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昨夜發(fā)生的一切當然不是夢境，嚴決讓掌心的傷口還有舌尖的疼痛就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很多事來得突然，可他也有了處變不驚的能力，如果說還有不解的，大概就是泡在河水里時沈呈若抱著他說的那些讓他耳熱心跳的話，話語還在耳邊，人已不是那個人了，他恢復(fù)了以前的模樣，連看他的眼神也是從前的樣子，深邃得就像一汪湖水，猜不透，但能把人溺死。

        嚴決讓定定神，上前喊了一聲：“老板。”

        他一說話就扯著舌尖的傷口，很痛，立刻抽了一口氣。

        沈呈若手中夾著香煙，淡淡的煙霧繚繞，他看他一眼，有些特殊的感情氤氳在眸子里，不過當嚴決讓看著他時，那抹感情又稍縱即逝了。

        經(jīng)過昨夜，他和嚴決讓之間多多少少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雖然這變化沈呈若并不想讓嚴決讓看出來，但它確實存在著。

        昨夜若不是他及時讓嚴決讓暈倒，自己要如何克制，他瘦弱的身軀，承受得了自己所有強烈的獨占欲嗎？

        只是看著嚴決讓，便覺得他應(yīng)該是自己的，是他一個人的所有物，別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沈呈若抽緊手指，指骨直接將香煙折斷。

        他輕啟薄唇，努力摒棄低沉嗓音中那一抹略帶沙啞的欲念，他讓自己看起來像平常那樣漫不經(jīng)心，語氣慵懶：“醒了？身體還有沒有哪不舒服？”

        嚴決讓搖搖頭，忍著舌尖的疼痛說：“我沒事了，只是些小傷而已。倒是老板你……”

        “我也沒事了。”沈呈若丟掉煙蒂，薄唇輕彎道：“尸毒排出我就恢復(fù)了，看來我還是能變回原樣的。”

        嚴決讓笑道：“感覺像變裝游戲似的，不知下次你還會不會變成別的模樣。”

        沈呈若冷眸一瞇：“你現(xiàn)在還學(xué)會玩游戲了？”

        “……”

        “看來你房里的電腦我得收回來了，不然你也得變成一個宅男。”

        “那也總不能讓我一直玩俄羅斯方塊吧？”嚴決讓苦著臉：“我到現(xiàn)在還在用翻蓋手機……”

        沈呈若眸色緩和了些說道：“想換手機，自己努力掙錢吧，我看你還能開玩笑，估計身體還能撐，走吧，跟我去看看。”

        嚴決讓一臉茫然，問：“去哪兒？”

        沈呈若一巴掌拍向嚴決讓的后腦勺，兇道：“昨天才說了，今早就忘了，挖墳！”

        嚴決讓捂著微疼的后腦勺說道：“……我們不先回顧家嗎？顧先生一定很擔心我們。”

        沈呈若嗤道：“他的擔心值幾個錢，顧家要真和妖尸有關(guān)系，咱們耽擱一日，就會有更多的人死去，何況我看那妖尸不爽，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你別多說了，跟著我走吧。”

        “哦。”

        嚴決讓點點頭，靜靜跟在沈呈若身后。

        清晨的霧氣潮濕，混合著微風(fēng)若隱若現(xiàn)，籠罩著整個無名村，若不是已經(jīng)知曉這是一片陰冷的養(yǎng)尸地，這里清晨的景色，遠離繁華喧囂，清凈怡然，倒像一片仙境。

        沈呈若說得沒錯，如果不能早點弄清顧家和妖尸的關(guān)系，早點驅(qū)除妖尸的話，無名村，還有顧氏集團，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

        在水下時，他曾清楚地感覺到那些死去之人的怨念，他們到死都不瞑目，他們到死都希望有人來解救他們，甚至死后，他們的執(zhí)念依舊強烈，透過池水，統(tǒng)統(tǒng)流進了他的心底。

