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煙醒來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時分。
　　因為盛典的緣故，上元節的花燈尚未撤去，含英殿的院中，此時仍是一片花團錦簇，平添幾分熱鬧。
　　這幾個月以來，難得有這樣清閑的時分，夜寒煙不禁有些感激蕙茹和沫兒的體貼。
　　但她也知道，事情只靠躲，是躲不過去的。所以在短暫的怔忡之后，她還是慵倦地起身下榻，無聲地走出了內殿。
　　外殿之中，此時果然依舊持續著平日里的熱鬧。夜寒煙無奈地走了過去，卻聽見一個小宮女冷笑道：“你們也不用耍什么威風使什么性子！你們主子，能不能當得成娘娘，現在可還說不準呢！”
　　“我們主子當不成，難道你便當得成嗎？含英殿中，還輪不到你來撒野！”沫兒針鋒相對地斥道。
　　“大晚上的，又吵什么？”夜寒煙揉了揉額角，無奈地走上前去。
　　那小宮女一見夜寒煙出來，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懼色，但很快又強自鎮定下來，微微冷笑著看向后者，竟全無行禮的意思。
　　“您可出來了，再見不到您的話，這奴才要在咱們宮里鬧翻天了！”沫兒狠狠地瞪了那小宮女一眼，飛快地迎了上來。
　　夜寒煙輕笑一聲，平靜地看著那小宮女，直到后者的臉上已經僵硬得開始抽搐，她才漫不經心地問：“你們跟著我混了這么久，居然被一個無名的小宮女欺負到門上來，究竟是我太沒用，還是你們自己沒用？”
　　“也不能全怪奴才們沒用吧？不是您自己時常教導我們要學會隱忍的么？”沫兒有些不服氣地嘀咕道。
　　夜寒煙微微一滯，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丫頭竟敢當面頂撞她！這意思，今天的事怪她咯？
　　心中雖然有幾分懊惱，但夜寒煙自然不會讓外人看了笑話。她笑吟吟地斜了那小宮女一眼，才向蕙茹問道：“怎么回事？”
　　“是這樣……”那小宮女見狀忙搶著要開口。
　　“掌嘴。”夜寒煙淡淡地道。
　　“啊？哦，是！”沫兒先是錯愕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后，臉上立刻綻開了燦爛的笑容，興奮地一個箭步竄上前去，左右開弓照著那小宮女的臉上便打了七八個大嘴巴子。
　　那小宮女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終于想起要躲避的時候，她的雙頰早已高高地腫了起來。
　　“回來吧。”夜寒煙淡淡地向沫兒道。
　　“好吧……”沫兒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帶著笑容走回了她的身旁。
　　夜寒煙定睛看著眼前這個面目全非的小宮女，一時竟覺得有些無語。
　　沫兒這丫頭，下手也太重些了吧？
　　她平時怎么沒有發現，這丫頭有這么重的暴力傾向？難道是平時壓抑得太久了？
　　天啊，這丫頭的心里，究竟是積攢了多少怨氣？
　　那個挨打的小宮女怔忡了良久，才忽然放開嗓子哭了起來：“你們竟敢打人？一樣都是奴才，誰比誰高貴些呢？拿著雞毛當令箭，不也就是再囂張這兩三天嗎……”
　　夜寒煙被她吵得心煩，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冷笑道：“沫兒，這位姑娘可能覺得還不疼，你要不要再去照顧她一次？”
　　“奴婢一定照顧到她滿意為止！”沫兒喜氣洋洋地笑著邁出兩步。
　　那小宮女見狀卻立刻收了哭聲，“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奴婢知錯了！”
　　“這就知錯了？我還沒打夠呢！”沫兒意猶未盡地抱怨道。
　　夜寒煙微笑搖頭，將皺著臉的沫兒召了回來，再次向蕙茹笑問道：“剛才是怎么回事？”
　　蕙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笑道：“說起來好笑得很，這丫頭是來告狀的！她原本是柔儀殿那邊的灑掃宮女，只怕是未必得主子的眼，移宮的時候并沒有帶著她去，所以現在和一幫子粗使宮女一起守著柔儀殿。上個月她說是母親病重，預支了三個月的月例銀子去，這個月卻又怪她的管事嬤嬤克扣她的月例，在柔儀殿大吵大鬧了幾天，也沒人理她，這會兒又鬧到了咱們這里來！”
　　“這樣的刁奴，就該送到暴室里面去，讓那里的嬤嬤皮鞭伺候一陣就好了。”夜寒煙平靜地道。
　　蕙茹垂首道：“老奴先前也是這樣吩咐的，沒想到這奴才卻在這里大吵大鬧，還說要到霞影殿求出云公主說理去。她卻不想想，出云公主哪里肯理會這些小事！”
　　提起這個話題，那小宮女忽然又抬起頭來，眼睛亮得嚇人：“我姐姐在出云公主那邊，她會幫我求情的！你們如今仗勢欺人，以后未必便能像今日這樣威風……”
　　夜寒煙微微一怔，接著笑道：“既然如此……先打三十板子，然后再送去暴室吧。霞影殿若是來幫你找場子，我擔著就是了。”
　　這樣的結果，完全出乎那宮女意料之外，她磕了一陣頭，沒有效果之后又罵了一陣，夜寒煙只不理她，由著內監們將她拖了出去，至于到哪里去挨打、由誰拖到暴室去，可就不是夜寒煙愿意關心的問題了。
　　見事情解決，蕙茹呼出一口悶氣，笑道：“主子今日與平時可有些不太一樣。”
　　夜寒煙笑道：“是那小宮女自己提醒了我。這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日子，可能過不了兩三天了，我此時不發威，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蕙茹勉強笑了一笑，無奈地道：“刁奴信口開河，你也當一句真話來聽？方才李貴已經回來了，說是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跟皇上說清楚了，那所謂的‘證據’也已經交到了皇上手中，含英殿若該有變故，此時便已經發生了，又豈能容我們至今耀武揚威？”
　　“祁諾清竟然沒有派人來拿我去對質？”夜寒煙詫異地追問道。
　　蕙茹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起來：“您成天在想些什么呢？動不動便覺得皇上要派人來捉您……你二人難道便從來沒有將對方當做親人來信任的時候嗎？皇上只有竭力護著您的，哪有動不動便叫人來抓的道理？”
　　“那也不一定……”夜寒煙低聲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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