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商場，陽光白花花地刺眼，許銘遠閉上眼，炙熱的光打在臉上，他恍惚了一瞬，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從來沒這么狼狽過，剛才的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完全控制不住火氣，以至于失去理智，做了很多蠢事。

        “銘遠——”蘇曼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生氣了，人往高處走，南傾想攀高枝不是正常的嗎？”

        “高處？誰是那個高處，凌慕辰？”許銘遠側頭看向她，心口像是有一股火突然燒開，火燒火燎得難受。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蘇曼看著他憤怒的表情，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看著他的表情有些受傷。

        看著蘇曼的模樣，許銘遠閉上眼，抬手扶上額頭，他抹了一把臉，也不清楚最近是怎么了，似乎從南傾離開以后，他就變得暴躁易怒，很難控制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了聲音，說：“我知道，我們回去吧。”

        或許是因為兩人在一起太久了，一時之間無法習慣適應，但感情這種事情，最怕時間消磨，過些日子也就放下了，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行呢？

        他少年離家，這些年一個人，沒有什么困苦是他一個人承受不來的，得來的一切也都是他努力的結果。

        只是南傾也是一樣嗎？

        除了他，南傾沒有任何親人，所以他一直篤定自己是南傾最重要的人，是她無論如何都割舍不下的人，但此時他有些不確定起來。

        今天的她看起來那樣的決絕，看著她身旁的凌慕辰，許銘遠沒來由的有種不安感，心口像是讓人挖去了一塊，失去了一些什么，始終有種空落落的難受。

        他到底是怎么了？

        ……

        硬照的拍攝要簡單許多，不是由丁鵬掌鏡，而是雜志方邀請的攝影師，沒有外景，都在棚內拍攝。

        昨天，凌慕辰走的時候，南傾并不知道，火車開回來，她忙著去找瑞瑞，等她轉身回頭去看的時候，人就已經不見了。

        這不是慕辰學長第一次幫她，重逢后，自己的每一次落魄的窘態都會讓他看到，也是他每一次帶自己擺脫困境。

        應該好好說一聲“謝謝”的，可是學長覺得她不真誠——

        到底怎么做才算是真誠呢？

        正走神的工夫，南傾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她在閃光燈下晃了神，攝影師出聲提醒她集中注意。

        “抱歉，蕭老師。”

        南傾緩過神，平靜地將目光從對面的喬馨然身上移開，好似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喬馨然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她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小巧，白色的吊帶衫，配著及膝的黑色牛仔裙，墨鏡支在頭頂，看上去既青春嬌美，又星味十足。

        此刻她目光直直地看著南傾，突然冷“呵”一聲，問：“就是她？”

        身邊跟過來的助理忙道：“小然姐，這么多人，你可別沖動啊，這里到處都是監控和攝像頭，一不小心就得上頭條。”

        喬馨然看了她一眼，不滿道，“你當我傻嗎？”說著她又笑了笑，“我還當是誰，原來是她。”

        “你們認識？那就好了。”小助理松了口氣，“那咱們一會兒好好說，說不定對方就能同意呢？”

        喬馨然嘴角輕勾，自信地道：“她當然會同意，不會有別的結果。”說著她的眼神冷了下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南傾。

        中間南傾換妝，喬馨然的目光也一直沒離開過她。

        “你一會兒注意點。”趙陽一面給南傾卸掉頭上的發飾，一面提醒道，“這半天了，這丫頭片子一直盯著你，怕是因為廣告的事情，這姐們可不是個善茬，你有個心理準備，凌慕辰對她予取予求，我都吃過這小丫頭的排頭，搞不好你要吃虧。”

        南傾微微垂眸，看著手中的馬克杯，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是因為廣告的事情，她找慕辰學長和丁導會更方便吧？”

        趙陽將項鏈放到首飾盒里，嘲諷地笑了一下，說道：“沒答應唄，不然怎么會找到這里？她吃了吐這事兒不是什么秘密了，這會兒突然反悔纏著凌慕辰又想著要拍了，不過她這次太任性了，凌慕辰這次沒順著她。”

        南傾聞言依舊淡淡地笑了笑：“既然以前一直順著，就沒有這次就拒絕的道理，喬馨然就算是想要星星，慕辰學長也會想辦法做到的。”

