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從東京也給李諭發(fā)了電報，他已經(jīng)和蔣百里把實驗設(shè)備全都打包好寄了出來，但由于比較貴重，所以需要一周左右才能到貨。

        李諭感覺是時候在京城也租個大點的房子做實驗室。

        王伯去茶館把中介瓜皮帽崔老三找了過來。

        如今李諭的地位已經(jīng)今非昔比，瓜皮帽崔老三也算見證了李諭從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只能靠典當(dāng)奇怪的筆到了如今的境地。

        瓜皮帽崔老三見了李諭點頭哈腰道：“帝師老爺，您找小的有什么事？”

        李諭笑道：“找你當(dāng)然是租房子，要不還能干啥？”

        崔老三說：“咱還能給人介紹活兒干，而且除了拉房纖，也能拉個皮條啥的……”

        后邊的鳳鈴聽到崔老三的話，嘲弄道：“你們能找到什么好地方？不要拿這點事糊弄我們家老爺！”

        她當(dāng)年怎么也是在八大胡同紅過，里面的道道兒門清。

        瓜皮帽崔老三笑道：“說得對，說得對！帝師老爺，您要租什么樣的宅子？”

        李諭想了想說：“盡可能近一點，面積也大一點。”

        崔老三拍了拍腦袋，說：“近一點，還得大一點，這個要求……您別說，還真有個宅子近得很，也很大，只不過……哎，算了！”

        李諭道：“你講講就是。”

        崔老三咽了口吐沫：“帝師老爺，您可不能說是從我這聽到的。就是您旁邊的宅子，巴隆老爺已經(jīng)離開了，宅子能租就租，能賣更好。”

        李諭訝道：“離開了？”

        崔老三說：“巴隆老爺染上了花柳病，據(jù)說還很嚴(yán)重，前段時間不知為何拿著耙子把家里的一名丫鬟打死了。官府到的時候看他瘋瘋癲癲，一臉瘤子和爛瘡，太嚇人了。朝廷也害怕他這樣子驚擾民眾，于是將他強行送去了關(guān)外。”

        李諭之前就知道巴隆患上了梅毒，這種病的發(fā)病周期和演變大部分時間比較長，但也有可能較短，巴隆看樣子就是個倒霉蛋。

        梅毒從輕到重會經(jīng)歷三個時期，從崔老三的講述中，李諭大體能夠猜得出，巴隆應(yīng)該是到了最嚴(yán)重的三期梅毒階段。

        梅毒病毒（嚴(yán)格說叫做梅毒螺旋體）這時候?qū)θ梭w任何部位都可能形成極為嚴(yán)重的破壞。攻擊到眼睛耳朵會導(dǎo)致失明失聰；攻擊到心臟就會出現(xiàn)可怕的主動脈瘤；攻擊到大腦或者脊髓就會出現(xiàn)嚴(yán)重的性格扭曲，狂怒暴力，甚至癡呆癱瘓。

        這位巴隆差不多就是最后的情況。

        雖然他是榮祿的兒子，但是榮祿已經(jīng)死了，榮家地位陡降；他的妹妹幼蘭依舊是醇親王府的王妃，這種事情說出去實在太丟人，干脆把他扔出關(guān)外。

        而且當(dāng)年同治皇帝有可能也是得了類似疾病，關(guān)于此的記載大都遮遮掩掩，虛虛實實，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梅毒。總之清廷對此心有余悸，就像害怕剛?cè)腙P(guān)時的天花一樣。

        鳳鈴是知道這種病的，聽得渾身害怕哆嗦的同時，卻暗暗叫好。

        李諭問道：“所以旁邊的榮府現(xiàn)在已經(jīng)空了？”

        崔老三說：“可不是嗎！大家伙都害怕極了，這種花柳病據(jù)說是從洋人那傳來的，邪門得很，要不巴隆老爺怎么會瘋了，還打死了人！”

        梅毒的確是歐洲開始流行。

        當(dāng)年哥倫布第一次發(fā)現(xiàn)美洲大陸，應(yīng)該就把它帶回了西班牙。

        伏爾泰稱，這是西班牙人從新大陸采集的“第一枚果實”。

        當(dāng)然了，歐洲人給印第安人帶去了更加可怕的天花。

        想不到這段時間京城出了這么多事情。

        李諭問：“那這房子？”

        崔老三說：“如果帝師老爺要買，原價4萬兩，現(xiàn)在只要2萬。”

        李諭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攔腰砍，也太貴了。

        崔老三看李諭的眼色，又說道：“這種深宅大院可遇不可求，算起來里面的院子應(yīng)當(dāng)都有十來個。要是算上小院，差不多有十七八個院子。而且里面還有一個小花園，在這一片絕對是上佳之選。”

        確實很大，差不多是現(xiàn)在李諭住宅的七八倍。

        李諭捂著腦袋，他現(xiàn)在可沒有閑錢買房產(chǎn)，于是問道：“要是租哪？”

        崔老三說：“租的話，一個月至少要80兩。”

        這時候的租售比貌似還比較合理，起碼比李諭上輩子正常多了，就是數(shù)字有點太巧，1:250。

        但這個數(shù)在200-300之前應(yīng)該都屬于合理范圍。

        李諭說：“我暫且租下來吧。”

