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打個比方……”看到祁諾清的神色之后，夜寒煙很沒出息地又開始害怕起來。
　　祁諾清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只是瞇著眼睛淡淡地道：“繼續說。”
　　夜寒煙深深地埋下頭，擺弄著自己的衣帶，悶聲不語。
　　“我以為你很有勇氣，原來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祁諾清笑吟吟地給出了結論。
　　夜寒煙并不覺得這個結論是正確的，但她卻也并不打算辯解。
　　因為她已經發現，這個家伙對她的影響一直沒有變。自己在他的面前，始終無法理智地掌控自己的情緒！
　　想想吧，他想讓你高興的時候你就高興，他想讓你氣惱的時候你就氣惱，他想讓你沖動的時候你就會不由自主，他想讓你理智的時候你才能沉下心來……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既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還有必要多說什么嗎？
　　祁諾清顯然對她突如其來的沉默有些不滿，卻也沒有再逼迫她什么。
　　其實他自己的名聲，自己何嘗不知道？便是那些老臣們，當面再怎么稱頌圣明，背地里不還是會議論他嗜殺成性嗎？
　　只是這一句實話，除了這個女人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敢當面說出口罷了！
　　在一片頌聲之中，有一個敢說真話的人，其實分外難能可貴！
　　沉默許久之后，祁諾清才平靜地問：“其實，你很不喜歡這樣，是不是？”
　　夜寒煙遲疑了一段時間，終于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雖然她可以承認這個人的霸道專斷征服了她，但這并不意味著她愿意一直陪伴在一位暴君的身邊。
　　因為暴君的身邊不可能有傾心相許的愛人，只會有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高傲如她，怎會允許自己只做一個玩物？
　　點頭之后，夜寒煙便將頭埋在胸前，靜等他的宣判。  
　　她知道，祁諾清在今日會給她一個回答，在她的面前，是繼續做暴君，還是愿意試著做一個真正的愛人。
　　雖然這樣的賭博很天真，她卻還是愿意一試。
　　她現在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有，輸了并不損失什么，可若是贏了……
　　她的境遇會不會有所不同？
　　就算她是異想天開好了。雖然與一位帝王談情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帝王也是人，既然是人……又怎會當真心如木石？
　　“我要如何做，才可以讓你相信我不是一個暴君？”祁諾清的聲音，忽然輕輕地在耳邊響了起來。
　　夜寒煙嚇了一跳，慌忙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棵大樹，她才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來，看著那個依然站在原地無辜地笑著的祁諾清，心中不禁暗暗詛咒。
　　若是能把這只笑面虎的嘴撕裂了，讓他以后都笑不出來就好了！
　　當然，這個惡毒的詛咒是不能出口的。夜寒煙想了一想，迷茫地道：“我也不知道……也許你的骨子里就是這樣的……”
　　“沒錯，我的骨子里就是這樣的。”祁諾清在沉默許久之后，忽然低低地嘆了一聲。
　　夜寒煙詫異地看著他，發覺他唇角的笑意已經淡去的時候，她心中卻莫名地覺得有些發堵，忍不住想在心中收回剛才那個詛咒……
　　如果他不笑的時候是這個樣子，那還是繼續讓他做一只笑面虎吧！
　　“既然是骨子里的，你還是繼續做暴君吧！”夜寒煙的心中還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口中已經不由自主地說道。
　　這個答案，又是祁諾清沒有料到的。他詫異地看了夜寒煙一眼，待看到后者眼中毫無雜質的心疼之后，他的心中忽然微微一動。
　　這女子，竟然是在心疼他？
　　他以為自己從一開始便是獨自一個人在艱難地生存，即使是他的父皇母后，也只將他當做最大的驕傲，卻從不知道在光芒的背后，他也會有疲憊和憂傷。
　　如今，這種心疼的情緒，竟會在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女孩眼中看到，讓他如何能不激動？
