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懷明心中很是煎熬，一方面是至交之子，為她慘死于陰謀算計的親人復(fù)仇，天經(jīng)地義；一方面又是心心念念的朝政平衡，利益得失。他如被架在火上烤，蕭昭不曾逼他，是他自己為難自己，是他自己的忠君之心和自己的良心私心在不斷拉鋸。

        他在廖七一事上可以說自己問心無愧，毫無私心，他在朝堂之上稟告的字字句句不曾摻雜半分謊言，那全都是他自己親手查出的證據(jù)。

        之所以肯定是蕭昭殺了廖七，也不過是蕭昭在他面前從不掩飾。

        但證據(jù)說廖七死于意外，就算洛懷明心知肚明廖七是為蕭昭所殺，只要沒有證據(jù)，他便無法開口。

        蕭昭朝他拱手道謝。不管洛懷明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如果他提供的方向是對的，那確實是幫了她們大忙。

        她與長公主之前都以為，查找案宗的重點應(yīng)該放在三年前。三年前長公主因為世家隱田一事親去江南查探，卻發(fā)現(xiàn)這只是個調(diào)虎離山之計。她在江南什么都沒查到，汴京卻趁此機會將云陽王調(diào)回京畿，將他們伏殺在京畿，想一舉奪下云陽的兵權(quán)。

        她們都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世家可能會因為行事倉促，露出什么蛛絲馬跡。

        但蕭昭這些日子也沒閑著，她幾乎將三年前的案宗都翻遍了，也沒有得到任何發(fā)現(xiàn)。如今聽洛懷明這樣說，便決定轉(zhuǎn)換一下目標(biāo)。

        她也不急著走了，三年前的案宗不少，十年前的案宗數(shù)量更甚。她按照年份將最遠(yuǎn)的案宗找了出來，伏在案幾上開始仔細(xì)翻看。

        洛懷明很快去處理別的事務(wù)，蕭昭在刑部待到天色昏沉，仍然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但刑部案宗何其之多，她早有心理準(zhǔn)備，因此毫不著急，也并不意外。

        她回到公主府的時候，長公主仍未歸來。距離萬壽節(jié)越來越近了，但比萬壽節(jié)更先到來的，是她至親的忌日。

        今夜的月色被烏云遮住，天地間黯然無光。蕭昭站在院子里，她仰著頭顱，仿佛透過深深夜色和重重屋檐，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云陽。

        蕭林就是在這時候走了進來。先向她行了禮，緊接著匯報道：“城門安排的守衛(wèi)未曾發(fā)現(xiàn)異樣，王爺王妃陵墓周旁也不曾發(fā)現(xiàn)過世子蹤跡。”

        蕭昭輕輕嘆息一聲，心里遮掩不住的失望。她強打起精神，問道：“云陽那邊呢？阿兄一次都沒回去過嗎？”

        “宮衛(wèi)跟得緊，前幾日剛剛找到空子將信送出。估計等幾日就能收到回信了。”

        說完這句話，蕭林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問道：“主子，屬下今日在府中聽到一個消息，您和長公主殿下”

        不管外面的流言如何甚囂塵上，公主府里的人都知道，蕭昭和長公主其實并無更進一步的關(guān)系，她們之間也并非是公主和她豢養(yǎng)的面首的身份。

        但前兩日蕭昭留宿在長公主寢殿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仆從們私下里議論紛紛。一個是風(fēng)華正茂的尊貴公主，一個是寄人籬下的落魄世子，她們真的在一起，出于這些日子對各種流言蜚語的習(xí)慣，眾人既覺得在情理之中，又覺得出人意料。

        但別人不清楚，蕭林還能不清楚嗎？他家世子生死不知，這位外人眼中的云陽王世子，可是個明明白白的美嬌娘！

        蕭林既清楚她們都是女子，便不覺得她們之間可能有私情存在，只是擔(dān)憂一個問題：“長公主殿下可是知曉您的身份了？”

        蕭昭輕輕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無波無瀾，甚至沒有過分外露的情緒，卻看的蕭林渾身一個激靈，頓時垂下了頭，不敢再多問了。

        “她知曉不知曉，對我的態(tài)度如何，與我們的計劃并無半分干系，更無需去在意這些事情。”蕭昭淡淡道：“計劃照常繼續(xù)，不管我與殿下關(guān)系如何，云陽與汴京的仇恨也不會緩解。越到這種時候才越要謹(jǐn)慎，計劃倘若出現(xiàn)差池，不但一切功虧一簣，我們都會成云陽的罪人。”

        蕭林頓時正了神色，轟然應(yīng)諾。

        另一邊，侍女白枝帶著長公主的信物，一行數(shù)十人騎馬飛馳在茫茫夜色中。馬蹄聲聲如擂鼓，擾亂了夜的寧靜。

        斗篷將她從頭到腳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她隱沒在暗中的神情是與平時截然相反的凌厲。

        而看她去的方向，正是云陽。

        又過了十?dāng)?shù)日，各地的藩王陸陸續(xù)續(xù)到了，到了云陽王夫婦忌日的前一日，草原的使者也到了。

        長公主身為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為尊崇的皇室成員，需要親自去城門處迎接來客。臨走之前，她站在大殿前面，輕輕摸了摸蕭昭的頭顱，在她頰邊落下一吻，安撫她沉郁的情緒。

        “沒關(guān)系，只是暫時的。等到我們強大起來，這些猖狂的侵略者總有一日會俯首稱臣。”

        蕭昭垂著眼睛，輕輕應(yīng)了一聲。

        長公主擔(dān)憂道：“左賢王托爾諾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過往與云陽王仇怨頗深，等下宮宴上怕是會主動尋你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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