        崔老三說：“租的話，最長就是一年。”

        李諭道：“那就先租一年。”

        以后要是有錢了再買也不遲。

        崔老三問道：“帝師老爺，您當(dāng)真不怕？”

        李諭問道：“有什么好怕的？”

        崔老三說：“聽聞這個花柳病厲害得很！連洋人都很怕，要是得了就會瘋瘋癲癲、斷子絕孫！大家都不敢買或者租。”

        李諭笑道：“我就是研究西學(xué)的，當(dāng)然是有把握才敢租。”

        崔老三豎起大拇指：“帝師果然是帝師！連這個都能降服！聽說榮家請來過薩滿巫師作法都沒什么用。”

        李諭又問了一句：“巴隆離開多久了？”

        崔老三說：“差不多月余。”

        李諭說：“我曉得了，你去拿地契簽字畫押吧。”

        崔老三高興道：“得來！帝師老爺，您真是我的活菩薩，甭管多難租的宅子到您這竟然都這么好處理。”

        李諭租的宅子貌似還真都出過事，住的宅子以及給謝煜希租的都是死過人的，此時租的榮府也死過人，還有人得過梅毒。

        其實要不是有這些事，還真不好租到這么好的位置，畢竟北京城現(xiàn)在的房子也不多。

        鳳鈴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道：“先生，真沒問題嗎？”

        李諭穩(wěn)穩(wěn)地說：“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其實梅毒病毒非常脆弱，只以人體為唯一宿主，一旦離開人體就會迅速死亡。

        除了母嬰傳播，只有靠體液傳播。

        所以現(xiàn)在旁邊的榮府實際上安全得很。

        李諭之前低價租下目前住的房子，是因為宅子里死人而大家害怕，出于封建迷信；那么榮府就屬實是知識上的盲區(qū)。

        當(dāng)然也不怪他們，因為目前還不知道梅毒的發(fā)病原因，大家當(dāng)然害怕。

        梅毒病毒是1905年才被發(fā)現(xiàn)，在此之前人類根本不明白病因所在。

        ——恐懼往往都是源于未知。

        不過鳳鈴是在煙花之地八大胡同待過的，明白花柳病的可怕，仍舊心有余悸，“先生，就怕……”

        沒辦法，為了打消他們的疑慮，李諭說：“你們?nèi)ベI點高度白酒，消消毒，就沒有問題了。”

        其實只是一種心理安慰。

        但好在鳳鈴他們信以為真，畢竟在他們眼里，李諭就是無所不知的神。

        簽好契約，交了錢，李諭就可以用一下這間大宅院了，不得不說，榮祿作為曾經(jīng)的當(dāng)朝第一重臣，住處是真的又大又豪奢。

        雖然京城里比它大的宅子還有不少，就比如一些王府，甚至不遠(yuǎn)處金魚胡同那桐的那家花園也要更大，也更精致。

        但這個宅子絕對也是處在京城大宅子的上層梯隊。

        趙謙進(jìn)了大門就活蹦亂跳：“我的天，這么大的宅子！想都不敢想！”

        他在里面竄了幾圈，都差點迷路，好半天才繞回了主廳，“住在這里，晚上要是上個茅子都有可能走錯路。”

        這么大的宅子，當(dāng)然不會完全作為住宅用，至少要有一半當(dāng)作個實驗小基地。

        單純地做理論研究用不了太多空間，不過一旦涉及到試驗，至少就要騰出兩到三進(jìn)院子才行。

        李諭野心還是很大的，以后就要把它慢慢全都利用起來。

        他們熟悉了一兩天，也就差不多安頓好。

        王伯、趙謙和鳳鈴也能有更加好的住處，同樣極為高興。

        不過王伯還是有點頭痛：“這么大的宅院，以后打掃就難嘍。”

        幾天后，從東京寄過來的快遞終于到了，一起的還有鄒周從美國寄過來的無線電裝置。

        李諭雇了不少短工，才把這些設(shè)施都運回來。

        好在有了新宅院，不然真是放不下。

        實驗裝置專門放在了一進(jìn)大點的院子里。

        美國發(fā)來的十五套無線電裝置也不小，放在了另一進(jìn)院子中。

        鄒周之前發(fā)來的電報說特斯拉進(jìn)行了一些改進(jìn)，李諭立刻先拿出來研究一下。

        鄒周做事挺細(xì)心，列了個詳細(xì)清單。

        李諭拿出其中一套，很快看出了端倪：特斯拉給無線電裝置設(shè)計出了超外差電路。

        簡單說，這種電路能有效地防止兩個頻率相近的信號在接收機中的互相干擾，能夠保證把不同頻率的信號區(qū)別開來，使接收機能分別接收各個不同頻率的信號。

        實際的歷史上要十年后才會出現(xiàn)，設(shè)計者是另一名美國無線電工程師阿姆斯特朗。

        但隨著李諭提前讓電子三極管問世，這種設(shè)計也就很好實現(xiàn)了。

        特斯拉在工程領(lǐng)域確實是個天才級別的人物，觸類旁通的能力非常強。

        眼前的這些設(shè)備并非簡單的無線電收音機，都是有收發(fā)信息能力的，甚至可以當(dāng)做電臺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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