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神藥
第94章 神藥
李諭坐上裕勛齡的馬車,上面放著攝影器材,看來裕勛齡是拍完照立馬來找的李諭。
也難怪今天德齡沒有在西苑陪著慈禧。
李諭在車上問道:“怎么樣,德齡現(xiàn)在的情況嚴重嗎?”
裕勛齡嘆了口氣:“具體我也搞不太清楚了,我這妹子平時一點兒疼都會哭得驚天動地,這次反而痛得哭不出來,整個人非常焦躁, 可越是這樣反而越讓人擔心!
裕庚曾經當了七年大使,與外國人溝通經驗豐富,裕家因而就近住在了東交民巷附近,方便處理事務。
兩人下了馬車,裕勛齡也來不及收拾器材,立刻跑進了西廂房, “德齡, 好點了嗎?”
德齡此刻在床上正端著一支鴉片煙槍,吞云吐霧間精神迷幻, 倒是沒有疼痛的癥狀。
但李諭很清楚,那是鴉片中所含阿片類成分導致的神經麻痹效果。
這分明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六的做法!
哪怕在李諭曾經生活的時代,正規(guī)的麻醉藥都是非常非常專業(yè)的醫(yī)師才能把控好劑量。
裕勛齡一把奪過德齡手中的鴉片槍,大聲朝著正屋喊道:“爹!娘!不是都說了,不能再讓德齡吸大煙!”
裕庚和裕夫人聽到動靜后走進來,裕夫人用手絹擦著眼淚說:“白天她痛得實在太厲害了, 要拿頭去撞墻!當娘的怎么看得進眼里,就讓她抽了兩口,抽兩口起碼不會那么痛!
裕勛齡痛心疾首:“娘, 你也在國外呆了這么多年, 大煙是什么東西你不是不知道吧!這東西, 這東西要人命啊!”
裕夫人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為娘也不想, 但是能有什么辦法?京城的郎中找遍了還是治不好!
床上的德齡一只手捂著頭,一只手有氣無力地伸向裕勛齡:“哥哥, 給我, 讓我再抽兩口, 我的頭這會兒太痛了!”
裕勛齡握著煙槍的手不住顫抖,并不想給她,德齡抓住煙槍,“快給我!
裕勛齡依然沒有松手,德齡拉扯幾下后,突然急躁了起來,暴喝道:“給我!你要看我痛死嗎!”
裕勛齡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手一松,煙槍被德齡搶了過去,立刻放到了嘴上吸了起來。
裕勛齡想再奪回來,但是看德齡此時神情舒服的樣子,也于心不忍。
他悲痛得嘆了口氣,轉身走出房門。
李諭看了一眼裕庚和裕夫人,兩人也沒有搶奪的意思,知道自己現(xiàn)在要是不讓她吸食大煙肯定不可能,于是也走出了房門。
裕勛齡癱坐在走廊椅子上,對李諭說:“你也看到了,妹子除了看到搶她煙槍的我,眼中根本沒有父親、母親和你!
李諭想不到在法國春光明媚的德齡怎么回來后就變成了這樣,他問道:“德齡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裕勛齡說:“大概十天前吧,那時候她經常出入西苑,去陪老佛爺, 后來不知道怎么就開始頭疼了。”
“看過的醫(yī)生怎么說?”李諭又問。
裕勛齡無奈道:“醫(yī)生說什么的都有,藥也吃了幾十副,但是沒有一點效果!
李諭大體能猜出來,可能就是因為在宮中所處環(huán)境的壓力導致。頭疼是個很難解釋的病痛,哪怕在二十一世紀,也很難說上來病因,只能盡可能緩解,最好也能夠保持精神上的放松。
歷史上頭痛最出名的應該就是曹操。
當年曹操在消滅袁紹、挾天子以令諸侯后,掌握了大權,但也是這時候開始了劇烈的頭痛。
看過《三國演義》的都知道,曹操頭疼地受不了,請來神醫(yī)華佗,華佗說要先飲下麻沸散,然后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風涎”,這樣才能去掉病根。
但曹操疑心何其重的人,以為華佗是要趁此機會殺了他,就把華佗關到了大獄,華佗也就此死在獄中。
曹操這個故事演義成分很大,按照三國中的說法,似乎曹操得的是腦瘤,很多人后來也這么推斷。
但是稍微懂外科的人就知道,那個時代做開顱手術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做了,術后處理及感染問題也很難解決。
而且曹操頭痛的時候是45歲左右,離著他去世還有二十多年,那個時代一個腦瘤患者不可能活這么久。
所以曹操得的其實是偏頭痛。
當然,偏頭痛也很麻煩,一直到二十一世紀,也不能說可以完全治愈,只能是緩解癥狀。
起碼不是要人性命的惡疾。
李諭不是醫(yī)生,但猜測德齡得的可能就是一種偏頭痛。
一籌莫展之際,裕庚拿著一張傳單走過來,遞給裕勛齡,“去給你妹子抓點藥。”
裕勛齡頹然道:“試過那么多藥方都不管用,這又是什么?”
