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年萬壽節朝賀的時間里，前后一個多月的光景，蕭昭幾乎日日在宮中與長公主相見，兩人相談甚歡。

        等到萬壽節結束，藩王要回封地時，長公主很是不舍。

        她頭一次如此用心的與人相交，卻馬上就要與這位朋友分離。她們之間如此默契，思想如此契合，她甚至覺得她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摯友。

        蕭昭臨走時對她承諾，以后一定帶她去云陽跑馬玩耍。等她回到云陽，便將這些日子與她提到的物件統統寄來。她會經常跟她寫信，與她分享自己的生活。哪怕她不在她的身邊，她也會一直一直陪著她。

        可汴京路途遙遠，蕭昭一路舟車勞頓，回去便病了。

        她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仍不忘囑咐爹娘將東西備好。只是虛弱無力，無法寫信，只能慢慢養病，以待來日。

        她單純地以為她們會一直這樣好下去，會成為一輩子的摯友。

        可很快的，震驚大燕的元康宮變發生，大燕朝堂格局被徹底改變，先帝退位，太子殞命，長公主不得不臨危受命，開始攝政。

        在蕭昭不知道的時候，云陽王和王妃神色憂慮，遠遠眺望著汴京的混亂局勢。最終決定將蕭昭送出的東西，長公主回復的信件都截了下來。

        直到一年后，長公主在無數次寄信卻得不到回應的失望后，寫下了最后一封語調冷淡的決絕信，上面只有幾個簡單的字，寫道：“愿再不相見。”

        云陽王這才把所有東西，包括長公主退回的、蕭昭在病中也不忘囑咐送出的云□□件一同給她。

        蕭昭頭一次感受到被親人背叛的滋味，這感覺不異于心口被自己人重重捅了一刀，連帶著這份懵懂的友情也被稀里糊涂獻祭。

        她簡直發了瘋一樣的大聲質問爹娘，問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她在這一年的時間里同長公主一樣，經常寄信，卻從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親人仆從都勸她說長公主身份尊貴，不過將她當做暫時玩伴，待她離開，便懶得再敷衍。蕭昭對這一切刺耳話語充耳不聞，依然我行我素。

        她如此盡心盡力想要維持這段友誼，沒成想最后卻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云陽王如山一樣的脊背被愧疚壓彎了，他神色飽含歉意，疲倦道：“阿昭，今時不同往日，皇權四分五裂，主少國疑，大臣未附，朝野人心動蕩。世家勢大，權臣強硬。云陽手掌兵權，處境十分危險。我們絕不能摻合進去，必須遠遠避開汴京紛爭。”

        蕭昭那時年紀尚小，可她向來早慧，聽完父親的話，她心中彷徨，凄痛難當，無力哭喊道：“所以，朝臣背叛她，世家背叛她。為讓云陽避開汴京紛爭，我也要背叛她嗎！”

        云陽王站在原地，聽著她聲嘶力竭的質問，久久難言。

        少年人的情誼如此赤誠真摯，她日復一日聽著冷言冷語，寄著永遠收不到回應的信。長公主身份尊崇，可對待這份感情也同樣慎重。

        但他這樣的成熟的大人出于對未來的考量，徹底毀了這份感情。雖然大家心里都清楚，他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蕭昭手里緊緊攥著那張信紙，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去。

        汴京形勢嚴峻，云陽倘若介入，云陽的兵權就是擾亂局勢最重要的籌碼。各州駐兵不過五千，京畿守備也才三萬，藩王手里只有幾千私兵，云陽的兵權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可云陽兵力絕不能動，云陽為大燕守著北疆，牢牢擋著豺狼虎豹般兇惡的草原蠻族，十萬也只是堪堪夠用，經不起一點損耗。

        京畿沒有秘密，若蕭昭與長公主相交甚篤，時常通信，這樣的消息重重砸在各方勢力敏感的神經上，那簡直是把整個大燕往深淵里推。

        云陽必須置身事外，必須自成孤島，必須斷絕與汴京任何勢力的一切交流，這才能真正維持住汴京朝政的平衡。

        蕭昭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撕成了兩半，一半裝著生她養她的云陽，裝著她的身份及與之對應的責任。另一半裝著長公主這個人，裝著她們在一起的所有美好回憶。

        她無法做出抉擇，只有痛徹心扉的感覺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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