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醫
“嬤嬤,心兒回來了。”
那前來復命的婢女小心翼翼地立于教引嬤嬤身側,瞟眼去瞧那本該罵罵咧咧的明紗公主,她就說自家公主今個兒怎么不罵人了,原來是被反縛了手腳,又被鑾鈴塞住了口,徒有一片暴躁心肝,卻有口難言吶。
想是教引嬤嬤怕她指甲亂撓,撓壞了自己那張國色天香的臉,這才出此下策,心兒心里雖知不妥,卻不敢置喙半句。
“可曾請到大夫?”被這死丫頭折騰得夠嗆,教引嬤嬤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慌忙抿了口茶問道。
“請是請了,可是……”婢女略微遲疑,不知如何開口,“嬤嬤,您一看便知。”
話音方落,就見得心兒領著一名窈窕少女施施然在院子中穿行,那少女一身素縞,風帽壓得極低,只露出一點落梅似的檀口,綴在那皙白的面容之上。
教引嬤嬤救主心切,顧不得那許多,拖住她的手肘就往房中帶去,一面走,一面問:“姑娘可有把握?”
陸欺欺氣定神閑,也不急著答復,反而審其形質,定眼打量著釵橫鬢亂的明紗公主,本想一睹公主芳容,如今這副模樣,卻叫她不忍直視,徹底倒了胃口。
蒼絨這個家伙,也不看著點下藥的劑量,看給人家弄得,好端端一個大美人,若是留下疤痕可就不好了。
“不敢妄言,待我一試。”陸欺欺端著一副故弄玄虛的架子,從袖籠中摸出一錠黯淡無光的藥丸,遞給一旁的心兒。“先服用此丹,可暫緩肌膚焦灼之痛,若是要根除,還須得我費上一番功夫。”
教引嬤嬤聽罷,便向心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叫護衛看緊這來路不明的勞什子大夫,這才放心將丹藥遞與明紗公主的貼身婢女。
陸欺欺正襟危坐在一旁,闔目養神,心中暗忖,好戲還在后頭呢,現在你千防萬防,待會兒也叫你防不勝防。
整個屋子里沉悶得仿佛失去了生氣,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著屏榻之上那怒目圓睜卻苦于無口出言的明紗公主,抽搐的頜骨好似脫離了雙頰一般,在皮肉里四下亂跳,幾欲破腮而出。
可喜的是,就在她吞服藥丸之后,尚不曾過得盞茶功夫,那布滿紅疹的面龐就漸漸停止了抽搐,乍看之下,煞白的臉蛋兒似乎也恢復了些許神采。
“水……”
明紗公主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吐納,試著用支離的唇語表達自己的意愿,那聲口黯啞得不像話,本能地失去了公主的驕縱。
見得此狀,仆從們如釋重負,又心有余悸不敢向前,一個個面面相覷,措身無地,待得教引嬤嬤一聲“還不快去備熱湯”,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近身伺候。
再看那宛若大羅神仙一般的年輕女子,教引嬤嬤旋即換上一副諂媚的面容,雙手干搓了數個來回,縮著肩湊近那女子,試探性地詢問對方:“依神醫您看,公主這病,該如何根治呢?眼下這節骨眼,明日便要上路了,若是再犯起來,老身可不知該如何應對呀!”
風帽之下的眉眼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言詞泠泠,有林下風氣:“你大可放心,公主這病我定然能讓它在明兒痊愈,只是還需費些功夫罷了,勞煩你按著我的方子去三里鋪子的老叟那里取些藥餌過來,并且今日事無巨細都要依我吩咐,在我為公主入藥時不許點燈,不許見風,不許任何人打擾,若是壞了規矩,公主這病況,我可就回天乏術了。”
教引嬤嬤瞥了一眼明紗公主那張血印子斑駁的臉,心下想著雖然不知道這臭丫頭有什么神通,但是她既然能夠治好公主的病,管她用的什么法子呢!“您盡管吩咐,老身照辦就是!心兒,還不快過來供神醫差遣!”
心兒嘟嚷著嘴,合著跑腿的事全一竿子攬到她身上了,無妨,總比在這半天悶不出個屁的屋子里看老太婆臉色來得好。
陸欺欺見狀,便喚她上前,附耳過來詳聽,陸欺欺這廂瑣瑣細細地說,心兒那廂云里霧里地聽,也不知是否聽得真切,就愣愣地點頭,施禮離開。
夜已入夤,大疏國使臣已是交睫入夢,怎奈明紗公主院落里卻是忙得熱火朝天,不遑暇食。
“大人?”一旁的小廝輕聲喚了數道,心下十分著急,卻又不敢放聲。
使臣大人迷迷瞪瞪中聽得有人叫他,低聲應了一句,過了好半晌,才恢復了一絲清明,以眼角余光掃過四下,見是貼身仆從,便有些怫然作色:“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回大人的話。”小廝見他尚在半寤半寐之中,卻又不敢瞞下,只得硬著頭皮回答,“那邊院子似乎起火了,一股子煙味兒。”
“凈說瞎話。”使臣大人撥轉了身子,正摟在美人腰際,這才愜意地悶哼了一聲,緩下語態,“那邊院子里住的可是公主大人,侍衛將院子圍得密不透風,若是起火還用得著你來稟報么,退下!”
小廝吃了癟,只得唯唯諾諾地應了,夾著尾巴退出房門。心下不甘的他再次攀上墻垣,向隔壁廂房探看,卻只見得濃煙滾滾,人影綽綽,卻不聽得有人聲張,不可謂不蹊蹺。
何止是他,就連教引嬤嬤也心下納罕。這神醫搞的什么名堂,叫心兒拉回數輛馬車的干柴和干草,不由分說地在公主房間燒起來,美其名曰“蒸骨法”,熏得屋內屋外眾仆從眼淚直流。不僅如此,每隔一刻鐘她便喚一名婢女進屋添柴,三更時分,煙熏火燎的院子里烏煙瘴氣,只求不要驚動大疏使臣,她便要燒高香了。
“明紗公主,你考慮清楚了么?”
