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留學生之父
第304章 留學生之父
兩人喝完咖啡,梁誠用很標準的英語對服務員說:“May I have a refill, please?”
就是要續杯的意思。
果然是在美國待過很多年的人,一般人肯定會說成“Could I have one more coffee?”就成再花錢買一杯的意思。
李諭笑道:“大使現在已經對咖啡卓有研究!
梁誠說:“帝師不要揶揄我,我不過是喝不到好茶葉罷了!
“美國不是也有茶葉?”李諭說。
初中歷史書上就寫過美國獨立戰爭導火索是“波士頓傾茶事件”。
梁誠說:“差得遠!雖然茶葉傳出來有幾百年,但洋人連喝茶的門道都沒進去。好多茶還是從一個叫做印度的國家運過來,洋人又喜歡兌上奶喝,味道屬實奇怪,還不如喝咖啡!
看來現在奶茶事業尚且處在萌芽階段,要是一個懂后世奶茶調制的,有可能會開成超級連鎖店哪。
待了一會兒,特斯拉的男仆開著汽車來接他們,開的是謝煜希買的那輛別克。
李諭邀請道:“去我在第五大道的實驗室看一看吧,現在也算小有規模!
梁誠很感興趣:“正有此意!
兩人到達第五大道的實驗室后,呂碧城拿著一張拜帖遞給李諭:“之前一位中國人想來見你,不過你不在,就留下了這封拜帖,說是在華爾道夫酒店等你!
李諭展開拜帖,一眼就看到了落款的“容閎”。
梁誠當然也認得他,因為容閎就是留美幼童的組織者。
容閎本人還是第一位進入耶魯大學的中國人,號稱中國留學生之父。
梁誠訝道:“容先生已經七十多高齡,竟然親自來到紐約了?我必須親自拜謁!”
留美幼童們對容閎可謂相當之尊敬。
梁誠只好草草迅速看了一圈李諭的實驗器材。
但已經頗為震驚,他在美國上學的時候見過這些東西,但一直不知道如何操作。
梁誠贊道:“帝師不愧被譽為東方最懂科學之人!
他自然聽說了李諭的眾多專利。
“游覽”完后,李諭便開著車帶他一起去華爾道夫酒店。
之前華爾道夫酒店給了李諭一間豪華套房的長期居住權,不過李諭將它讓給了呂碧城及近衛昭雪這兩位女士居住。
自己則住在實驗室。
本來近衛昭雪為了接近李諭,要求也住在實驗室。不過實驗室都是男士,實在不方便,所以最終還是讓她去了華爾道夫酒店居住。
李諭正好又去了趟底特律,剛回來又遇上有人拜訪,都沒來得及詢問她們兩人這段時間相處如何……
到達酒店后,他們在一間候客室見到了70多歲的容閎。
容閎的精神面貌倒是不錯,不過作為一名完整經歷了兩次鴉片戰爭、太平天國、洋務運動、甲午戰爭、維新運動、庚子國難的親歷者,心靈上的創傷也是最大的。
因為全都失敗了,而且是慘敗。
尤其是從太平天國開始,容閎都層直接參與其中,比如江南制造總局的建立就離不開他。
也曾做過曾國藩、李鴻章、張之洞幾大晚清重臣的幕僚或者顧問,但他的建議絕大多數未能順利施行下來。
好好的留美幼童計劃也夭折。
自此容閎對清廷徹底失望,轉而投向革命陣營。
他最開始與康有為、梁啟超有過接觸,但三年前見過中山先生后,徹底為其折服,并堅定地認為他才是最有希望成功的。
容閎的人生閱歷極為豐富,看人也是真準。
“容先生!”
梁誠見到他倒頭要拜,容閎連忙扶。骸傲x哀,你已經貴為駐美大使,這種禮節還是免了。”
梁誠熱淚盈眶:“您對我有大恩,義哀終生難忘!
容閎道:“最近聽聞你在與羅斯?偨y商談退還庚子賠款以及再次開通赴美通道一事,我甚為欣慰。”
容閎肯定對留學生事務極為上心。
梁誠說:“此事李諭帝師起了不小作用!
容閎看向李諭:“我已經在報紙上多次看到過你。”
李諭笑道:“容先生,幸會!”
