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的位置離紫宸殿不遠，附近時常有宮外的官民來往，內宮之中的人是等閑不往那兒去的。這一次祁諾潯忽然邀夜寒煙在此處相見，顯然不會是無心之失。
夜寒煙一行人出現在這里，自然避不開種種好奇的目光。有些對宮中事情比較熟悉的閑人猜到了她的身份，少不了指指戳戳，口中也未必不敢說出幾句大不敬的言語來。
夜寒煙只裝作聽不見，沫兒卻已急得幾乎要哭：“娘娘，咱們還是回去吧！咱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受這一場羞辱？這些人當面便敢這樣胡言亂語，背地里還不一定說出些什么話來呢！”
連蕙茹也忍不住勸道：“身為女子已是不幸，這名聲可是比性命都重要的，娘娘今兒進了永和宮，無人知道還好，若是傳揚出去被外面聽到了，只怕事情大大不妥，還不知要生出什么風波來呢！”
夜寒煙心中如何能不知這個道理，只是人已到了永和宮門口，想到小雅尚不知如何受苦，“回去”兩個字便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如此在門口躊躇良久，蕙茹終于看不下去，低聲道：“娘娘若一定不肯回轉，咱們便快些進去吧，免得在這里站久了，更加招人的眼。”
夜寒煙得了這一句，萬千的顧慮都拋到了腦后，忙走到門前向小太監道：“告訴你家主子，本宮過來了。”
哪知那小太監大咧咧地靠在門檻上，勉強抬了抬眼皮問道：“你是誰啊？求見咱們殿下，可有拜帖沒有？”
沫兒本已憋著一肚子氣，聞言更是大為惱怒，忍不住向前叱道：“你眼瞎么？咱們娘娘駕到，你家主子不在門外接駕已是大大不該，你還敢要什么拜帖不拜帖！你見過娘娘給誰遞過拜帖？昭華宮、甘露殿、紫宸殿，哪一處攔過咱們娘娘的駕？”
那小太監好容易抬起了頭，卻仍是絲毫沒有欠一欠身子的意思，大咧咧地道：“不管是誰，到永和宮來都要先下拜帖，林公公看過了，知道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泥腿子或者打秋風的，才擇其中可見的，遞個牌子登上三五天，趁殿下閑了得空見上一見。宮里也沒聽說有什么娘娘不娘娘，不過既然是娘兒們要求見殿下的，咱們也不能太不通情達理，你便在此處寫一個帖子，咱家給你遞上去就是了！”
這小太監每說一句，沫兒便想罵一句，無奈他說得太快，直到一口氣說完了，沫兒才得了空接上話來，開口便是一頓臭罵：“你這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這么和娘娘說話！你家主子不是個東西，你也——”
“沫兒！”蕙茹見勢不妙，慌忙喝住她，同時向夜寒煙連使眼色，叫她忍氣吞聲。
夜寒煙從前不是個沒有挨過罵的，但這兩年卻從未有人敢如此看輕了她，見這小太監實在太不成話，她早已幾乎氣得發昏。
見蕙茹手忙腳亂地拉住沫兒，夜寒煙便已明白此事絕非一個尋常太監不懂事那么簡單。林全那樣了不起的奴才，絕不會粗心大意到連她要來的消息都不跟門上說，這顯然是祁諾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想到他無情如此，夜寒煙知道即使自己當面來求，他也絕不會輕易放過小雅的了，倒沒必要無端端地再受一場折辱。
思及此，她怒極反笑，向那小太監道：“既然你主子貴人事忙，我們便不來打擾了。那丫頭的命送了給他也不值什么，只請小公公提醒尊上一句，骨頭沒有不能啃的，卻也沒有不崩牙的，請他小心保重。”
那小太監似乎有些意外，人雖仍然沒有起身，囂張的神情卻已略有收斂。
夜寒煙不肯再與他多言，轉身下了臺階便要離去，沫兒猶自不甘心地嘟囔道：“這就走了嗎？依著我，哪怕拼了性命，也要臭罵那個小人得志的惡徒一頓！娘娘給他臉他不要，竟然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
蕙茹忙扯她衣袖，不許她再說，幸而聲音甚小，大約應該無人聽到。
夜寒煙進不得門，心中反覺輕松，帶了二人緩緩而行，正要回宮，卻聽到身后祁諾潯的聲音喊道：“昭儀娘娘請留步！”
“他又出來做什么，不是不叫咱們進嗎？”沫兒惱怒地抱怨道。
夜寒煙卻早已猜到他會出來，也知道他必定會將一切都推到那個小太監的身上去，不禁喟然一嘆，轉身迎了上去。
“娘娘，你不是說咱們回宮嗎？怎么又去見他？”沫兒不依地問。
蕙茹知她心意，只得嘆道：“娘娘既然來了，又怎會沒做好承受小人羞辱的準備？為了小雅，這一趟是非來不可的！”
說話間，祁諾潯已經快步迎了上來，雖是步履匆匆，卻不掩其俊逸超群的風姿。見夜寒煙站在原處等著，他面露喜色，隔了老遠便大聲道：“我在殿中等了很久，娘娘為何不進門便走了？”
夜寒煙冷笑不語，沫兒等他走近，才忿忿地道：“我們娘娘不是不進門，而是準備回宮等你的奴才林公公看過了拜帖，知道我們不是什么泥腿子也不是打秋風的，然后發給我們一個號牌，等上十天半個月，待您閑了有時間了再見我們呢！”
夜寒煙有意不阻止，等沫兒說完了，果見祁諾潯臉上露出惱怒的神色來：“這是誰立下的規矩？是門上的那個奴才這么說的？”
沫兒冷著臉“哼”了一聲，對他這樣裝模作樣十分看不下去。
祁諾潯忙向夜寒煙賠禮道：“這事我實在不知道，回去我就叫人將那奴才打發下去！這簡直……唉，奴才們一個管不到，便處處給我惹事，你以后若看見我的奴才不好了，千萬不要忍讓，一定告訴我，我定然嚴懲不貸！”
夜寒煙明知他在演戲，卻知揭穿也是無益，只得淡淡地點了點頭，祁諾潯喜形于色，忙道：“既如此，我們回來詳談如何？你我本來何等親近，為何一定要搞成現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我們萬事好好商量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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