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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相思


安寧醫院內,私人病房外。

        傅徹坐在醫院的冰藍色座椅上,鼻端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他望向病房那厚重的灰白色木門,門內躺著他的父親。他的父親,原本是那樣寡言厲色的一個人,強悍、強大、堅硬,卻在那一刻如同朽木一般倒下去,露出腐朽的內里。

        心底有個聲音暗暗和自己說,是你氣的,是你活活把父親氣生病的。傅徹那罕見動容的面孔上,現出痛苦的表情。如果是傅珩,傅珩會怎么做?多半是早早和周家或者趙家聯姻,將婚姻做成一場交易。而這,是他做不到的。

        傅震南真說對了一句話。他不如傅珩。

        他不如傅珩這句話,從小到大,傅徹聽得太多了。不論是做什么事情,他頭上都頂著一個傅珩。背四書五經,他不如傅珩;學金融投資,他不如傅珩;他喜歡設計而傅珩專心金融,在父親眼里看來,將設計當成一門職業,就是不務正業。

        好好的傅家繼承人,學什么設計?要學,當然得學離錢最近的東西,錢生錢的那一套東西,不然如何操持偌大的傅家家業?

        周聰恭恭敬敬立在遠處,眼底的憂色怎么都藏不住。他是第一次見著這樣的傅少。沉默著,將下巴支交握的手背上,凝成一座冰雕。傅少的姿態,從來不是這樣子的,不是這樣,蜷縮著,痛苦著,而是舒展的,胸有成足的,幾個回合下來,就抓住談判桌上的漏洞。

        “周助,傅總是不是該用飯了?”另一位助理將一份天上人間的特供快餐端到周聰面前,低聲道。周聰也為難。傅徹從新加坡乘飛機回來,舟車勞頓,連飯也沒吃上一口,就回了老宅,一直到來了醫院,飯菜都沒能端到傅徹面前。

        傅少的胃不太好。成天談生意奔波來奔波去的人,就算是銅墻鐵胃,也熬壞了。想到這兒,周聰一咬牙,從另一位助理手中接過快餐,緩步端到傅徹面前。

        傅徹抬起頭,一雙鳳眸中滿是紅血絲,眼下洇著兩片青色,俊挺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不用了,端下去。”傅徹哪里有心情吃東西?如今,他的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了。病房里頭這個男人,冷硬嚴厲,可也確確實實是他父親。是父親力排眾議,一手將他扶上傅家長子之位。在他談成幾次并購案后,父親雖然一句贊揚也沒有,但唇邊,卻是真真實實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那種驕傲是——看,這是我兒子。

        正當周聰左右為難之際,病房房門打開,傅震南的主治醫生許真走了出來。

        “許醫生,我爸爸他怎么樣了?為什么突然就。。。”

        許真醫生看了傅徹一眼,臉上露出些許溫和。“傅老總已經醒過來了。昏迷的原因是心源性暈厥,一般是由突然的情緒失控引起心率失常,血壓降低。”

        突然的情緒失控。這幾個字像燒紅的鐵一樣烙進傅徹的血肉里。如果他沒有那樣說,又怎么會引起傅震南情緒失控?

        傅徹舔舔干燥的嘴唇。“許醫生,那請問,我爸他的身體怎么樣,是不是有什么。。。”每年傅震南的體檢報告,常福叔都會送給他過目。在體檢報告中,父親的身體沒有任何隱疾。這次突如其來的暈厥,歸根到底還是身體的底子有問題了,根爛了。難得父親連病情都要瞞著自己?

        許醫生眼神閃爍,低聲道:“你爸爸。。。”

        “許醫生!”常福從病房內大步邁出,叫住了許醫生。常福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警告意味,走到許醫生身邊時,口氣才緩和了些。

        傅徹靜靜望向常福,眼眸上如同浮了一層薄冰,無聲無息地和常福對峙著。

        “少爺,老爺吩咐過,他的情況不準許你知道。少爺也無須在這里為難許醫生。”

        常福這話,猶如兜頭給傅徹澆了一盆冷水。他又是急,又是怒,又是心傷。急在父親的病情,怒在父親的不坦誠相告。到什么時候了,父與子兩顆心之間,還隔著一層肚皮么?

