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理想主義者
如果你愛一個人,就送他去紐約;如果你恨一個人,就送他紐約。
這句話真心太適合現(xiàn)在的整個美國了。
當李諭來到留學生們的課堂外時,一位專門聘請過來的美國老師正在給他們講述美國的種種情況,拿出了大量的報紙讓他們了解這個社會的文化、歷史、習俗以及衣食住行等等細節(jié)。
美國老師激情昂揚地給他們講著幾篇文章,但李諭發(fā)現(xiàn)標題觸目驚心:“放任主義是美國成功的基石”、“《人與國家的對立》給予我們的五點啟示”……
這尼瑪一看就是社會達爾文主義!
那本《人與國家的對立》是鼓吹社會達爾文主義最厲害的斯賓塞的著作。
更可怕的是美國老師還拿出幾本很有歷史的《自然》雜志,并且說道:“達爾文先生是偉大的科學家,而科學是這個時代最偉岸的學說,所以社會學的達爾文主義也是真理。”
李諭腦殼嗡嗡疼,真是扯著科學的皮在忽悠人!
二十世紀初,社會達爾文主義開始滲透到美國人的意識之中,成了全社會的主流思想;并且主要不是在較為抽象的歷史哲學領域,而是在政治經(jīng)濟層面。
這就很可怕了,比該學說誕生之地的歐洲還要影響深遠。
“我也抱有同樣的期待。”李諭回道。
威爾遜說:“你剛才說的話我仍然在回味,‘人類與動物眼睛接收光線波長范圍不同,看到的世界是不是一樣的,到底誰看到的世界才是真實的?’天哪,多么富有哲學意味的一段話!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如此深刻的從科學角度出發(fā)而體現(xiàn)出的哲學思想。果然不虛此行!”
“好吧,好吧,”李諭說,“你繼續(xù)。”
作為理想主義者,威爾遜沒忘了表達自己對東方的態(tài)度:“我會極力促成學校建成一所專門針對東方的研究院,研究你們的周易以及儒學,這是東方最神秘的東西,也是我最感興趣的。”
李諭很快認了出來,對方就是威爾遜。
“我想這是值得慶幸的,我們生在最壞的時代,也生在最好的時代……”
“數(shù)額是由教育部決定,”威爾遜說,“本來我尚有一些顧慮,不過現(xiàn)在對他們已經(jīng)充滿信心,多少都可以接納。當然了,我們普林斯頓大學比起哈佛大學、耶魯大學確實還有一些差距。”
美國老師說:“當然,我說的都是美國社會最核心的思想。”
“你們覺得這個理論有什么問題嗎?”
李諭突然想到赫赫有名的貝爾實驗室好像就在新澤西,于是說:“我會慎重考慮。”
“不敢說這是不是對科學史的一個玩笑。
當時學校里充斥各種俱樂部,最著名的就是富家子弟們搞的那個“飲食俱樂部”——名字就是這么樸實無華——內(nèi)容則完全秉承享樂主義,研究上流社會如何進行最豪華的晚宴、以及各種世界各地的頂級珍饈。
李諭說:“中國的強大一定會實現(xiàn)。”
李諭很明白,如果一個人獨立思考的能力稍微欠缺,就會被別人過度解讀的思想所左右。
胡敦復說:“多謝帝師指點迷津。”
李諭說:“你們都是理工類學生,應該明白,真理靠的是證據(jù),而不是舉例子。我曾經(jīng)寫過一篇關于可證偽性的文章,講解過這個道理。如果舉例子可以證明一個理論是對的,那這個世界就沒有錯誤。總不能治療100個人,歪打正著只治好一個,就當做例子說是療法正確。這是不科學的!”
胡剛復是專門搞物理的,立刻說:“太有問題了!很顯然,如果光是從眼睛發(fā)出來的,那么到了夜晚為何人類就什么都看不見了?總不會是眼睛累了吧?”