        “那可說不準，還要星星，你當這拍偶像——”趙陽話至一半，反應過來，“不對，你認識喬馨然？”不然怎么會這么篤定凌慕辰和喬馨然的關系？而且南傾今天明顯有些奇怪，平時她都不會講這些八卦。

        南傾握著馬克杯的杯柄，垂著眼睫，淡淡地出聲：“學長在高中時候就對喬馨然很好，很多人都知道，那時候有很多女孩嫉妒她。”南傾有些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杯子，深綠色的歐式馬克杯做工精致，這個攝影道具很有質感。

        “你們還真認識啊，關系怎么樣？她看你的眼神可有點來者不善的意思。”趙陽將她的頭發放下來，柔順的長發立時落下來，遮住了她大半的臉。

        南傾看著手中的馬克杯，沉默了幾秒，說：“大概我們是世界上最討厭彼此的人。”

        “欸呦——”趙陽來了興致，“怎么講？”

        南傾笑了，但笑容越發淺淡：“我們打過架，薅頭發那種。”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認真地和一個人打架，喬馨然抓著她的衣領罵她偷項鏈，她拽著對方的頭發讓她把項鏈還給自己。

        兩個女生拉扯廝打，毫無形象可言，她還能聽到圍觀男生的嘲笑聲，還有喬馨然屈辱的哭泣聲。

        “看不出來啊，你還會打架，那誰贏了？”

        “嘩啦——”綠色的幕布被撤下，工作人員往外撤器材，經過的時候，打光板照亮了南傾隱沒在黑發中的瑩潤鼻尖，但那一抹光亮很快又淡了下去。

        南傾垂著臉，聲音淡淡的：“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我贏了，我個子高，力氣大，直到老師請家長……”

        “然后呢？”

        “沒什么然后，我沒有家長可以請，然后就輸了。”南傾聲音帶笑，只是垂下的發絲和眼睫讓人看不清表情。

        只是她沒想到會輸得那么慘。

        趙陽點頭表示理解：“正常，她媽齊鳳珍是個厲害角色，當初在劇團也是出了名的狠人，對付一個小高中生可是大材小用了，你這是捅到了馬蜂窩，那不得讓她欺負死？”

        南傾輕輕地搖頭，她說：“不是，那天來的是喬馨然的爸爸。”

        趙陽有些意外，手上的動作都跟著一頓：“不能吧，喬先生那么儒雅的一個人，應該很講理的。”

        南傾靜了下，隨即輕輕地笑了，是啊，那么儒雅正派的一個人，誰也沒想到，那個人們眼中標準的好男人竟然會出軌……

        誰也沒想到那么好的一個人竟然會背叛母親，拋棄她，成為了別人的爸爸。

        她輕輕地握著手中的馬克杯，尖銳的疼痛一瞬間襲上眼眶。

        在那之前她心中的爸爸都是一個儒雅有禮，溫柔體貼的男人，雖然別人都說爸爸不要她了，就算連媽媽都說爸爸不會回來了，但她還是很想念爸爸。

        她不敢在媽媽面前提，一個人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她是那樣的想念爸爸。

        她常常幻想重新見到爸爸的場景，他們會相擁而泣，爸爸會告訴她再也不會離開她和媽媽。

        南傾幻想過無數個場景，但她從沒想過對方是以別人爸爸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

        最開始喬馨然罵她是小偷，她還能據理力爭，激烈地反駁，不停地為自己辯解，但是爸爸來了之后，她一句話都說不出，那個男人近乎漠然地聽著老師出面為她們打圓場，既不說話，也不看她。

        “南傾這孩子是單親家庭，前些日子母親也去世了，這個項鏈我見過，孩子一直帶著，您看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

        聽到這兒，那個男人才稍稍有了些表情，他看著南傾，下一秒，突然上前抓著她的肩膀，厲聲發問：“什么時候的事情，為什么沒有告訴我，你媽媽什么時候病的？”

        他很激動，她記得自己的肩膀很痛，但她努力地忍耐著不發出一絲聲音。

        “說話啊？你媽媽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怎么沒人告訴我？”

        “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媽媽沒死對不對？”

        “你說話啊？”

        但那個時候南傾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她怕自己只要發出一點聲音就會哭出來，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喊爸爸，告訴他這段時間她有多辛苦，多害怕，多么地想念他。

        她是那樣的委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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