        何止兩層肚皮?太多了,太多了。

        傅徹猛地揪住常福的衣襟,嘶聲道:“福叔,你也是看著我長大,我要你告訴我,我爸他。。。他可有什么大礙?”

        常福緩緩搖頭。“少爺,還請你回去。”

        傅徹知道,當他父親決心做一件事時,沒有什么是做不成的。既然決心不告訴他這個兒子,那無論他再怎么問,都是問不出來的。傅徹緩緩松開手指,臉上早已覆蓋上薄薄一層寒冰。他抬腳邁入病房,常福先一步攔住了他。

        “少爺,老爺現在不想見你,還請你回去。”

        好像溺水的人忽然失了力,再也不想掙扎,不想求生。傅徹竟然笑了一聲,抬腳往外走了。周聰捧著快餐盒跟在后面,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常福看著傅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他也算看著傅徹長大,傅徹比傅珩,還要肖似傅震南。一模一樣的桀驁不馴,一模一樣的硬頸,誰也不肯向誰低頭,向誰認錯。常福忍不住嘆了口氣。

        黑色的加長林肯上,司機開著車,周聰垂著頭,時不時偷看傅徹一眼。

        周聰的異常,傅徹看在眼里,直接開口道:“有什么事就直說。”

        “傅總,晚飯您還沒吃。”

        “。。。下一件。”肯定不只是沒吃晚飯這一件事。

        “是。”周聰猶豫著,還是開了口。“岑夫人讓您盡早和她見一面,她在海公館等您。”

        “。。。下一件。”

        在這個當口上,他不想聽任何與岑落玉有關的信息。到底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傅徹對自己母親的感覺十分復雜。他憐憫她,欲要補償她在傅家所受的傷害,可到頭來,她卻只會用兒子的可憐,做盡讓兒子左右為難之事。

        “是。傅總,林小姐把您送給她的東西,送回來了。”

        傅徹眼皮一跳,沉聲道“送回來了?”

        “是。鐲子、書本都送到了酒店套房,手機送到了酒店前臺。”

        傅徹聽著,忽然發出一聲低笑。送回來也好,早就該徹底斷了。他這樣一個人,本來就不合適的。保不齊哪一天,在這種高壓環境下,他就跟傅震南一樣了,小三小四不斷,留戀女人肚皮上那一點溫暖。

        窗外夜色沉沉,沒有一絲亮光。

        這邊,林芊芊正在孟雨晴的出租屋里裁剪著中山裝。她將一塊羊毛布料蒙在塑料人體男模特上,對衣服進行前身調整和后身調整。為著舒適度著想,她在領窩處沿肩線方向加款了05cm。

        不知怎么回事,她鼻尖一陣癢癢,“啊啾啊啾”打了兩個噴嚏。

        聽見她打“啊啾”的聲音,那邊裁著紙張的孟雨晴從一堆廢紙中站起身來,抖落沾在衣服上的紙張邊角料。一株綠色卡紙制成的富貴竹裝飾在她身后將將成形。

        “打這么大兩噴嚏,看來是有人在念叨你這只小羊羔。”孟雨晴上前,看著林芊芊望人體模特上貼布料。

        孟雨晴伸出細長的手指,用指關節叩了叩模特的肩膀。

        她盯著塑料男模肩寬腰窄的身材,狐疑道:“你確定,這真是按照那人的身材尺寸做出來的?”丫挺的,這胸,這腰,這肩膀,比她家江堂的身材還給勁啊。

        “我確定。”林芊芊頭也不抬地說。

        “這么確定,是不是上手摸過了?”孟雨晴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壞笑。還沒說完,只見小羊羔抬起頭,一雙美目直瞪著自己,臉蛋上蒙著一層動人的暈紅。

        “才沒有。”摸什么摸,她根本沒有動過手好不好。

        “沒有你臉紅什么啊?”孟雨晴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修長的五指,在塑料男模的胸膛上搓來揉去。

        林芊芊:“。。。”這個大色批!她都要被大色批帶壞了!

