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棲霞山層林盡染，火紅的楓葉比往年更艷三分。

狹窄的山路上，岳夫人拾級而上。抬頭擦干額間的汗水，看著近在眼前的鄂王廟，會心一笑。

岳夫人點了一炷香，跪倒在蒲團上，抬頭看著那巍峨的神像，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滴落在蒲團上。

“夫君，云兒已經將開封奪回來了。雷兒也改了名字叫岳霽，官家下了恩旨，封了他五品的京官，今日去當值了。”

那炷香陡然迸出火苗，火光大盛。

“你能聽見對不對？”岳夫人的聲音有些哽咽，開口說道：“安娘帶著孩子搬到了臨安，她那公婆不慈，我已經替她打發走了。

至于大女婿……我給他尋了個差事，打發的遠遠的。妹妹來信說，過幾個月就回來看你。她變了許多，性子也溫婉了。”

岳夫人的眼中，那神像好似柔和了許多，慢慢和記憶中的臉龐融合。

“我，我也很好，孩子們都很孝順我……”

“百姓都說你成了神，說這鄂王廟靈驗的很，我不知是不是真的……你若是真的成了神仙，一定要保佑孩子們，保佑士程，讓他們平安歸來。”

火苗又盛了幾分，狀若蓮花，燃燒的速度都比旁人敬的香快上幾分。

岳夫人站起身來，又往后殿走去，那里供奉著兩位道人，是岳家的恩人……

秋雨帶著幾分涼意，一輛馬車在長街上飛奔。

馬蹄踢踏，馬車在唐府門口停下，偌大的唐府被白色包圍，唐婉驚慌失措的下了馬，顧不得禮儀規矩，提著裙擺往府里跑去。

“三小姐——”

下人哭紅了雙眼，看到唐婉進府急忙行禮，有那機靈的仆婦，早就跑進去通稟了。

唐婉在二門處和大嫂鄭氏碰了面，鄭氏一身素白，見到唐婉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婉婉，祖母她去的很安詳，沒有受罪……”

“大嫂，我先去見祖母。”

唐婉的聲音有些顫抖，避開鄭氏，急匆匆的往眉壽院了跑去。

眉壽院屋門大開，跨過門檻，唐婉看到了家人都守在祖母身邊，撥開人群撲到在床前，唐婉老婦人面容安詳，身體已經涼透了。

唐婉顫抖著收回手掌，問道：“何，何時發現的？”

胡嬤嬤跪在床邊，擦了擦眼淚答道：“回三小姐的話，三更天的時候老夫人說口渴，有些餓。

丫鬟取了點心和茶水過來，老夫人用力一些就又睡過去了。天初亮時，我見老夫人沒有醒，就過來看她，結果……結果……”

話未說完，胡嬤嬤已是泣不成聲。

唐婉終于意識到，那個疼她愛她的祖母，是真的去了。

吳氏扶起唐婉，柔聲勸道：“婉婉，你祖母應當是心疾發作，又在睡夢之中，下人發現的晚了，這才……”

唐恕抬頭說道：“人生七十古來稀，你祖母活了七十多歲已經是高壽了。婉婉，伯父知道你傷心，可事已至此，還是節哀吧！”

唐婉怔愣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為何來到這里。

大夫人周氏帶著下人走了進來，朗聲說道：“你們都避出去吧，我要為婆母更衣了。”

唐婉邁了半步，悲聲說道：“大伯母，我留下來幫您。”

“這，這恐怕于理不合……”

“大伯母，我是祖母親自教養長大的，便是嫁做人婦，也是祖母的嫡親孫女。就讓我來為祖母更衣吧！”

錢氏嘆了口氣勸道：“大嫂，就讓婉婉留下啦吧！只要咱們不往外說，誰又知道？”

唐恕帶著家中的男丁退了出去，大夫人周氏終歸退了一步。

唐婉接過胡嬤嬤遞過來的手巾，輕輕的擦拭著唐老夫人的臉龐。那冰冷的溫度刺痛了唐婉，讓她的心止不住的抽痛。

“祖母……”

唐婉多盼望祖母能夠睜開眼，再看看她，可惜啊……

錢氏心疼的說：“婉婉別哭了，你祖母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吳氏奪過她手里的手巾，將唐婉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吳氏愧疚的看著周氏，說道：“大嫂，還是按規矩來吧！”

“哎……”周氏嘆了口氣，指揮著仆婦為唐老夫人換上壽衣。

唐婉靠在吳氏懷里放聲痛哭：“母親……嗚嗚……”

“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胡嬤嬤推門走了進來，說道：“夫人，小姐回來了，正往這邊走呢！”

二嫂孫氏開口說道：“我出去迎一迎吧！”

說著，抬腳走了出去。

錢氏還想跟出去，被周氏攔住了：“讓她去吧！她進門晚，不知道妹妹干的那些事兒，有她陪著，妹妹還自在些。”

不多時，唐薇在孫氏的陪同下走了進來，看到收拾停當的唐老夫人，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母親，不孝女唐薇，回來看您了——”

“母親……”

吳氏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姐姐，她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婆母活著的時候她成日作妖，幾次三番將婆母氣暈過去。

后來倒是不作妖了，躲在府里吃齋念佛，念的走火入魔，逢年過節都不肯過來看看婆母。

如今婆母不在了，她倒是哭起來了，真要有那么孝順早干嘛去了？

周氏沒有過去勸，反而是吩咐仆婦，安排唐老夫人入棺。

孫氏勸了幾句，好歹是將唐薇帶到了一旁。這時，陸游和王氏才姍姍來遲。

“外祖母……”

沒有鬧出退婚那事之前，唐老夫人是極其疼愛陸游的。退親之后，她對女兒女婿再不滿，也不曾給過外孫臉色看。

陸游哭的情真意切，他這一哭倒是讓王氏動了惻隱之心，她還當夫君像公爹那樣自私呢，原來還有幾分人性。

“夫君，你莫要哭了！大舅母說了，外祖母是在睡夢中走的，走之前還吃了半碟子點心，喝了一盞茶，算是壽終正寢。”

陸游在王氏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走到坐在角落里的母親唐薇身邊，母子倆抱頭痛哭。

唐老夫人已經入了棺，馬上要抬去靈堂。唐婉沒有理會姑母和陸游，和王氏見了禮，便同母親吳氏一起去了靈堂。

趁著仆從安置棺材的功夫，吳氏為唐婉穿戴好喪服。

想起趙不熄，吳氏有些不放心的問道：“不熄可是交給你婆母帶了？”

唐婉低聲答道：“我得了信就將不熄送到了儀王府，交給了我大嫂。有秋果她們陪著不熄，無事的。”

“嗯。”吳氏輕輕應了一聲，說道：“今日人多，我叮囑你幾句。不許同你姑母嗆聲，有什么不滿等喪事辦完了再說。”

“母親，我知道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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