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慧恩大師顯然也有些無奈。
　　不過夜寒煙可不認為是她自己的錯。畢竟她只是來山中游玩的，這個莫名其妙的老和尚總逼著她承認自己心中思慮過重，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吧？
　　雖然他身負重任，這可以理解，但他就不能換一個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式來逼供嗎？
　　比如說，嚴刑拷打？
　　比如說，威逼利誘？
　　真是的，這么重要的事，讓一個老和尚故弄玄虛來騙取答案，不嫌太過兒戲一點了嗎？祁諾清就真不怕她胡言亂語，隨便給編幾句謊話出來，讓他們把整個皇宮挖地三尺？
　　慧恩大師顯然還想繼續(xù)追問，但深知夜寒煙性子的祁諾清已經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妙，忙連連使眼色示意他停止，誰知慧恩沒有領會他的意思，卻一點不漏地落到了夜寒煙的眼中。
　　“你的眼睛不舒服嗎？”夜寒煙明知故問。
　　祁諾清顯然有些尷尬，只得含混不清地道：“下山的時候風沙迷了眼睛。”
　　“那可真奇怪，這么山明水秀的地方，居然也會有風沙。”夜寒煙毫不客氣地道。  
　　這一次慧恩終于反應過來，忙替他圓謊道：“山中沒有什么風沙，但傍晚時候蚊蟲卻多，也許是小蟲子飛進去了，居士記得用清水沖洗一下便好。”
　　夜寒煙夸張地舒了一口氣：“還好只是一只小蟲子，若是被別的東西迷了眼睛，那麻煩可就大了。”
　　“丫頭，你今兒說話怎么總有些陰陽怪氣的？”祁諾清尷尬地笑了一笑道。
　　“有嗎？我不覺得啊！”夜寒煙笑得格外無辜。
　　祁諾清終于漸漸開始明白，這個一直在裝傻的女子，確實早已將他的目的猜了個透徹，她只是不忍點破而已。
　　這一發(fā)現(xiàn)讓他感到有些挫敗，同時也十分無奈。
　　以有心算無心才能穩(wěn)操勝券，現(xiàn)在對方什么都心知肚明，他的所有謀算在她眼中都只是當笑話來看的吧？
　　如果在她已經發(fā)現(xiàn)了一切的情況下，他還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來欺騙，恐怕只能讓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所以祁諾清想了一想，只得站起身來，向慧恩大師道：“紅塵之人，到底還是不可能全然放下。大師的囑咐，我們記得就是了。今日多有攪擾，就此告辭了。”
　　慧恩欲言又止，見祁諾清沒有多說什么的意思，只得遲疑著送出門來。
　　祁諾涵看見兩人出門，立刻從蒲團上跳起來，幾個箭步沖到兩人面前：“謝天謝地，你們總算是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們要竟夜長談呢！怎么樣小丫頭，有沒有被那個老和尚給嘮叨死？”
　　“只怕差不多了。”夜寒煙煞有介事地說。
　　祁諾清忍無可忍地道：“你們兩個，對佛門中人多少也要尊重一點吧？當真不怕佛祖怪罪？”
　　祁諾涵完全將他的話當成耳旁風，只管緊緊地跟在夜寒煙身旁追問道：“她向你嘮叨什么了？有沒有跟你引經據(jù)典，講那些什么割肉飼虎啊什么佛說九色鹿啊之類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廢話？”
　　夜寒煙想了一想，認真地道：“那個倒沒有，他說的是褒姒妺喜蘇妲己……”
　　“你們兩個給我打住，”祁諾清終于忍無可忍地喊了起來，“大師什么時候說過那些？背后議論有道高僧，何況還是沒影子的議論，死后可是要下拔舌獄的！”
　　祁諾涵滿不在乎地晃了晃腦袋，表示無懼；夜寒煙卻盈盈一笑，認真地道：“議論兩句就要下拔舌獄，我佛也太不善良了！”
　　“哈哈，小丫頭此言，深得我心！”祁諾涵撫掌大笑道。
　　祁諾清忍不住黑著臉道：“原來你們兩個才是真正的一丘之貉！”
　　“能跟冰雪聰明傾國傾城仙姿玉色的小煙姑娘做一丘之貉，我感到十分榮幸！”祁諾涵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夜寒煙畢竟沒有他那么厚的臉皮，多少還是有幾分尷尬的。但看到祁諾清越來越黑的臉色之后，她又覺得心中十分暢快，所以這種尷尬的情緒被她努力地壓了下去。與祁諾涵相視一笑之后，她忽然覺得心中舒暢了許多。
　　“那老和尚的屋子里點的究竟是什么香？尋常的檀香，應該不至于讓人覺得那么憋悶啊！我自己也不是沒有點過檀香，可從來沒聽說什么物極必反的道理！”夜寒煙想到一進門時的那種匪夷所思的焦躁，心中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總之，那老和尚就不是個好東西！”祁諾涵在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前提下，已經重重地點了點頭，武斷地得出了結論。
　　祁諾清見狀徹底無力與他二人爭辯了。此時他心中已經明白，今日大費周章布置下的這一局，最重要的一場已經注定了失敗。
　　既然夜寒煙已經生出了警惕，他以后再要暗中盤問只怕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想得到那件東西，唯一的一條路，就是要這個女子心甘情愿地捧出來給他！
　　可是，今后還有這種可能嗎？
　　若是換了從前，祁諾清有足夠的自信，可是如今……
　　他竟不知道這個女子是什么時候偷偷成長的，如今這女子的心思，已經完全不是他能掌控！
　　在這個女子已經對他生出了戒心之后，要她主動交出那件東西，豈會那樣容易？
　　她的性子，其實比如今仍然是公主的莫云纖更加高傲，要想讓她忘記過去的不快，除非他能幫她將在莫云纖那邊受過的委屈雙倍討回來，并且今后一直全心全意待她！
　　可是，他做得到嗎？
　　至少兩年之內，他不能動晁國，也就意味著不能動莫云纖。
　　兩年之后呢？
　　誰能保證天下沒有第二個晁國，誰能保證天下不會有第二個他必須善待的女子？帝王的后宮之中，永遠不可能專寵一人，這個高傲的女子，是否會面對今后的變數(shù)而心無芥蒂？
　　更何況，那東西事關天下安寧，幾乎比晁國之事更加緊急也更加重要，豈能容他這樣不溫不火地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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