　　這女孩，竟是今生唯一一個能夠體會到他的孤獨他的艱難的人！
　　雖然在她的眼中，他是一個暴君，但她竟然為了怕他難過，寧可選擇繼續忍受一個暴君嗎？
　　這個笨女人，能不能不要這樣……
　　這樣讓人狠不下心啊！
　　“笨丫頭，我若是做暴君，你豈不是會很難過？”不由自主地，已經開始關心她是不是會難過……
　　這句簡單的話，也是讓夜寒煙大吃一驚。她忍不住仰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那張笑臉：“你不希望我難過嗎？”
　　“真是個笨丫頭。”祁諾清忍不住又感嘆了一聲。
　　夜寒煙對這個評價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也并不覺得十分難以接受。
　　讓她難以接受的是，祁諾清真的會為了不希望她難過，而選擇不再做暴君嗎？
　　仿佛猜透了她的心事，祁諾清長嘆一聲，認真道：“你要知道，這世間的任何事，都不是沒有來由的。沒有人愿意在史書上留下一個‘暴君’的惡名，但是這暴君，總要有人來做吧？”
　　夜寒煙緩緩搖了搖頭，表示不懂。
　　祁諾清耐心地解釋道：“守成之主，做明君就夠了，但亂世之中，還是需要君王有一些雷霆手段的。大業開國至今尚不足十年，倒已經換了三位皇帝，這實在不是一件利于天下安定的事！如今周邊屬國蠢蠢欲動，前朝……你的族人也從未想過放棄，我若是一味的仁慈，如何能夠撐得住這樣的場面？”
　　夜寒煙想了一想，找不出什么話來反駁，只得默然點頭。
　　這樣的反應，讓祁諾清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氣。但就在夜寒煙以為他的解釋已經到此為止的時候，祁諾清忽然又促狹地一笑，柔聲道：“我知道，這樣的我讓你覺得陰晴不定，無法接近……從今以后，我會多多留心你的感受。雖然在朝堂上我仍然必須做一個暴君，但是在你的面前，我會盡量記得，我的面前是一個多思善懷的女子，而不是一個沒心沒肝的木偶人。”
　　這句話……
　　讓夜寒煙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祁諾清一直是一個以他自己為中心的人，他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只會說“你是我的”，而絕對不會說出“我喜歡你”這樣的話來。
　　所以這一次，算不算是從祁諾清口中說出來的最美的情話？
　　如果他開始將一個女子當成“人”來對待，是不是就意味著他終于開始認真了？
　　這樣的發現，讓夜寒煙忍不住在心中雀躍起來。
　　她的喜悅之色并沒有刻意掩飾，祁諾清在看到她臉上由衷的笑容之后，竟也覺得自己的心里莫名其妙舒朗了許多。
　　原來這個女子想要的，一直都不多；原來被人從心底認同和喜歡的時候，是這樣一種難以言說的驕傲，這種驕傲，與以往那種單純的征服和占有完全不同！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想，我心底的最后一絲理智，也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剝奪殆盡……”夜寒煙低低地垂下頭，用僅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祁諾清并沒有聽到她說的是什么，卻可以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感動和喜悅，這樣的發現，讓他打心底里都覺得幸福愉悅的感覺滿溢了出來……
　　山間的夜風不期而至，夜寒煙不禁打了個寒顫，從沉思之中回過神來，她竟忽然有幾分赧然：“我們，似乎該回去了。”
　　祁諾清毫無異議地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著，只覺看到她的背影，都是分外賞心悅目。
　　離寺院越來越近的時候，祁諾清終于還是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想到有些事情已經半點也耽擱不得，他心中的喜悅和滿足立刻被現實飛快地壓了下去。
　　這樣的感覺讓祁諾清十分不習慣，知道前面那個女子仍然帶著滿心的喜悅在期待著未來，他更覺得十分不忍。
　　但他是一國帝王，有些事情即使再不忍，他也不得不面對。所以在多次忍耐之后，他還是不得不遲疑著開口，叫住前面那道輕盈的身影：“煙兒，我有話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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