“非常好!你的反駁正中靶心!”李諭贊許道,“到了一千年前,阿拉伯物理學家阿爾哈曾認為光是太陽等發(fā)光體發(fā)出,繼而經(jīng)過反射到達人眼。這就讓人類對光的認知提升了一大步。
越說越玄乎了,李諭攤攤手:“哲學我不懂。”
“不不不!”威爾遜擺擺手,“你說的話已經(jīng)證明你最懂哲學!比許多故弄玄虛的人起碼要強得多。”
“你竟然認識我?”威爾遜訝道,“也好,少了一番自我介紹。我來華盛頓本來是應教育部之邀,挑選幾名中國學生。”
如此崇尚社會達爾文,其實是美國各大財團在暗中推動,因為符合他們的利益。
此時屋中的那位美國老師正好講到:“耶魯大學社會學教授威廉·薩姆納曾經(jīng)說過,‘我們只能在二者之間選擇:或是自由—不平等一適者生存,或是不自由—平等—不適者生存。前者把社會帶向進步,使其優(yōu)秀分子受益;后者把社會推向下坡路,使最劣等的分子受益。’所以縱容人的貪欲固然要使社會付出代價,但總比嬌慣弱者、延長“不適者”的生存好。因為前者導致社會進步,后者導致社會退化。”
他們都是未來國之棟梁,李諭生怕有一點什么閃失,于是又說道:“我講一個你們更為熟悉的領域,來理解科學的精神。
等美國老師講完走后,李諭才組織學生說道:“諸位,我知道來到美國對你們會形成很多思想上的沖擊,甚至有人會覺得老祖宗一無是處、咱們的文化弱不禁風。不過我希望你們永遠保持懷疑精神,對任何事物或者思潮都要有一種批判以及求索的精神。”
然后理想主義者威爾遜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可惜遇到了很大阻力,也是導致他后來離開了普林斯頓大學,但總歸讓普林斯頓大學走上了正軌。
過往的普林斯頓大學是與哈佛、耶魯齊名的三巨頭之一,不過四五十年前突然走了下鋪路,到了幾年前威爾遜剛接手時,幾乎成了一個神學院,完全跟不上哈佛、耶魯?shù)哪_步。
“2000多年前,畢達哥拉斯以及柏拉圖認為光是從我們的眼睛中發(fā)出,然后到達物體,探知到這個世界再形成視覺。
秉志說:“仔細想想,方才休特老師的說法的確有煽動之意。”
“我明白,”威爾遜說,“而且我還希望中國變得如同日本一樣強大,對你們好,對我們美國的貿(mào)易也是一件好事。”
“時間到了三百多年前,物理之神牛頓誕生,開始對光學進行深入研究,他提出了微粒說。與他同時代的惠更斯則認為光是波。二者都不是最正確的,但又不是完全錯誤的。
“但對光這種最常見的物質(zhì)科學也需要如此漫長的認知過程,就是一種最寶貴的精神,也是你們最應該學到的科學精神。
今年的留美學生,就有進入哈佛的,即胡剛復。
威爾遜說:“庚款留學是一項我非常欣賞的外交之舉,所以才特意親自來華盛頓一探究竟。沒想到正好聽到李諭先生的一番演講,真是精彩絕倫!”
李諭說:“承蒙校長先生稱贊。”
李諭走出教室與他握手道:“威爾遜先生,您好!”
“到了幾十年前,人類繼續(xù)研究光的頻率與波長,發(fā)現(xiàn)人眼能看到的波長范圍其實很短,有一些動物比我們看到的波長范圍要廣,但這是不是又說明人類與動物看到的世界不一樣?到底誰看到的世界是真實的?
威爾遜夸得李諭都感覺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岔開話題:“普林斯頓可以接收多少中國留學生?”
如今的老美連兒童文學都是各種“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李諭慷慨激昂地講完,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掌聲,李諭望過去,是一個帶著眼鏡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
“院士先生放心,我會把普林斯頓大學變成比肩哈佛、劍橋的高校。”威爾遜再次信心滿滿道。
用威爾遜本人的話說,普林斯頓大學的本科生至少將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花費在了體育運動、遠足旅行等與學習無關的活動上。
“最好能夠快一點,因為日本人可不是好對付的,”威爾遜說,“差點忘了,我還希望院士在普林斯頓大學開設一個專門的研究機構,作為頂級的公司,沒有研究所說不過去。”
李諭輕輕咳嗽了一聲:“老師,這也是要講的內(nèi)容?”
