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棋逢對手
大漠孤影風滿天,桃花落盡君未還。
歷盡千帆皆不是,明朝買酒入潼關。
天亮了。
一夜的勞累,讓將士們都很疲憊,杜吳安排好軍務之后,便召集所有將領開了個臨時會議。
會議的內容有兩個:第一,經過統計,有近五百名民伕在昨晚的戰斗中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傷亡,已經不能繼續服役,如何處置這些民伕,成了當天的頭等大事。第二,優曇缽和古山龍以及投降的五六十名強盜又該如何處置。按大漢軍律,士兵們都是以首級計算軍功的,然而這些強盜已經投降,總不能再斬了吧。
帥帳內,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過了一會兒,帥帳內突然安靜了下來。監軍正在低頭計算剩下的路程和民伕的配比,耳根子突然就靜了,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卻發現所有人都在笑吟吟地看著他。
完了,他想著,這回真的要當替罪羊了。
果然,馬留拱了拱手道:“大將軍,監軍大人深謀遠慮又熟諳兵法,何不聽聽監軍大人的高見呢?”
眾將隨即紛紛附和起來。
監軍一看這架勢,連忙跪坐起來:“大將軍,卑職只是一名小小的監軍,如何懂得兵法,請大將軍明鑒。”
杜吳沒說話,廣白先開口了:“哎,監軍大人莫要自謙嘛,你可是宰衡親自指定的監軍,如何處置俘虜問題本就在監軍大人的職責之內,更何況監軍大人對軍法還頗有造詣。請但說無妨嘛,呵呵。”
監軍此刻無比后悔跟王莽討要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本來他以為自己仗著王莽的勢力,不能說作威作福吧,至少應該會比較滋潤,哪想到現在是寸步難行。他如今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活著回到長安,然后再也不想跟杜吳有任何瓜葛。
“大師莫要取笑于小的。大將軍,卑職才疏學淺,最多只能做做清點灑掃的工作,這般大事卑職是無能為力,卑職這就告退,這就告退。”
說罷,小心翼翼地將竹簡放在案幾上,躬身疾步退了出去,生怕被其中一人再叫住。出的帳門,拭了拭額頭上的汗,聽見里面響起了一陣哄笑聲。
廣白道:“上師,要不然將他們留在軍中,以補充民伕之缺?畢竟后面還有近三十日的路程,軍中的民伕已然不夠用了。”
馬留站起來擺了擺手:“不可,不可。大和尚心善,不代表所有人都心善。我們所經之地,皆在涼州境內,天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后手,還有沒有同伙。如若編在軍中,需要派人日日看守。倘若夜間放起火來,豈不是引狼入室?依末將之見,不若全部殺之。一來節省糧食,二來不至于招致危險。請大將軍明鑒。”
馬留說完,眾人又開始議論起來。杜吳想了想,吩咐廣白將優曇缽和古山龍押進帳來。
不多時,兩人被押了進來。
眾人抬頭看去,為首的乃是一個大漢,身高一米八多。大臉盤,塌鼻梁,滿臉絡腮胡子,一張方口大嘴仿佛能吃下一只羊。許是被繩索綁縛得緊,衣服破口處的胳膊上青筋暴怒,站在那里仿佛上古兇獸一般。杜吳暗暗吃了一驚,糧食匱乏的年月還能有這樣的壯漢,真是難得。
站在大漢側后方的是一個胡人面孔,皮膚很白,不過不是那種營養不良的蒼白,而是白色人種的正常膚色。杜吳很詫異能在此地遇到一個白種人,也不知道是哪個人種。此人長得斯斯文文的,如果戴上眼鏡,絕對是個妥妥的大學教授。杜吳想到這里,差點笑出聲來。此人鼻梁高挺,眼眶深邃,藍色的眼睛有著一種琥珀樣的流光。王不留行看了一眼,叫道:“媽呀,這是個妖怪吧!”
胡人冷冷地看了王不留行一眼,操著一口流利的涼州話道:“無知!”
王不留行正想起身教訓他一下,杜吳冷哼道:“兩位是誰?為何要劫奪我軍糧草?”
胡人冷哼了一聲,壯漢卻說道:“狗官,我們搶的就是你們這群狗官!”
杜吳止住了要發作的眾人,說道:“本將軍想知道,昨晚貴軍的行動是誰布局的?”
壯漢還想說話,被胡人打斷了:“是我布局的,可惜老子兵力太少,要不然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杜吳笑了笑,說道:“松綁,賜座,今天本將軍要跟這位先生盤盤道。”
很快有士卒將兩個蒲團拿進來。那胡人也不含糊,拉著壯漢坐下了,問道:“你想知道什么,問吧。”
“本將軍只有一個問題,是什么原因讓你覺得自己可以打一支運糧隊伍的主意,要知道本將軍可是有騎兵的。”
眾將一聽,來了精神,陳勛更是明白,杜吳這是在現場教學了。
“無他,謀劃耳。從天水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們了。老子橫行涼州三五年,當地官府都奈何不得我,更何況你們一支帶了民伕的運糧隊。只要民伕一亂,你們就會成為老子的掌中之物。”
眾將聽聞這胡人自天水時就已經盯上了自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王不留行不由得罵了一句:“豎子!”
