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冷哼一聲，竟對她這番話充耳不聞。
祁諾潯知道皇帝近來越發優柔寡斷，生怕皇后那番話已經讓他生出了幾分猶疑，忙斟酌著詞句道：“母后所慮甚是，事關大業江山安穩，也關乎三弟一身清白，此事自然是非徹查不可。但那釵中字條，確實是三弟手書，此事……殊不可解。”
皇后冷笑一聲道：“一張字條，能說明什么？你們兄弟幼時臨帖學書，誰沒本事寫出好幾種字體來？本宮若是硬說那字條是你模仿清兒的筆跡所寫，你當如何？”
“這……孩兒安敢如此？母后這樣疑心孩兒，孩兒如何承當？”祁諾潯看到皇后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憎之意，知她心中極其憎恨兄弟鬩墻之事，不禁后背冷汗涔涔，說話也有些不利索起來。
“你不能承當，你三弟就能承當了？若是換了你，在珠釵之中藏一封機密信函，會用你自己的筆跡來寫，生怕旁人不知道嗎？何況你三弟身在軍中，日日為軍務勞累奔波，豈能有閑心準備什么珠釵寶玉？這珠釵根本不是你三弟所贈，分明是有人栽贓嫁禍，你連這樣淺顯的陷阱都看不出來嗎？”
夜寒煙此時對皇后的眼光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禁面帶喜色，連連點頭。
莫云纖卻不服氣地嚷道：“若是栽贓嫁禍，煙婕妤又豈會沒有疑心？宮中嚴禁私相授受，她就是再糊涂，也不會收受來路不明的東西，何況珠釵之中還有這樣的字條，若說她毫不知情，傻子也不信！”
皇后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夜寒煙，眼中卻并無太多的責問之意，只淡淡地問道：“婕妤怎么說？”
夜寒煙不慌不忙地笑了一笑：“公主言之有理，這珠釵之事，確實疑點甚多。”
莫云纖聞言不禁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你肯坦白交代最好，畢竟也算是皇家的人，若真的送去動大刑審問，你自己受罪倒罷了，連我們也丟不起這個人！”
夜寒煙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我有幾件事不明白，請公主幫忙參詳參詳：其一，含英殿中的珠玉首飾沒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甘露殿的小太監又不曾在含英殿亂翻亂找，是如何準確地找到這一枝珠釵的？其二，這珠釵在我手中放了幾天，我都不曾發覺其中機關，公主又是如何一眼便看出其中另有乾坤的？”
莫云纖聽她說到此處，已氣急敗壞地嚷了起來：“本公主要你交代你自己的罪行，你扯到本公主身上來做什么？莫非你疑心本公主與那謀反叛逆之人有什么干系不成嗎？”
夜寒煙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公主口中的‘謀反之人’，莫非指三殿下而言嗎？如果我沒有記錯，公主似乎確實與三殿下有些干系。當然，此事天下皆知，用不著我去懷疑。我之所以要問公主幾個問題，是疑心公主與那陷害三殿下的人有些什么干系。”
“何曾有人陷害清哥哥了？你……你胡言亂語，混淆視聽！”莫云纖又急又氣，早已沒了半點公主的氣勢，在殿堂中央只管亂叫亂嚷起來。
夜寒煙卻不與她爭吵，待她話音一落，便繼續原來的話題娓娓說道：“其三：公主隨身帶著的婢女，既不是針線上的老婆子，又不是每日描龍繡鳳的千金小姐，如何會隨身攜帶繡花針？公主一語未發，只是向后面伸一伸手，這位女使便心領神會地將繡針交到公主手中，片刻都不曾遲延，莫非繡針原本便已在手中藏著？若非如此，便是耍把勢的也未必有這樣快吧？”
莫云纖氣得臉色發青，一疊聲地嚷道：“你……釵子是從你的宮中搜出來的，可不是從本公主屋里找到的！任你巧舌如簧，也賴不到本公主的頭上！”
“公主所言甚是。”夜寒煙微微一笑，竟連一個反駁的字都沒有說。
皇帝沉吟半晌，忽然嘆道：“纖兒是不會背叛我大業皇朝的。唉，都是一家人，你們這樣互相指摘，成什么體統？”
祁諾潯聽到皇帝忽然又說“都是一家人”，便知他對夜寒煙的疑心已去了大半。若是夜寒煙撇清出來了，祁諾清是皇帝自己的兒子，當然就更加容易被相信和原諒！
眼看數月來的苦心籌謀竟要付諸東流，祁諾潯的心下不禁暗暗焦灼。
只聽皇后冷笑道：“若不是一家人，倒不至于斗得烏雞眼似的呢！”
莫云纖見皇后自從進了殿中，竟不曾對自己說過一句和顏悅色的話，反而數度對夜寒煙笑臉相向，心中不禁暗暗著急。
夜寒煙說的那幾個疑點，她自己當然是知道答案的，皇帝心中或許先入為主，存了對祁諾清的疑心而忽略其他，可是皇后一向精明，這些細節稍加對照，未必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來！
想到此處，莫云纖不禁嚇得小臉煞白，忍不住偷眼往祁諾潯的方向看去。
兩人目光略一相觸，各自心中立刻一驚，慌忙別轉頭去，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豈知皇后的目光何等銳利，她一進殿中便在皇帝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何況先時聽了夜寒煙的話，怎會不加倍留心莫云纖的舉止？
想到事情竟極可能與她寵了多年的這個女孩子有關，她只覺難以置信，原本便是強撐著的病體，到此刻更是有些支持不住。
莫云纖見狀忙上前相扶，口中不住勸道：“母后不要太過操心了，此事或許尚有轉機，畢竟清哥哥尚未回宮，一切還都只是猜測！纖兒也相信清哥哥不是那樣不知輕重的人，他一定會以大業皇朝為重的！母后，兒臣扶您回宮休息吧！”
皇后緩緩地點了點頭，卻不肯起身，莫云纖慌忙又勸道：“兒臣之力雖然微薄，但潯哥哥一直深為此事痛心，必定會將一切查個水落石出的！再不成還有朝中的諸位大臣們，只要清哥哥確實沒有反意，就定然不會有事的。母后，您就不要為此事傷神了，好不好？”
祁諾潯見皇后稍有動搖，忙上前跪倒勸道：“都是兒臣不好，一時不察，聽信了歹人的胡言亂語，竟疑心三弟……若非母后慧眼如炬，兒臣險些釀成大錯！請母后放心，此事著落在兒臣身上，一定還三弟一個清白！”
皇后冷笑一聲道：“你不用給本宮下跪！你若真能還你三弟一個清白，本宮給你下跪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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