好在能選來的都不是一般人,李諭幾句話就讓他們有所警醒,李諭繼續(xù)說:“這也算是美國人的一個特點,或者說是整個歐美文化的特點,他們非常擅長演講,并且能夠將自己的觀點有力地輸出。你們也應該學習演講。不過還要注意,就算美國社會,也不是只有社會達爾文主義這一種聲音,還有改良主義、科學思辨主義等等;總之,兼聽則明。”
但理想主義者做到一國之主,那可真是太罕見了!更何況在二十世紀上半葉這個超級混亂的時代。
《自然》雜志幾乎是靠達爾文才有了在科學界無雙的地位,達爾文也一度成為話題度最高的科學家,不過影響力太大就會出現(xiàn)各種曲解、強行解讀。
“這才是哲學最有意思的地方,”威爾遜說,“如果輕易得到答案,豈不沒有了哲學存在的價值,更沒有思考的意義。”
“光是最常見的一種自然現(xiàn)象,但它的本質(zhì)到現(xiàn)在仍無法完全洞悉,就是因為科學的懷疑精神。
也就是一戰(zhàn)時期的美國總統(tǒng)。
李諭說:“貴校可以接納中國學生,我們非常高興。”
但這時候的人沒有后世那么方便的知識獲取途徑,太容易被帶節(jié)奏。
威爾遜整體上對中國的態(tài)度是友好的。
李諭對他印象還算不錯,威爾遜是美國有史以來四十多位總統(tǒng)中堪稱另類的存在,因為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div class="contentadv"> 說起來,理想主義者在世界各國并不少見,出名的就有我們很熟悉的海瑞、周公、韓信等。
李諭只能隨口說:“希望校長成功。”
李諭笑道:“但人類永遠無法知道動物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樣的世界,所以此題似乎無解。”
胡剛復說:“剛才美國老師休特先生舉的例子非常生動。”
各大財團會派御用文人寫各種贊頌“放任主義”“適者生存”的文章,以迎合他們大魚吃小魚的舉動。至于階級分化、貧富差距?當然也成了演化必然,沒什么不妥。
威爾遜說:“本人更希望將來與李諭先生有更多的學術溝通。”
李諭說:“總……校長親自來,我們不勝榮幸。”
“就在兩年前,光的本質(zhì)又迎來一場革新,因為它很可能具有波粒二象性。
威爾遜本身就是哲學博士(好像也是他傾向理想主義的原因之一),對哲學思想非常敏感。
好吧,果然是有一點理想主義的想法。
原因或許和他的經(jīng)歷有關系,此時的威爾遜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校長,也正是他開始了普林斯頓大學的振興之路。
“未來的科學,會如同經(jīng)過漫長升空后爆炸的煙花,一瞬間照亮天空,璀璨奪目,絢爛多姿。
這是個應該好好結交一下的人物,說不定將來可以為國內(nèi)的民族企業(yè)爭取到很多切實利益。
李諭說:“我很欣賞校長愿意研究我們傳統(tǒng)學說的做法,但我們現(xiàn)在最缺的是現(xiàn)代化的思想,科學以及民主。”
普林斯頓大學真正崛起還得再過不少年(后來愛因斯坦進入的是普林斯頓高等研究所,不是普林斯頓大學,二者沒有關系)。
威爾遜是普林斯頓大學第一位非長老會牧師出任的校長,準備將學校向世俗化進行改革。
威爾遜與他再次握了握手:“如果院士先生下了決定,我會鼎力支持。”
雖然與理想主義者不太好相處,不過李諭的所作所為在包括威爾遜在內(nèi)的所有人看來,都是妥妥的理想主義,所以威爾遜對李諭的態(tài)度從一開始就非常好。
李諭心中想的自然是實用主義,畢竟只有穿越者可以做到理想主義與實用主義結合嘛。
此后的兩天,又給學生們做了幾堂講座后,李諭才開始動身前往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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