裕庚嘆了口氣:“是戒煙藥的廣告!
“戒煙藥?”裕勛齡拿過傳單,“管事嗎?”
“誰知道,試試吧!痹8彩菍嵲跊]辦法。
裕德齡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人肯定就毀了,慈禧的御前女官也別想當了。
“給我看看!崩钪I說。
他拿過這張一百年前的早期傳單,眼角接著一抽,怎么又是屈臣氏!
不過這次不是酒吧、不是汽水,而是屈臣氏大藥房的廣告。
傳單內容也的確是在介紹一種叫做“戒煙精粉”的東西。
不得不說屈臣氏真的是清末民初的營銷鬼才!
其實屈臣氏創(chuàng)立的時間并不算很早,他們最開始創(chuàng)業(yè)也是想賣鴉片的,不過那時晚清的鴉片市場已經是一片血紅血紅的紅海,怡和、太古等巨頭已經幾乎壟斷了整個大清鴉片市場。
于是屈臣氏不走尋常路:鴉片賣不動,就賣戒煙藥!反正有需求就有市場!
但實話說,鴉片成癮是現(xiàn)代醫(yī)學都難以解決的問題,100年前的戒煙藥,也只能是智商稅。
屈臣氏大藥房所賣戒煙精粉的主要成分是一些廉價補品,甚至加了鴉片燒制后留下的煙灰和煙土。當時的人們迷信,認為吃了鴉片的“骨灰”似乎就可以治療煙癮。
不過傳單上的廣告也是真的很有煽動性,竟然借用了軍機大臣榮祿榮中堂的名字。
現(xiàn)在清廷高層早已明白鴉片不是好東西,登廣告宣傳戒煙可以掙個好名聲。
傳單上信誓旦旦說:“我們甄選了專克鴉片之良藥,與祛痰、扶元補弱之藥劑相輔而成。吃了之后煙癮便可引日漸減,由減而輕,由輕而斷,最終戒煙。并可脾胃壯旺,精神強固,永無后患!”
后面還有榮祿說的話,言道已經采買了許多戒煙精粉,效果很好什么吧啦吧啦的。
裕勛齡如今只有死馬當活馬醫(yī),趁著現(xiàn)在剛有煙癮,不管什么法子都上吧!
“我們走!”裕勛齡叫上李諭,“去看看有沒有這么好的療效!
李諭現(xiàn)在呆在裕家也沒什么用,于是跟著他來到了屈臣氏大藥房。
裕勛齡進來就喊道:“給我來一大包戒煙精粉!”
店家迎過來,仔細詢問起來:“請問患者煙癮多久,癥狀如何?”
裕勛齡說:“時間倒是不久,但已經有點開始離不開大煙。”
店家打量了一下裕勛齡,看他衣著華貴,便說:“我們藥房有兩種戒煙精粉,一種是普通的,一種是高級的,您要哪種?”
“當然要高級的!”裕勛齡不假思索道。
店家道:“好眼光!我們家這款高級戒煙精粉,含有最新的洋藥,被稱為夢神墨菲,絕對可以藥到病除,令患者消除煙癮!
“那你還等什么,給我拿來!”裕勛齡不耐煩道。
“慢著!”李諭卻從店家的話中聽出了問題,他問道,“你再說一遍,洋藥所說的夢神是叫什么名字?”
店家道:“墨菲!
墨菲?墨菲?
嗎啡吧!
李諭心中一驚,這尼瑪黑心藥房!把人從狼穴里拉出來又往獅群里送嘛。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萬一以后嗎啡上癮了怎么辦?再推出戒嗎啡精粉?
李諭拉著裕勛齡來到一邊,“沒用的,不要信!他們說的戒煙精粉是另一種大煙!
裕勛齡一愣:“另一種大煙?”
李諭點點頭:“雖然有可能戒掉鴉片,但是他們提到的墨菲同樣是一種大煙,危害比鴉片甚至更大!
裕勛齡大驚失色:“你怎么知道?”
“因為,因為我在西洋的大學里見過!崩钪I說。
裕勛齡當然相信李諭,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點希望再次幻滅,痛苦道:“那怎么辦?總不能讓德齡真的成個煙鬼吧!我小時候見過抽大煙的人最后怎么樣,簡直是個爛人!”
