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諾涵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在小太監搬過來的椅子上坐下，便自顧自地閉目養神起來，雖然殿中還有不少臣子在竊竊私語，他卻已經擺明了置身事外。
夜寒煙卻沒有他那么好的定力。她雖然也在祁諾涵的身旁坐了下來，卻總是忍不住東張西望，時而又滿懷期待地向窗外看去，隱隱企盼著在某一個驚喜的時刻，會有神兵從天而降！
對于這個本來應該已經死了，卻在這個時候又不合時宜地出現了的女子，殿中的老臣們心中雖然詫異，卻又不得不竭力隱藏著自己的情緒。
畢竟，此時還有關系到他們的性命和榮華的大事正在發生著，他們自然不會有精力去糾結于一個女子的生死。
人只有在自己的性命有保障的時候，才會去追逐那些禮義廉恥和千秋萬代的聲名，對不對？
因為人人都各懷心事，所以殿中的氣氛顯然是十分詭異的。祁諾潯的話音落下之后，因為沒有人接口，竟是出現了一段十分尷尬的沉寂。祁諾潯僵硬地笑了兩聲，也只得心事重重地沉默下來。一時之間，殿中只聽得到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聲，似乎人人都在等待著命運的宣判一樣。
但這樣的安靜沒有持續很久，便有一個親兵服飾的人飛快地沖了進來：“報——北城門已被從內打開，西營將士開城迎敵！”
“什么！”祁諾潯霍然站起身來，一張臉上陰云密布，再也維持不住平日溫文爾雅的形象。
那小兵戰戰兢兢地道：“守城將士大半殉難，咱們——撐不住啊！”
“竟然……這么快？”祁諾潯頹然坐倒，無力地揮了揮手，臉色灰敗。
那小兵如蒙大赦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殿中一陣騷動。
朝臣們自然是不會有什么好臉色的。改朝換代，從來都不是為人臣者喜歡的事。雖然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本來與祁諾清并無齟齬，但是誰知道祁諾清回宮之后，會不會給他們安上一個“附逆”的罪名？
畢竟，在祁諾潯的倒行逆施之中，他們即使沒有推波助瀾，卻也都少不了添磚加瓦啊！
成者王侯敗者寇，對于謀天下者來說是這樣，對于他們身后的跟隨者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臉色最難看的人自然是祁諾潯——對了，還有坐在他身后的莫云纖。
夜寒煙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偷偷觀察著兩人的臉色，只見莫云纖惡狠狠地瞪著祁諾潯，眼中滿是怨毒和憎恨。如果她下一刻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對著祁諾潯刺過去，夜寒煙半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祁諾潯也已經徹底褪下了平日的偽裝，神情冷峻、目光陰寒，對莫云纖憎恨的目光，他也沒有半分退讓，飽含怒意的一眼剜了回去，竟讓莫云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垂下頭不敢再有別的動作。
夜寒煙看著好笑，忍不住悄悄地彎起了嘴角。
她的小心思，自然瞞不過心如明鏡的祁諾涵。兩人相視一笑，在這個氣氛陰冷的大殿上，自然會顯得格格不入。
只是這個時候，誰能有心思來責怪他們呢？就連祁諾潯本人，看到二人的神情之后，也只能在心中暗恨，卻是絲毫也不敢有異動！
除了祁諾涵好整以暇、夜寒煙翹首以待之外，其余的人必定都是心如湯煮、度日如年。可怕的沉默不知持續了多久，又有一個先前那樣的小兵沖了進來，伏在地上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西門……西城門已破，大軍攻入城中，咱們……攔不住了！”
“下去！”祁諾潯連追問的心情也沒有，一聲斷喝，便將那報信的小兵打發了出去。
莫云纖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是很有本事嗎？怎么才一個照面，就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
祁諾潯惱怒之下，毫不留情地回敬道：“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女人，有什么資格指責我？你覺得他比我有本事，你可以再回去跟他，看他還要不要你！”
“哈！”夜寒煙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眼見氣氛不對，她慌忙伸手捂住嘴，忍笑忍得渾身發顫。
這兩個人，春風得意的時候裝得那么琴瑟和諧，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原來竟是這樣不堪，怎能不讓人感慨萬千？
莫云纖聽見笑聲，一記眼刀下意識地拋了過來，卻在看到夜寒煙滿臉燦爛的笑意之后，黯然而退。
看到到對方毫無斗志的樣子，夜寒煙一時倒有些訕訕。
誰能想到，這個前兩天還趾高氣昂地炫耀著她的勝利、毫不留情地將對手踩在腳下的女子，此時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呢？
夜寒煙發現自己的心中，竟隱隱地生出了一種名為“惻隱之心”的情緒。雖然這實在不是一個太好的苗頭，但在眼前的一片大好局勢下，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報信的小兵來得越來越頻繁，夜寒煙從他們帶來的消息之中，聽出了越來越濃的膽寒意味。
竟然果如祁諾涵所說，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祁諾潯大概沒有想到，雖然他這個“賢王”英名遠播，畢竟還是比不上“戰神”威震天下。西營將士只在城門口處遇到了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阻擋，進城之后卻只有百姓夾道歡迎，這樣的局面，祁諾潯如何能夠不敗？
在記不清是第七個還是第八個小兵帶來更加讓人心驚膽戰的消息之后，早已坐不住的祁諾潯忽然重重地一拳捶在了龍書案上：“來人！”
這一聲吩咐，顯然是事先交代好的，因為應聲而入的侍衛們，并沒有站在殿中等候命令，而是干脆利落地將祁諾涵與夜寒煙兩人圍在了中間。為首的小連子僵硬著臉笑問：“二位是自己伏綁呢，還是等奴才們動手？”
夜寒煙微微一愣之后，雙手握拳平伸了出去。
“哈，”祁諾涵忽然撫掌大笑起來，“你這個女人，能不能不要這么丟人？你至少也要假裝反抗一下吧？”
“我又打不過他們！你要是有本事，就大顯神通救我出去；沒本事的話就陪我一起伏綁，哪來那么多廢話！”夜寒煙理直氣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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