        不過,就算她沒有親自量過親手摸過,她也是能隱隱感知到那人的身材的。

        在總統套房的那個早晨,窗外濕涼的雨氣從窗戶吹進來,本該是涼的。可她被他抵在衣櫥上,托住她腋下的手掌那樣炙熱,好像都要透過布料,熨貼著她。

        她隱隱感覺到他的胸膛抵住她胸前的柔軟,鼻端的冷杉氣味更濃烈了,夾雜著陌生的、令她不安的男性氣息。就是那一瞬間她受不住了,腿也軟了下來,開始哭著求他放開自己。

        回想著這個令人迷醉的早晨,林芊芊的神態在不知不覺間變了。眉毛彎彎,涳濛的小鹿眼似睜非睜,眉眼間多了絲令人著迷的媚態,花瓣一樣的唇微微張著,很是一副不知所措又叫人想欺負的樣子。

        孟雨晴看了直點頭。真是的,這小羊羔,還說自己不是小狐媚子?又純又欲的媚態,誰能頂得住?幸好也只是她家的小狐媚子不茶,要是茶起來,婊起來,真沒幾個男的還能坐懷不亂。

        不能再想下去了。林芊芊敲著自己腦殼。真是的,她現在好像小貓發情哦。可現在又不是春天。

        要說,真正的春天,也就那三天。和男人頻頻相遇的那三天。

        那個男人,已經一個多月沒來找過她了。就好像那三天的頻繁相見,是一場夢。時間到了,夢也就該醒了。那兩本設計的書籍和那只蛇鏈鐲子,她也用快遞寄回去給他了。

        不過是萍水相逢,哪里就擔得起人家那樣的好意了。哪里就擔得起那只鐲子了。

        周聰將包裹遞給傅徹。他這下是看明白了。傅少這是吃不著,又放不下。欺騙自己放下了,其實根本沒有。

        傅徹修長的手指握著裁紙刀,親手打開林芊芊寄給他的快遞。

        女孩兒精心地用報紙將兩本書包扎了起來,那只ouroboro銜尾蛇黃金編織手鏈,好好地包裹在一團軟海綿中,從這一小細節,便可窺見她細致貼心的性格。

        他將手鏈從軟海綿中拿出,不自覺放在掌中摩挲了一會。似乎那手鐲上,還留有她身上獨有的雨后青草香。

        沉吟許久,他又將手鏈放了回去。對周聰吩咐道:“找個地方放起來。”

        周聰一愣,這才應道“是”。想來,傅少是不愿睹物思人了。周聰仍舊不明白。

        想要一個姑娘,下手追不就好了?砸兩套房兩輛車不就好了?也不懂傅少這是哪根筋不對了,寧愿面對著一個人家小姑娘戴過的鐲子,也不愿直接把車開到人家樓下。

        林芊芊的唐裝做出來了,拿到孟雨晴面前給她看,孟雨晴盯著唐裝看了一瞬,由衷來了句“小羊羔,你是有點做衣服的天賦在身上的。”

        面前的唐裝是中規中矩的風格,前門對襟,中國盤扣,立領,兩片袖,后中斷開,腰部略收。在服裝設計里面,像中山裝、西裝、唐裝這類制服,反而是最難做的,因為已經形成了一套規制在里邊,要做得太標新立異,就失去了制服的規整感,要完全按照標準去制作,又會淪于平平無奇。

        而林芊芊做的唐裝,難得的就是那份古典感,規整感。每一粒盤扣的大小、肩寬、收腰的幅度,都要控制得合適才行。

        林芊芊笑了笑。唐裝做得怎么樣,反而不是她最掛心的了。她最掛心的,是怎么給傅先生做一套出挑的中山裝。真不知道,那個人穿中山裝,是什么樣子?傅先生的撲克臉,其實最適配的是正兒八經的西裝,高冷禁欲。

        只是那天,一件淺駝色的毛呢大衣,也被他詮釋得那樣儒雅摩登,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成為英倫街頭的落拓浪子,性感的薄唇間咬著一支玫瑰,淺淺笑著,邀請女孩子去喝一杯咖啡。

        他穿上中山裝,又會是什么樣子的?是不是就成了金燕西那樣的斯文敗類,戴著一副金邊眼鏡,披著謙謙公子的皮,一言一行合乎規矩,讓人挑不出錯,私底下卻放蕩不羈,不知招惹了多少女孩兒的眼淚。

        林芊芊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為什么最近總是頻頻想起這個男人?一顆心就像小貓勾扯著毛線團一樣,癢癢的,放不下,撂不開。可等到她真正見到他時,她卻慌張了,一顆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好像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她從未對任何一個男人,有過這樣的感覺,除了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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