裕勛齡想想就不寒而栗,雖然他們家不缺錢,但是鴉片對身體的危害實在是無法接受。
李諭卻突然靈光一閃,嗎啡?
這東西雖然是個禁藥,但實際上二十一世紀很多麻醉劑成分都有它,只不過使用量非常非常講究,有專門的麻醉醫(yī)生負責,且嗎啡確實同樣具有鎮(zhèn)痛作用。
李諭一直也跟著裕家的思路,聽到鴉片就慌了神,滿腦子都想著怎么戒鴉片,但實際上真正的源頭是來自于德齡的頭痛病!
如果可以有效又科學得給德齡消除頭痛,一切不就迎刃而解!
鎮(zhèn)痛藥李諭就熟悉了,因為太常見了:不就是與青霉素齊名,同為大名鼎鼎的世界醫(yī)藥史三大經典藥物之一的阿司匹林嘛!
正好阿司匹林剛剛在三年前開始由拜耳推向全世界。
李諭豁然開朗,對裕勛齡說:“省下銀子,我有辦法了!”
裕勛齡從找到李諭的那一刻開始,就在等待李諭的這句話,終于讓他等來了!
“什么辦法?”
“我們先去同仁醫(yī)院。”李諭說。
“同仁醫(yī)院?我們已經問過,他們對戒煙并沒有什么好辦法!痹g說。
“不是讓他們戒煙,總之先去問問。”
同仁醫(yī)院是北京目前僅有的兩家西醫(yī)醫(yī)院之一,規(guī)模也要比另一家道濟醫(yī)院要大一些。
李諭想要詢問的就是有沒有阿司匹林。
但他們問遍了所有醫(yī)生,竟然都不知道有這么個東西。
甚至一位醫(yī)生直接說:“我不相信世界上這種神奇的藥物,疼痛是人類的頑疾!
也難怪,現(xiàn)在拜耳還不是醫(yī)藥類巨頭,并沒有進入中國市場,但要等到30年后拜耳進軍中國,墳頭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李諭說:“你回去立刻找你父親,給上海拍電報,還有香港和天津的租界,對了,武漢也拍,反正哪里能收電報就往哪里發(fā)!詢問當?shù)氐尼t(yī)院有沒有阿司匹林這款西藥,如果有,不論什么價格,一定買過來!”
“阿斯紕臨?”
李諭也是忙中出錯,從醫(yī)院前臺找來紙筆,寫下了“Aspirin”的名字,然后對裕勛齡說:“事不宜遲!立刻!馬上!這是救命藥!”
裕勛齡接過紙,“我知道了!”但是又緩過神說,“電報今天……可能發(fā)不了!
李諭道:“為什么?拖一天煙癮就會重一天!”
裕勛齡無奈道:“我知道,但是京城的電報局是總理衙門所管,平日里都是發(fā)公函。就算發(fā)私函,也得使銀子通融,最快也要排到明天!
我去!
李諭腦子中又迅速一閃,想到了在英國時,開爾文勛爵曾經用自己天大的面子許諾李諭可以使用泰晤士報報社的電報機,今天正好派上用場!
“隨我來!”
報社離得不遠,也在東交民巷,而且泰晤士報社北京分社屬于老熟人濮蘭德管。
李諭急匆匆找到他。
濮蘭德看到李諭后說:“李諭先生,這么快寫好稿子了?”
李諭開門見山直接說:“記者大人,稿子我寫好了,不過要明天給你。今天來是有事需要使用你們的電報機。”
“電報機?”濮蘭德想起之前總社給他傳達開爾文說的話,笑道,“可以,看你們似乎很急!
李諭來不及和他多說,“確實很著急,事后我一定多給你寫幾篇高質量的稿件,肯定是前沿級別的科學!
濮蘭德高興道:“如此最好!”
他也來了動力,親自帶著兩人來到電報房,“說吧,要發(fā)什么?”
此時的電報線已經遍布各大城市,濮蘭德親自敲起電報機,發(fā)到了上海、天津、香港、武漢、大連等地。
《泰晤士報》在各地都有記者,他們的動作很迅速,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回消息。
電報發(fā)完后,濮蘭德起身說:“我已經讓他們迅速回信,估計要幾個小時后。”
兩人怕錯過消息,哪里也不去了,就等在報社。
濮蘭德道:“實話說,我也沒有聽過阿司匹林這款藥物,真的如此神奇?”
李諭點點頭:“是的,我也希望它能夠盡快進入中國市場,需要它的何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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