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12點(diǎn)多了，還不見李銀霞到來，李耀輝站起來，說：“媽，不等了，我們吃吧！”

老太太朝門口看了看，李銀霞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她只好擺擺手，說：“吃飯吧！”

三人坐到桌前吃起飯來，今天做的都是李耀輝老家常吃的菜，李耀輝自然是吃得很開心，這些東西雖然不好吃，但是那是他記憶深處最懷念的東西。

“嬸兒，你做的飯菜太好吃了!”小翠說道。

“好吃嗎？你天天吃這些還沒有吃夠啊？”老太太說道。

“我哪有福氣天天吃這些啊，天天忙得屁股都不沾地，大部分時候都是吃點(diǎn)快餐!”小翠笑道。

“小翠啊，女人再能干也是需要個男人的，你沒有考慮再找一個嗎？”老太太試探地問。

“不找了，一個人挺好的，有錢有閑，還沒有人煩我!”小翠說道。

“你也不小了，  也沒有個孩子，找個人老來也是個伴!”老太太又說。

提到孩子，小翠眼神黯淡下來，她瞟了瞟李耀輝，隨即又笑了起來，說：“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

“媽，別說這些了，快吃飯吧!”李耀輝忙制止母親道。

正說著，門被推開了，一身素凈衣服的李銀霞走了進(jìn)來，看見他們已經(jīng)在吃飯了，她心里自嘲了一下，她就說  老太太怎么會好心等她回來吃飯，她不來吧，她爸還不依。

“喲，銀霞，你回來了，快來吃飯!”老太太忙迎了上去。

李銀霞走到餐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菜，都是老太太平日在學(xué)校做的那些，她看見這些菜就頭疼，她是真吃怕了。

“你們吃吧，我吃過了!”李銀霞吃完，轉(zhuǎn)身就要上樓。

“媽，你快吃，不用管她，人家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會吃我們這些粗茶淡飯!”李耀輝站起來說道。

李銀霞停住了腳步，看著李耀輝，家里還有客人，她不想和他吵，但是，這話充滿了挑釁。

“李耀輝，你說什么，你愛吃你就吃，你總不能強(qiáng)迫我也吃吧!”李銀霞說道。

“嫂子，你別聽輝哥亂說，他這個人就是不會說話，這些菜也就我們當(dāng)?shù)厝藧鄢裕�吃個回憶，外面的人確實(shí)不喜歡吃!”小翠忙打圓場道。

李銀霞打量著眼前的女人，打扮時髦，穿著一條皮質(zhì)的超短裙，乍一看以為是小姑娘，再細(xì)看也不年輕了。

“你是李耀輝的老鄉(xiāng)？”李銀霞問道。

“是呀，嫂子，我和輝哥穿開襠褲時就認(rèn)識了!”小翠笑著說。

“哦，原來是青梅竹馬啊!歡迎歡迎!”李銀霞也笑著說。

“什么青梅竹馬，就是一個村的，小時候經(jīng)常一起玩!”老太太忙說道。

“哈哈，媽，青梅竹馬也沒事啊，誰還沒有個過去。”李銀霞又笑了起來，“要是當(dāng)時李耀輝娶個青梅竹馬，也不至于像我一樣總是惹你生氣了。”

“銀霞，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你怎么會惹我生氣呢？媽只是時常擔(dān)心照顧不好你!”老太太沒想到李銀霞說話這么直，有點(diǎn)尷尬地是。

小翠忙說道：“嫂子，輝哥是讀書人，怎么可能娶什么青梅竹馬，也只有嫂子這樣知書達(dá)理的人才配得上輝哥啊!”

“是嗎？李耀輝!”李銀霞斜著眼睛問。

“小翠，別胡說，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夫妻講究的是緣分!”李耀輝忙說。

“哦，緣分，確實(shí)講究緣分。”小翠爽朗地笑了起來。

李銀霞看著小翠，不知道為什么，從她的笑容里，總是感覺出淡淡的憂傷，可能這個女人并不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開朗，她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也許也藏著生活的不易。

一般鄉(xiāng)下來朋友親戚，肯定是遇到什么難題了，要么找工作，要么借錢，李銀霞看著小翠，不知道她來這里是干什么的？

“你們吃，我先回房了!”李銀霞也沒有精神管李耀輝家這些破事。

李耀輝看李銀霞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他十分挫敗且沒有面子，他站起來朝著李銀霞喊道：“李銀霞，你給我回來!”