容閎說:“前段時間我一直在波士頓的哈佛大學附近,哈佛大學對你的評價高得很。我十分震驚,你未曾留學歐美,竟然能具備如此先進的知識,而且是對于我們中國人來說最難的科學。”
后世中國留學生學得最好的就是理工科,但如今容閎這么說還真沒毛病。
大部分國人壓根沒有什么科學素養,絕大多數留學者僅僅可以學政法方面的內容。
像何育杰、馮祖荀這種學數理的真的太少了。
后世所有人肯定明白少了科技,國家不可能發展起來,——除非小體量的國家,還有點捷徑可走。
但對大體量國家來說,不可能一條腿走路。
偉人說過,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生產力起不來,經濟就起不來;經濟起不來,上層建筑也起不來。
一切會非常麻煩。
穿越前還有那么多窮國就能說明一切。
要不后世各國不會把這么多錢扔在創新與科研上。
咱們當年3G建設那么下血本,而且幾乎在玩歐美剩下的,看似白扔了上千億,但十多年下來硬生生培養起了自研5G。
所以科技研發真的是燒錢無底洞。
而二十世紀上半葉真的是沒錢可燒……
自己想搞大規模企業掙錢,正是明白科研要大大地花錢。
李諭此時有點無奈,他知道自己選的是條很難的路,不過既然都決定了,就硬著頭皮走下去,要不自己二十多年學白上了。
李諭說:“容先生,其實我們只是缺少學科學的人才罷了,并不是科學本身多難。況且我很明白,西方現在之所以如此尊敬我,也有不少原因是我來自弱國。”
容閎道:“你指的是,尊敬背后還有憐憫?”
李諭很自然地說:“沒錯,居高臨下的憐憫本身就是一種對他們而言心理上極大的滿足。所以我才會對西方這種尊敬保持非常理性的看待。”
“你這么說,可就讓我非常尊敬了!”容閎肅然道,“難怪你能當做帝師!我也見過另一些帝師,如翁同龢,你的見解比他們高明太多。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李諭說:“先生過譽!
容閎說:“你年紀輕輕,就有此等見識,乃國之大幸。讓我想到了漢武帝麾下的驍將霍去病,年紀輕輕便開疆擴土,封狼居胥,蕩平匈奴,一掃大漢恥辱。而我們如今之恥辱,更甚于漢初。”
李諭說:“的確,否則李中堂不會說現在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他剛穿越到清末時就感覺一陣頭皮發麻,完全是中華最低谷時期,沒有之一。
但來都來了,只能稍安毋躁,再摸一次電門估計就嗝屁了。
而且……已經有了不能離開的理由。
容閎突然又問道:“我有一個很大的疑問,你被尊稱為帝師,是否有扶持滿清之意?”
李諭指了指自己腦袋:“這能夠說明問題吧?”
容閎看到他的短發,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此乃我最大心結。你畢竟年輕,我在朝廷宦海浮沉數十載,深刻認識到了其腐朽,已經是一棵空心之木,縱有諸葛之才也無能為力。若你也可投身革命,相信是一股強大力量!
李諭其實能夠猜到后續會有很多革命派拉攏他,但自己打定主意不去搞軍政,畢竟搞也沒用,軍閥混戰太亂了,許多事情壓根和聰明才智沒任何關系,莫名其妙的。
李諭連忙擺擺手:“還是算了,我能夠把科學與教育做好已經不錯!
容閎問道:“你如此年輕,應當血氣方剛,難道不想重整乾坤?”
“此事不需要我就能夠完成,”李諭話鋒一轉,“但是,容先生您在美國這么多年,想必一定明白他們工業何其強大,要是用專業點的話說,叫做第二產業強大,而我們中華大地完全只是第一產業。這是代差,是降維打擊。革命又是破壞性的,總歸要有人未雨綢繆想到建設性的東西。”
容閎豎起大拇指:“帝師之言讓我如同醍醐灌頂。只是,我在美國花了幾十年閱讀書籍,卻沒有聽過所謂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的說法,更沒有聽過何為‘降維打擊’,這作何解?”
“……”
李諭曉得“降維打擊”他們肯定不可能知道,但自己不太了解經濟學,還真不知道現在沒有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的說法。
實際上這種叫法要到20多年后才在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出現。
有點之前順嘴說出PH值的感覺。
李諭只好簡單解釋:“第一者,先有農業;第二者,再有工業。后來居上,大體是這么個道理!
容閎琢磨了一會兒,有點明白,但還是無法徹底理解,于是說:“我有兩個美國好友,一個叫做荷馬李,一個叫做布思。布思是美國財政界重要人物,或許他能夠懂你的解釋。此二人都關心中國事務,如果你需要幫助,我想他們會不遺余力!
