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寒煙每天都覺得會有大事發生，但那件讓她懸心了很久的“大事”卻一直沒有出現，日子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了下去，一眨眼，時間已是上元佳節。
　　大婚的時間定在十八，所以如今宮中已經是一片喜慶的海洋，各宮里的小太監小宮女們忙忙碌碌，幾乎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含英殿的忙碌，與別處又格外有一種不同。
　　夜寒煙雖然會被封為貴妃，但按照規矩，貴妃是沒有資格與皇后同一日進宮的，所以她會在前一天悄無聲息地被內侍從偏門抬進來，然后在次日的大婚盛典上，以婢妾之禮侍奉新皇后直到大典結束。
　　這樣的差別，昭示著皇后與其他嬪妃之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高下之分。也正是因為如此，歷朝歷代有多少寵冠后宮的嬪妃，將不能從正門抬進來當作是終身之憾！
　　沫兒這些小丫頭難免為夜寒煙鳴不平，小雅更是成日郁郁寡歡，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幸而含英殿中倒也不會有人不開眼到去吩咐她做事。
　　蕙茹細心地幫夜寒煙查驗過送去昭華宮的東西之后，忍不住疲憊地呼出一口氣：“雖說做奴才的不該多嘴，可是出云公主此舉，也實在太欠厚道了一些。此前咱們并不是沒有問過她大婚之后的居所在何處，她每次都堅持要住在霞影殿，如今大婚在即卻又突然提出要住昭華宮，這不是擺明了想看咱們手忙腳亂嗎？”
　　夜寒煙帶著幾分倦意，無奈地揉了揉額角：“罷了，這也怪我們考慮不周。霞影殿這種地方太過小家子氣，本來便不適合皇后居住，我們若是之前想到這一層，提前預備著，也不至于到今日忙成這樣。”
　　“您也太好性了吧？這分明是出云公主故意刁難，您倒先把不是往自己身上攬！”沫兒不滿地嘟囔道。
　　夜寒煙苦笑了一下，無奈地搖了搖頭。
　　若是換了從前，她是萬萬不會相信自己竟有一天能夠隱忍至此的，但此時她卻不得不如此。
　　她的心中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雖然直到此刻仍然沒有發覺有什么不對，但隨著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并不愿在這個時候生出任何枝節。
　　就當她向那個驕傲的公主示弱一次吧，畢竟，她肯百般刁難，總比暗中使絆子的好！
　　她這樣的反應，卻讓操碎了心的蕙茹感到有些喜出望外：“您懂得隱忍，這是最好不過的。將來她是皇后，先站在了一個理上，咱們若是一味沖撞，必然會引起宮中和朝中的警惕，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咱們……只是這樣一來，實在是太委屈您了，明明也是您的大日子，卻半點也顧不上理會您自己的事情，只管為了那邊奔忙——”
　　“就是嘛，這也太欺負人了！尋常人家的女子若是馬上要被封為貴妃，早被全家人當鳳凰一樣捧起來了，咱們主子卻還要像個尋常宮女一樣在為別人奔走，連自己的吉服都來不及試一下！難道咱們以后就這樣永遠被出云公主壓著翻不得身嗎？皇上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沫兒聞言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蕙茹有些羞慚地低下了頭。雖然知道沫兒這話并不是問著她，她卻仍然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從前一直是她在向祁諾清匯報和請示含英殿的事情，如今含英殿的處境這樣尷尬，她卻已經連祁諾清的面也見不到，只能無謂地陪著奔忙，這難道不是她這個做奴才的失職嗎？夜寒煙如今所受的委屈，已經連她都有些看不下去，祁諾清卻只怕依然毫不知情！
　　可是他難道真的對這邊毫不關心嗎？從前片刻也放不下的一個人，怎么可能說不在意就不在意？
　　夜寒煙無奈地拍拍沫兒的手笑道：“小姑娘家不要動不動就生氣，心平氣和一點不好嗎？你也說了，尋常人家的女子封為貴妃，那是天大的事，可我又豈是尋常人家的女子？亡國之人，豈敢學那些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事事指望著家族之人打點妥帖？”
　　在沫兒不情愿地點頭的同時，夜寒煙卻忽然覺得微微一驚，心中的那種山雨欲來的沉悶感忽然加重了許多。
　　家族之人……
　　對了，難道前朝公主被冊封為貴妃的消息，在前朝的宗室和遺老遺少中間沒有產生任何的影響嗎？
　　因為要接待使臣內眷的緣故，如今京城之中幾乎是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有消息傳到含英殿來，可是為什么沒有任何消息是有關前朝的呢？
　　難道那些前朝遺臣已經被屠戮殆盡，或者像沈醉墨說的那樣，已經不當她是前朝的公主了？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是從四皇姐到前朝的任何一個尋常的臣子，再到宮中那些自前朝遺留下來的宮女內監，竟沒有一個人對冊封表現出任何情緒，這難道不是很奇怪嗎？
　　想到這一點之后，夜寒煙才覺得心中郁積了數月的陰霾被閃電劈開了一道裂縫，雖然不再感到壓抑和迷茫，卻有一種更深的恐懼，已經蓄勢待發！
　　她的臉色變化，自然逃不過一直關注著她的蕙茹的目光。后者本能地吃了一驚，忙問：“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夜寒煙勉強穩住心緒，強笑道：“沒事。最近……可有匈奴使臣那邊的消息？”
　　蕙茹當然知道，她問匈奴使臣，其實便是問四公主的事，心中倒是生出了幾分了然。匈奴使臣進京已有兩月，她卻始終不聞不問，這讓含英殿眾人難免私下有些猜測，如今她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嗎？
　　在夜寒煙焦灼的目光之中，蕙茹忙收斂心神笑道：“沒什么值得一說消息。倒是前兩天四公主陪薩魯爾王子到西山行獵，昨兒才回來呢！京中百姓都說，北番民族就是與我們中原人不一樣，天寒地凍的，竟然還忘不了打獵，也虧我們四公主如何耐得這樣的日子！”
　　撒魯爾王子，大概就是四皇姐所嫁的那位匈奴王公了吧？夜寒煙心中微覺詫異。使臣進京，為了避免引起朝廷的疑忌，無不是小心翼翼，出行時連侍衛都不敢多帶半個；可是這位撒魯爾王子卻光明正大地帶著四公主跑到城外去打獵，難道是生怕聲勢不夠大、生怕朝廷的防范之心不夠強？
　　這件事雖然看上去并沒有太大的不妥……但夜寒煙還是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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