李銀霞轉(zhuǎn)過頭，看著李耀輝，說：“你吼什么？”

“這有客人在，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李耀輝生氣地說道。

“那是你的客，不是我的客!”李銀霞說完，“咚咚咚”上樓去了。

李耀輝站在原地，看著李銀霞離開的方向，李銀霞，壓根就沒有把他當(dāng)回事，那他又何必非要強(qiáng)留她呢？

“耀輝，你這是干什么？快吃飯吧！”老太太看氣氛不對，忙說道。

“輝哥，要不你去看看嫂子!”小翠擔(dān)心地說。

“看什么看，她就是人來瘋，不管她，我們吃！”李耀輝說著給小翠夾了一筷子菜，說道。

李銀霞回到房間，她走到書房，翻開那本徐志摩的詩集，看著書上那一行小字，徐國慶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然后越來越模糊，幻化成現(xiàn)在的樣子，李銀霞趴在桌子上，小聲的啜泣起來，她覺得命運(yùn)對她就是如此不公，愛的人偏偏不屬于自己，為什么老天要讓他們相遇，又要設(shè)計(jì)這樣的結(jié)局。

樓下，開始有笑聲傳來，李耀輝聽見了李耀輝爽朗的笑聲，還有小翠的“咯咯咯”聲，也許，李耀輝跟自己在一起也不快樂吧，他也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的所愛。

李銀霞收拾起情緒，擦干臉上的淚痕，她本來是覺得等老太太回去了再說離婚的事，但是，現(xiàn)在她一分鐘也不想等了。

她走下樓，老太太已經(jīng)回房午休了，現(xiàn)在她年紀(jì)大了體力跟不上了，中午不睡一會兒不行。

小翠正在廚房洗碗，李耀輝在旁邊站著聊天，笑聲再次傳來，李銀霞突然覺得，他們兩才像兩口子，自己就是一個局外人，這個想法把她嚇了一跳，心里居然有點(diǎn)刺疼。

“耀輝!”李銀霞輕聲喚道。

小翠聽見李銀霞的聲音，手里的碗嚇得掉到了地上，明明沒有做什么，她卻慌張了，這個女人一會兒冷若冰霜，一會兒又溫潤如玉，她看不透，也許，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走進(jìn)李耀輝的心里吧，她終究什么都不是。

李耀輝轉(zhuǎn)過頭，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李銀霞，現(xiàn)在怎么那么溫柔地喚自己了。

“怎么了？”李耀輝小聲說。

“怎么還讓客人洗上碗了？我來吧！”李銀霞挽起袖子走過去。

“你去歇著吧，嫂子，這幾個碗我洗就行了!”小翠忙撿起地上的玻璃渣子，說道。

“我來吧！”李銀霞的語氣不容置疑。

李耀輝不知道李銀霞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忙蹲下去和小翠一起撿碎片，說：“你們都去客廳，我來洗!”

“輝哥，你和嫂子去客廳，我馬上洗碗了!”小翠說著，“呀!”叫了起來，手被碎渣子戳到，流血了。

“沒事吧!”李耀輝忙拉起小翠，去客廳找創(chuàng)可貼，李銀霞看李耀輝擔(dān)心的樣子，覺得，心里有點(diǎn)難過  ，但是馬上就回過神來了。

她洗著水槽里的碗，聽著客廳的動靜，客廳里，李耀輝小心翼翼地給小翠貼上創(chuàng)可貼，說：“真不好意思，吃頓飯還讓你洗碗。”

“輝哥，你怎么跟我客氣起來了，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小翠說。

“要不你先回去吧！今天不好意思了!”李耀輝說。

“也行!”小翠站起來背上包，走到廚房門口，說，“嫂子，我還要去進(jìn)貨，先走了，改天再來拜訪你們!”