短暫的會見后,容閎徹底明白了李諭的本領,第二天就叫著荷馬李與布思再次會見李諭。
荷馬李是個小個子駝背美國人,后來是中山先生的堅定追隨者。
此人非常有先見地預言美國和日本之間必然會有一戰,還寫了一本書強調美國外交政策上存在盲目,名字很有趣,叫做《有勇無謀》。
可惜此書并沒有引起美國當局重視,麥克阿瑟倒是很喜歡,想把它當作西點軍校的必讀書目,但僅僅成了選讀。
只不過美國人不讀,日本人見到后真是太喜歡了,大賣特賣,簡直就是作戰指導書!
日本人這時候真的是非?释R,幾十年前還有不少關于西學的書籍是從中文翻譯過去,但現在已經反了過來。
荷馬李是職業搞軍事的,見到李諭后上來就問道:“李諭先生,素聞你懂得最精深科學,可否有對軍事科技有研究?”
李諭只好說:“并沒有,本人無心此方面!
“可惜啊可惜!”荷馬李說,“不過我在中國待了這么多年,也明白了一個詞語,叫做明哲保身,所以我支持你的決定!
容閎又給他介紹了布思:“你在美國辦企業,布思先生絕對可以幫得上忙,他在政壇能說上話!
李諭與他握了握手:“幸會。”
布思說:“本人對你可謂如雷貫耳,尤其那套星戰,讀起來真是痛快!
李諭道:“科幻作品,就是娛樂大眾,看起來過癮最好不過!
布思說:“但我今天來更多還是想要了解一下你所提到關于產業分類的觀點,本人在財政界多年,尚未曾聽聞過。”
李諭略顯尷尬,他真的只是隨口一說,哪懂什么經濟學。
只好囫圇道:“我其實是在建設企業時,突發奇想而已,沒有什么系統的觀點。”
“原來是這樣,”布思道,“不過已經足夠啟迪我,我準備搜集資料寫一篇財經文章,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好的靈感。”
財經方面李諭是門外漢,笑道:“到時一定品讀一下!
容閎說:“將來帝師企業做大了,免不了要和政府打交道,那時布思會幫你少走許多彎路!
李諭拱手道:“如此真是提前謝過!”
其實李諭后面有卡耐基家族,并不太擔心這些問題,但總歸多一道保障。
布思說:“你們中國人真是勤奮,而且賺了錢不亂花,哪怕吃不飽飯也要給革命事業捐款,實在讓我驚嘆。貴國的另一位帝師康先生來到美洲后可謂一呼百應,一些組織經營了幾十年,竟然比不過他短短幾年的效果。中國人之愛國心,實在是讓我感觸頗深,正是因此我才想為貴國之革命事業略盡薄力!
李諭說:“您指的是康有為先生吧。哎,廣大華人雖然生活困難,但是真愛國;但有人卻是真愛己也不好說。”
布思訝道:“康先生組建;蕰,難道不是愛國嗎?”
李諭說:“他哪是愛國,他是愛君。而且其所作所為實在令人不齒!
布思不得其解:“為何這么說?”
李諭說:“英國有一位叫做鮑斯威爾的傳記作家,寫過一本《約翰遜傳》,其中有這么一句話,‘愛國主義是流氓最后的庇護所’。當然,他指的并不是對國家真誠無私的愛,而是那種偽裝出的愛國主義。我想這句話可以套用在康先生身上!
辜鴻銘多年前就曾經用這句話嘲諷過康有為。
要知道,康有為是堅定的;逝,而辜鴻銘也絕對算得上是矢志不渝的大清擁護者。
連辜鴻銘都看得出,還是在維新變法前,可想康有為應當本來就存有不少私心。
所以他不可能像中山先生那些人般真的做成大事。
可嘆梁啟超這種真大師級的人物,現在還在康門之下,甚至要被他驅使。
沒錯,現在梁啟超就在美洲見康有為哪。
容閎對李諭的說辭頗有感觸:“我曾與康先生共事,他的確有些偏隘之見。主要是一些說辭讓我感覺非常奇怪,并不像真正研讀過歐美最新學術論點之人!
好在自從維新變法的高光過后,他再沒有什么像樣表現,斂財除外。
硬要把“康梁”并列的話,還得是靠梁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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