“所以一路上你就派了不同的人來監視本將軍的隊伍,是吧?”
“不錯!老子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從天水起,老子就派了不下五十人,化妝成乞丐、騎士、路人等,暗暗觀察你們的動靜,了解你們的實力,看到你們實在是走累了,才決定發起攻擊的。只是有一點,老子還是不太明白,你到底是行事謹慎還是發現了老子的破綻,要不然怎么就能有備而來?老子為了能將你們全部消滅,可是派了四路人馬近五百人的隊伍,居然還是慘敗,實在心有不甘!”
此時帳中眾將也開始將目光投向了杜吳,說實話,他們也很詫異此事。
杜吳沒有回答胡人的問題,反而問陳勛:“陳將軍,你身為斥候首領,跟大家說說你在驛站遇到的事情吧。”
“是,大將軍。大軍駐扎前夕,末將奉大將軍之命前去為大軍尋找宿營之所,卻發現前面的亭堠都已經被人搗毀,不光亭長、求盜不見蹤影,就連武庫內的軍備也不見了蹤影。末將連探了兩個亭堠,皆是如此。末將回稟大將軍后,大將軍隨即命令就地扎營,當晚就遇到了襲擊。”
眾將哦了一聲,似懂非懂。廣白和胡人對望了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詫。
廣白誦了一個佛號:“阿彌陀佛。原來上師是根據亭堠被毀做出的判斷,弟子愚鈍,愧對上師教誨。”
黃大戟沒明白,問道:“亭堠被毀跟遇襲有什么關系?”
杜吳看向陳勛,笑道:“勛兒可否猜測出來?”
陳勛此時也明白了過來,慚愧道:“末將愚鈍。亭堠乃我大漢的消息系統,普通盜賊根本沒有膽子前去劫掠。就算真的有劫掠的,也就是搶奪一些過路客商行旅的財物,怎么會連武庫都會搬空呢?大將軍就是憑借這一點,判斷出來賊人是沖著我們來的吧?”
杜吳點點頭:“勛兒果有大將之才。”
這是陳勛第二次被杜吳夸獎了,仍是有些不太習慣,赧紅了臉。
就聽得對面的胡人幽幽地說道:“看事情細微到如此地步,我優曇缽心服口服。當初若不是因為軍械不足,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去動那兩座亭堠的。如今既然敗于你手,任打任殺,我優曇缽毫無怨言。”
王不留行翹了個大拇指:“是個好男兒!”
杜吳看了一眼廣白,廣白會意,走上前去問道:“倘若大將軍令你二人歸順,可愿意否?”
本來抱著必死之心的優曇缽詫異地看了一眼杜吳,見杜吳正笑吟吟地看著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我可是賊人,按大漢律法是要夷三族的,大將軍恐怕沒有這個權力收服我吧?”
杜吳沒回答,反而問道:“你就不想知道為什么你做出的精密謀劃會被本將軍一一識破嗎?”
“我當然想知道,只是我更想知道,大將軍有沒有實力保住我二人的首級。”
杜吳笑了:“你會知道的。從今天起,你二人跟隨廣白,事事聽他調遣,在大軍抵達西域都護府前,由你二人率領剩余的部下充當民伕為我大軍運糧,倘有二心,即刻誅殺!”
優曇缽神情復雜地看了廣白一眼,跪下領命。
黃大戟嗡著嗓子問了一句:“那壯漢,你叫什么名字,等交割了差事,咱倆再打一場!”
壯漢斜著眼睛看了黃大戟一眼:“古山龍。你不是我的對手,你倆加起來差不多。”說著指了指黃大戟和王不留行。
黃大戟騰地跳了起來:“豎子!豎子!敢瞧不起耶耶,來,敢不敢跟耶耶大戰三百回合!”
古山龍斜了斜眼睛,轉身扶起了優曇缽,站在廣白身側,再也沒看黃大戟一眼。
黃大戟正待發作,陳勛吭了一聲,黃大戟縮了縮脖子,恨恨地瞪了古山龍一眼,坐了回去。
“廣白,通知監軍,將戰死的牛馬全部煮了,做成軍糧,讓大伙兒先飽餐一頓,休整一天。陳勛,撒出斥候,加強警戒。馬辛,著軍中醫士驗看民伕傷勢,盡快照料,死者就地火化,骨灰封存,待回程時帶回長安。王不留行,帶優曇缽和古山龍去接收人馬,安排運輸事宜。其余人各行其是,不得懈怠。”
眾將領命,紛紛去了,不一會兒,陳勛回轉來,悄聲問道:“大將軍,收賊寇入軍,可是軍中重罪,末將在西域時便知此事。要不要找個時機,將監軍給……”說著做了個拔劍的動作。
杜吳止住了他拔劍的手:“不用。我記得宰衡待你甚厚。今日你可作一信札,將個中緣由寫清楚,派親信送往楚王府,最好能要回個便宜行事的詔令來。雖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畢竟我們還是要回朝的,不可給人留下把柄。”
陳勛心下了然,隨即出帳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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