“哦，好的!”李銀霞沒有抬頭，繼續(xù)洗著碗，小翠有點(diǎn)尷尬，轉(zhuǎn)身出了門。

小翠走在大街上，今天，她終于看見了這個女人，這個李耀輝拋棄自己娶的女人，她在心里嫉妒了一輩子的女人。

李耀輝家里的相片上，一家三口笑顏如花，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只有她自己，這些年，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把苦水往心里倒，嘻嘻哈哈面對生活，但是，憑什么，她沒有做錯什么，老天卻對自己這樣殘忍。

二十年多前的事歷歷在目，那會兒，李耀輝還只是個初出茅廬的代課老師，師范畢業(yè)的他剛好趕上國家不包分配，他只能在村里代課。

小翠和李耀輝從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大人都以為他們會成為夫妻，連李耀輝自己都覺得，他這輩子要娶的人就是小翠，所以兩個年輕人干柴烈火，毫無顧忌。

那一天，小翠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李耀輝，那一天，李耀輝考上了教師編制，從此擺脫了農(nóng)人身份。

“小翠，我們分手吧!”李耀輝看著小翠，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好!”小翠沒有問為什么，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她和李耀輝從此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她不用問他原因，也不想聽他編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小翠心里害怕，她不敢告訴家里人，也沒有錢去醫(yī)院，更不能告訴李耀輝。

沒有辦法，她只能使勁干農(nóng)活，背很重的東西，終于，她身上背著一大捆柴，不小心摔倒，從一個斜坡滾下去，一股鮮紅的血從褲管流了下來，她也昏過去。

村里人發(fā)現(xiàn)了她，叫來了人，把她送回了家，家里請了醫(yī)生，才知道她流產(chǎn)了，這件事在村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村里人都知道她和李耀輝的事，都說小翠懷的是李耀輝的孩子。

小翠父母還為此上李耀輝家和他爸媽大鬧了一場，小翠卻當(dāng)著全村人的面，說她和李耀輝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她懷的孩子是一次去趕集被不知名的人拉到草叢強(qiáng)奸懷的。

小翠不想讓李耀輝背上陳世美的罵名，因此，她獨(dú)自承擔(dān)了所有。村里人再也不說李耀輝拋棄了小翠，反而說小翠不檢點(diǎn)，才會被人強(qiáng)奸的。

因?yàn)榱鬟^產(chǎn)，  沒有人敢娶她，不得已，父母只能把她嫁給鎮(zhèn)上一個老光棍，不知道是因?yàn)槔瞎夤髂挲g大了，還是小翠流產(chǎn)傷了身體，她再也沒有懷過孕。

小翠頭腦靈活，嫁給老光棍后，貸款在鎮(zhèn)上開起了超市，老光棍對她也很好，她的日子慢慢也好起來。后來，老光棍死了，只留下小翠一人。

她沒有想到，她會再遇見李耀輝，這些年，她回家時經(jīng)常去李耀輝家，就是想再見見他，但是，每一次她好像都在錯過。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按理說，她應(yīng)該是恨李耀輝的，但是，她卻怎么也恨不起來。

今天，看見李耀輝的妻子，是那種溫婉賢淑的人，只是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愛意，她也看出，李耀輝過得不開心。

雖然李耀輝開著豪車，住著別墅，還是個小校長，但是，他居然連父親葬禮的五萬塊錢都拿不出來，小翠知道，李耀輝可能也不像表面那樣光鮮亮麗。

她心里生出一絲心疼，她覺得自己很賤，一個拋棄自己的人，有什么好心疼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去接近他。

小翠甩甩頭發(fā)，故作瀟灑地朝前走去，小翠，你一定不要犯糊涂，他李耀輝過得怎么樣，那是他自己的事，與你無關(guān)  ，你們早就二十年前就沒有關(guān)系了，小翠暗暗警告自己。

李銀霞洗完碗出來，看見李耀輝坐在沙發(fā)上，好像在想什么。

“耀輝，我們還是離婚吧！”李銀霞心平氣和地說道。

“你真的那么想跟我離婚嗎？李銀霞，我說了，等我媽回去了，我一定跟你離婚!”李耀輝紅著眼。

“我不想再等了，求求你，放過我吧！你也可以去追尋自己新的生活。”李銀霞說道。

“我就讓你那么厭惡，一天都待不下去嗎？”李耀輝問道。

“不是，耀輝，你很好，是我的問題!”李銀霞說道。

“好，我成全你!星期一，星期一我們就去離！”李耀輝站起來，走出了家門。

老太太在房間里聽得一清二楚，她老淚縱橫，雖然她不喜歡李銀霞，但是她也不希望他們離婚，都這把年紀(jì)了還鬧離婚，這不是讓人笑話嗎？最關(guān)鍵的一點(diǎn)，現(xiàn)在離婚了，對于李銀霞生活沒有什么影響，李耀輝可怎么辦，房子車子都是人家的，老了老了落得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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