        那些失蹤的村民想要回家，他們到死都渴望著被人發(fā)現(xiàn)，然后回到自己親人身邊。

        念此，嚴決讓心中涌起陣陣悲傷。

        那沉在水底的妖尸和沈呈若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這件事又牽扯到顧家與無名村，他們不可能袖手旁觀，這一次，沈呈若也終于沒有再說這是“閑事。”

        穿過茂密的樹林，沈呈若通過感知找到了無名村的墓地，無名村的人興土葬，也信風(fēng)水，相信只要老祖宗葬得好，就會各種財運亨通順風(fēng)順水地保佑子孫后代，所以在這里只要有一塊是風(fēng)水寶地，那他們家族所有的棺材都會集中安排，葬得密密麻麻的，那石碑上面貼滿了黑白照片，每個人都是笑臉，麻木而僵硬，這要是晚上看過去，的確夠瘆人，說不定在碑前還能看見幽幽的鬼火，嚴決讓光是想象，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老板，我們大早上來挖墳，會被發(fā)現(xiàn)吧？”

        嚴決讓小心翼翼地把頭湊到沈呈若肩頭。

        沈呈若瞪他一眼說道：“誰會這么早起床？”

        聞言，嚴決讓哭笑不得：“他們又不是我們……”

        “好了，別瞎擔心，來都來了，怕什么？”

        “可是我總覺得……挖墳，這……”

        沈呈若看著前方一排排的墓碑，雙手插兜，似笑非笑：“怎么，你是賣棺材的，還怕見棺材啊？”

        嚴決讓無奈：“這是兩碼事吧老板……我們沒帶工具，不會，就用手挖吧？”

        “所以我說，你整天就會瞎操心。”

        沈呈若把手從兜里拿了出來，他沒有捏訣，只靠單手在空中畫符，嚴決讓看到他指尖流淌著淡淡的紅光，然后，“轟”的一聲，前面一排墓碑身后的黃土全部如流沙般消散，露出了埋在土里那漆黑的棺材蓋。

        那些棺材因為時間太久，表面已經(jīng)失去了光澤。

        雖然嚴決讓在棺材鋪里見多了棺材，但此刻這一口口里面可能裝著尸體的棺材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些吃驚，也有些感慨――無論是怎樣的生命，到最后，終究也不過是躺在這樣一口狹窄的棺材里，人世間再深的羈絆，再濃烈的感情，只要生命結(jié)束了，是不是這一切也就結(jié)束了。

        畢竟人類的生命，是真的很短暫。

        嚴決讓想到上一次來到這樣的墓地前是為了找出諾言的死因，諾言，那是他生命里的第一道光，只可惜，這道光這樣短暫，甚至是以一種慘烈的姿態(tài)從他生命中消失。

        他永遠也忘不了她最后決絕的模樣，微笑著看他向他道別的眼神，是他無能為力，沒能在她最脆弱，最需要的時候拯救她，這是他生命里永久的傷痕和烙印，就是過了一輩子，他也祛除不了。

        也許是與嚴決讓的悲傷產(chǎn)生了共鳴，那顆始終被他揣在懷里的諾言的心微微地閃了閃光，她似乎感知到了嚴決讓的心情，她在安慰他，那光淡淡的，柔柔的，貼在懷中非常舒服，就像夏日里的一道清泉，沁人心脾。

        她在告訴他不要悲傷，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她從來沒有怪過他，以后也不會，對她來說，現(xiàn)在這樣，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感受到諾言的溫柔，嚴決讓穩(wěn)定了情緒，而這時沈呈若已經(jīng)快速走到其中一口棺材前面，他伸出手掌，仿佛自語般低聲地說了一句：“打擾了。”然后，他用力推開了棺材的蓋子，頓時，一股濃烈嗆鼻的異味伴隨著一股淡淡的灰塵從棺材里飄了出來，這味道就算嚴決讓隔得老遠也聞得清楚，這是尸體腐爛的味道。

