

        路上，嚴決讓看見章以，很是奇怪：“章以，你怎么跟來了？”

        章以嘟起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跟著你，你就得死啊，好歹我也是妖，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可是……”

        “哎喲沒什么可是的啦。”

        章以揮揮手，說：“雖然我被沈老板拔掉了兩根須須，但總歸比你這個血肉之軀強，鬼母那個妖怪固然強大，但你加上我，起碼數量上可以把她壓過去啊。”

        嚴決讓心頭一熱，但眼神黯淡，道：“對付鬼母，我根本沒有把握，你與這件事沒有關系，何必與我……”

        章以頓時不高興了，雙手叉腰道：“這件事怎么與我沒有關系了，許婆婆妖丹被奪時，我也在場啊，而且，我在這長街生活多年，許婆婆也是我的鄰居，我不能袖手旁觀啊，再說了。”

        章以話鋒一轉，想到之前的事，她還覺得有些抱歉，撓撓頭說：“我之前欺負你，給你暗示，上你身，還在你的房間里放小電影……我后來想想，覺得挺過意不去的……你這么單純老實的小男孩，我實在不該利用你和別人吃醋的……就當這次我補償你吧，等我陪你把許婆婆的妖丹拿回來后，我們之前的那些事就可以翻篇了，一筆勾銷，怎么樣？”

        “……你不說小電影那件事，我本來都快忘記了……”

        章以羞澀臉：“哎喲，那些都是些小細節，根本用不著放在心上的啦，好啦小男孩，你就讓我跟著你吧，沈老板把我從家里趕出來，現在，我也沒處可去，變成一只孤苦無依的流浪蟑螂了，你就忍心，把我扔在大馬路上啊？”

        章以楚楚可憐，一雙眼淚光閃閃，嚴決讓還能說什么，明知前方是龍潭虎穴，也得把這只黏人的小蟑螂掛在腿上。

        夜深了四處都沒有車，嚴決讓和章以為了抓緊時間，一路小跑著來到網吧門口。

        當然，途中章以施展妖力帶著嚴決讓飛了一程，但因為章以表示自己只是一只小蟑螂，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飛行生物，所以飛幾下她就氣喘吁吁了，嚴決讓覺得她的話也很有道理，非常經得起推敲，于是兩人飛一陣跑一陣，總算是趕在天亮之前來到了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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