褪去玄虛的少女用火鉗撥了撥腳下的銀霜炭,擎著個笑臉兒望向屏榻之上的懊喪少女,蓬跣泥面,狀若病鬼,雙頰之上的灰蒙蒙的煙灰和著涕泗肆虐盈腮,錦衣華服也失去了原有的煥然,只如一張洇濕的金箔花箋,皺巴巴地貼合著她羸悴作擺的身軀。
明紗公主的眼睛瞪得宛若銅鈴,啐道:“你想都別想!本宮天潢貴胄,怎會對你們兩個潑皮喬人言聽計從?”
說罷,她斜睨向一旁長身玉立的男子,這二人好生狡詐,他究竟是何時進來的,竟然連門外那班侍衛都不曾察覺。
陸欺欺還沒從笑意中緩過勁兒來。自打狗娃身穿女裝,躬身進屋的那一刻起,她就憋不住笑,如果手上有相機,她一定要將如此精彩絕倫的變裝秀給記錄下來,前提是狗娃不會因為這個餿主意掐死她。
她發誓,這絕對是她見過最美的“丫鬟”。
“別看了,趕緊干正事。”狗娃面上疾速掠過兩片緋然之色,又佯作前一刻還身著女裝的自己不存在一般,若無其事地轉至她跟前。
陸欺欺聳聳肩:“這不等著公主大人開尊口么?”
“你們休想!大不了大家同歸于盡!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明紗公主憔悴的面容之上露出一絲凌厲之色,雙手被反縛于身后,卻依然能擺出那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勢。
陸欺欺嘬腮一撇嘴,口中連聲嘖嘖,似是將對方的心思洞徹明朗,釋出一個慧黠的笑容。
她若真的不想活,出御空城那日便可自刎明志,還會苦捱到今天么?不過是個愛耍性子的大小姐,擦掉塊皮就哭爹叫娘的金枝玉葉,還敢在她面前標榜自己三貞九烈,真當她陸欺欺是吃素的么?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來。陸欺欺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把一張眉飛色舞的臉湊近她跟前,也不急著說話,而是伸出指尖,在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上刮蹭幾下,遽爾捏住了她的下頜。
心下解意的狗娃將頭轉向一邊,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門邊,以手抵閂,靜聽門外動靜,他知道,陸欺欺這是要動用殺手锏了。
只見那鬼頭鬼腦的丫頭緊抿著唇,低顰片刻,自袖籠中摸出一個香包,遞到明紗公主鼻下。
毫無警惕的明紗公主下意識地抽搭鼻子,不經意間嗅了嗅了那香包,方才醒悟過來對方是要有什么小動作,立即屏住呼吸,切齒咧嘴道:“你們想迷暈我?休想!”
“我們可沒那閑工夫,你仔細聞聞,這是什么味道?是否和你身上的香包是同一味道?”
從進門那一刻開始,陸欺欺就知道,老天這次幫了她一個大忙。
原本二人的計劃,是借機下毒,以明紗公主中毒作為契機,借此留在她身邊蒙混出關,毫無疑問,這樣做會將他二人行藏暴露在公主一行人的視線之下,以九蒼翎的性子,茲事體大,她不一定會選擇保住公主的性命,搞不好還會給明紗公主扣上一頂叛國的高帽。畢竟,這位明紗公主在丹陽國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自然也入不了九蒼翎的眼。
陸欺欺也不知自己哪來這么大的狗膽,膽敢挾持丹陽國的八公主,未來的大疏國皇妃,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樹大好乘涼,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選擇抱緊明紗公主這棵大樹,那么就絕不能中途撒手。
為確保這一招險棋不致滿盤皆輸,她與狗娃潛入府上對公主的生活習性進行了一番調查,發現這明紗公主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地念著她那御空城的情郎,平日里只會低眉躑躅捧著個香包癡癡地看,看得如癡如醉,時而淺笑,時而粉淚頻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這人一旦動了情思,曠日持久,求而不得,那是定要愁攻病出的,世上的癡男怨女大抵如此,明紗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這香味,陸欺欺在公主的洗衣婢那兒仔細地嗅過,清洌洌的香味頗為獨特,像是穿過一片無際的雪松,令人徜徉。
“小欺,這味兒我剛才聞過,就在那人身上。”狗鼻子蒼絨當時如是說。
陸欺欺置之一笑,了然于胸。
此刻的明紗公主,面上情狀比她想象中更為慌張,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顫抖著雙手接過那描金的香囊,反復嗅了嗅,生怕錯過那一絲絲熟悉的甘甜,只是那么一瞬間,她就如遭雷擊一般,五臟六腑四下亂跳,慌不擇路地在識海中核對那些蛛絲馬跡,且念且思往日,銀牙里還未迸出只言片語,那滾燙的淚珠便已經落下頰來,悲不自勝。
看到這一幕,二人竟都失了言語,對視一刻,不知如何打斷她才好。
倒是明紗公主急于求知,顫悠悠地開了口:“你們……是從何處……”
陸欺欺會心一笑:“你打開不就知道了么?”
不知不覺落入他人彀中的明紗公主癡癡地點頭,忙不迭打開了香包。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那冰冷發脹的半截手指露出來一刻,她如墮高巖,忽然失聲大叫起來,發了狂一般將香包丟出老遠,拼了命地往墻角藏身而去,仿佛足下便是尸山血海,萬丈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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