        嚴決讓不會聞錯，他從沈呈若的表情就已然猜到，這里的棺材并不像沈呈若之前所想那樣空空如也，里面，是有尸體的，而且，在這樣的養(yǎng)尸地下，他們也并沒有變成傳說中的僵尸。

        “老板……”

        嚴決讓想要上前，卻被沈呈若喊住：“你就不要過來了，這些尸體并不好看，對你來說刺激太大了。”

        說完，沈呈若揮手，那棺材蓋子自動滑上了。

        “老板，這是怎么回事？”嚴決讓皺著眉問：“尸體都在里面，沒有一具詐尸。”

        沈呈若笑了笑說道：“那只能說明，那妖尸吸食的一直都是活人的血液，這些尸體，她并看不上眼。”

        “就是那些無名村失蹤的村民，他們就是活生生被那妖尸帶走，然后被吸干了血液。”嚴決讓說道。

        沈呈若看向他：“沒那么簡單，你忘了顧氏也失蹤了很多人，顧氏集團離這無名村這么遠，這一切，不可能那么巧合。”

        嚴決讓看著他：“如果顧家真和這件事有關(guān)系，那豈不是糟糕了，他們也是驅(qū)鬼家族，驅(qū)鬼家族和邪祟合作，這可能嗎？”

        沈呈若輕笑一聲說道：“有什么不可能，而且這還不算最糟糕，小兔崽子，你猜我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

        驀地，嚴決讓有些吃驚地睜大眼：“你是說……”

        “咱們再去顧婷的墓地看看。”

        沈呈若打斷了他。

        顧婷下葬時二人都在現(xiàn)場，所以要找到顧婷的棺材并不難，他們走了一會兒就到了，用之前的方法，沈呈若推開了顧婷的棺材，果然如他所想，顧婷的棺材，里面是空空如也的。

        天已經(jīng)大亮，太陽當頭，嚴決讓看著眼前這一切，有些難以置信。

        他們是眼看著顧婷死去，也是眼看著顧婷被抬入棺材的，她的死狀很慘，一顆頭泄了氣，干癟得只剩下了一張皮。

        嚴決讓深刻記得那個畫面，他也記得，顧婷下葬時，顧憶澤用她生前的化妝品為她的“臉”認真地化了一個極美的妝，可現(xiàn)在，顧婷應(yīng)該安詳躺著的棺材里面什么也沒有，這太詭異了。

        嚴決讓連聲音也有些干澀：“這里是養(yǎng)尸地，難道顧小姐詐尸，從棺材里自己爬出來了嗎？”

        沈呈若淡淡一笑說道：“那么多棺材不詐尸，怎么偏偏她的就詐尸了？”

        “也許，詐尸是有一定概率的，不是每口棺材都會詐尸。”

        “她都變成那樣了，連頭都沒有，要如何詐尸？”

        “如果不是詐尸……”嚴決讓頓了頓，繼續(xù)說：“那就是有人把她的尸體從棺材里挖出來了？可怎么會有人這么做？”

        “誰知道呢。”沈呈若意味深長，眼眸微瞇：“有人很討厭她吧，就算死了也不想放過。”

        嚴決讓的眼神微微黯然：“那只有可能是顧家的人了，無名村里的村民都和顧婷沒有關(guān)系，安白說過，她是顧家外面的女兒，會不會是因為這個……”

        “我相信這是顧家的人干的，但具體為什么，我也猜不到，可能就像你說的，顧婷在顧家沒有實質(zhì)地位，只是有個二小姐的虛名而已，你看，她是顧家二小姐，可顧家的下人還是喊顧塵年二少爺，而不是三少爺，這就說明了顧婷在顧家并不受重視，她是十歲左右才被接回顧家的，在那之前，顧家的人也已經(jīng)習(xí)慣喊顧塵年二少爺了吧，并且到現(xiàn)在都沒有改口。”說著，沈呈若又從兜里抽出了一支雪茄，就這樣當著顧婷棺材的面用打火機緩緩點上，叼進嘴里，他輕吐煙圈，淡然地道：“看來，我們得立刻回顧家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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