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來，等候區(qū)的選手已經(jīng)少了大半。

        閆琦等在門口，在看到焦棠時松了口氣。

        “錄著節(jié)目也能消失，你可真是我祖宗！”

        “困了，出去抽支煙提提神�！苯固膶�煙和火塞進閆琦懷里，“幫我收著，結(jié)束后還我。”

        “這煙不是早戒了，怎么又抽上了？”

        焦棠沒回話，閆琦沉默一會兒后再度開口：“我事先不知道神秘導(dǎo)師是他，我要是知道肯定先告訴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用不著�！苯固纳裆珱]變，垂下鴉羽般的睫毛，眼底的情緒也因此被遮擋，“不過是以前的學長，我至于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你不在意就好�！遍Z琦松了口氣，沒看出焦棠冷靜面具下掩藏的兵荒馬亂，叮囑道：“那你先進去等著，可別再亂跑了，等這中場休息之后也差不多該你上場�！�

        焦棠懶懶地點點頭，等到閆琦離開才沉著臉回到等候區(qū)。

        他在決定參加節(jié)目時就知道，或許有一天會在某個場合遇見黎景，萬萬沒想到會是現(xiàn)在。

        毫無準備之下，只能豎起全身的刺充當保護色。

        他不是沒注意到黎景失望的目光。

        四年過去，他以為自己能云淡風輕。

        只是沒想到，這四年來他不曾有一次直視過自己內(nèi)心。

        焦棠花十分鐘做好心理建設(shè)，在聽到工作人員叫他時換上了打工人專用表情。

        有些人天生就是發(fā)光體。

        當焦棠走進演播廳，饒是見慣帥哥美女的媒體還是有被驚艷到。

        在他做自我介紹時，臺下響起此起彼伏的快門聲，和之前亮相的選手形成鮮明對比。

        “說實話，我剛剛都有些困了，看到這位選手瞬間精神了。錄制快四個小時了吧，第一次見媒體朋友這么熱情。”導(dǎo)師之一的齊曉琪調(diào)侃道。

        齊曉琪是三大小花之首，由她出演的電視劇基本上都火了，被媒體戲稱為“掌握大眾遙控器”的女人。

        某瓣上對她的演技褒貶不一，大多數(shù)人吐槽的同時又忍不住追劇。

        她的口碑兩極分化，喜歡的人很喜歡，討厭的人特別討厭。

        “你應(yīng)該是被快門聲吵醒的吧�！蹦袑�(dǎo)師之一的于墨接過齊曉琪話茬，在面前平板上調(diào)出焦棠的資料，“這位選手的履歷有點東西�！�

        “是嗎？我看看�！饼R曉琪跟著翻出資料，“哇，還真是相當精彩�！�

        兩人這一來以往引發(fā)臺下媒體好奇，導(dǎo)播適時在大屏上切出畫面——焦棠簽約時填寫的基本信息，還有他在南電大三下學年的成績單。

        一眼望去全是c，絕對是低空飛過的最佳典范。

        “南電每年期末都有實測考試，雖然這一項并不計入學分，基本上的學生為了履歷漂亮些都會參加，而你這一項竟然全是空白？”于墨看向焦棠，多了幾分好奇，“這是為什么？”

        “沒興趣參加�！苯固恼Z氣平淡，絲毫不在意臺下某些驚艷的目光，已經(jīng)變成了質(zhì)疑。

        “既往作品一欄也是空白，這應(yīng)該是節(jié)目里最干凈的履歷。不過沒關(guān)系，我就喜歡打磨璞玉�！饼R曉琪托著下巴，顯然對焦棠很有興趣，“那你比較喜歡或擅長哪一類角色？”

        相比起這兩位導(dǎo)師的活躍，另一位女導(dǎo)師秦霜到現(xiàn)在都沒說話。

        秦霜人如其名，出道以來從不拍商業(yè)電影，在圈里口碑不錯，也獲得過幾項提名。

        此時她安靜地坐在導(dǎo)師席上，利落短發(fā)和稍顯厭世的妝容結(jié)合在一起，將她襯托得更加冷漠。

        秦霜不說話也就算了，讓主持人疑惑的是，前面不管是怎樣的選手，黎景都會問上兩個問題，而從焦棠上臺到現(xiàn)在，黎大導(dǎo)師完全沒有只言片語。

        而這焦棠也很奇怪，低分成績被公布時沒有窘迫，還對齊曉琪伸出的橄欖枝視若無睹，“我不喜歡背臺詞，路人或背景板都可以�！�

        能說會道的齊曉琪瞬間噎住，主持人朱希剛想說兩句話緩和氣氛，耳返里傳來策劃的聲音。

        這是讓她搞事的節(jié)奏。

        “看來這是一位有個性的選手，不光是導(dǎo)師們對他有所好奇�！敝煜］p笑一聲，視線掃過四位導(dǎo)師，落在臺下躍躍欲試的媒體臉上，“媒體朋友好像也有話要說�！�

        話音剛落就有人站起來，不懷好意道：“南電招生歷來嚴格，所以我非常好奇，以焦同學這樣的成績，當初怎么會被南電錄��？”

        說話的記者停頓一秒，“或者說，是靠著臉進的學校？”

        犀利的問題，讓現(xiàn)場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所有人都想知道焦棠會怎么回答，幾十道目光齊刷刷聚集在他身上。

        舞臺中央的人卻忽然笑了，他笑得很輕，一雙桃花眼因為笑意變得更加生動。

        “剛剛這個問題，我就當你在夸我長得好看。我從不認為靠臉有什么不對，就像各位導(dǎo)師評級時會結(jié)合選手履歷作品、顏值形象，既然顏值屬于打分標準，就代表它有存在的必要�！�

        那位記者不依不饒：“如果只有顏值而空無演技，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來參加演員的天賦，應(yīng)該和葉洛一起，去隔壁101參加選秀�！�

        記者臉上的嘲諷太過明顯，當他提起葉洛時，焦棠眼里懶散的笑意逐漸消失了，“我想你存在偏見，選秀選手也并不是空有顏值。如果我沒看錯，你是娛樂星播報皮下？”

        每位記者的話筒上都印有獨家logo，焦棠能認出來也不奇怪。

        娛樂星播報是微博幾大藍v之一，以毒辣的點評來博人眼球，評論區(qū)更是各家黑粉聚集地。

        曾經(jīng)驕傲因為造謠侵權(quán)，被幾家明星工作室告上法庭。

        記者：“沒錯。”

        焦棠：“傳媒大學畢業(yè)？”

        記者：“是的�！�

        “聽說傳媒大學特別注重學生人品培養(yǎng)，旨在培養(yǎng)高素質(zhì)人才�！苯固恼f到這嘖了一聲，“果然，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

        焦棠直接嘲諷這記者沒人品低素質(zhì)，那人不知道該怎么回懟，一張臉漲得通紅。

        充滿火藥味的一問一答，最終以男人的失敗而告終。

        焦棠更加犀利的回擊，把其他想搞事的記者按了回去。

        全場陷入寂靜，朱希也因為焦棠的回答頓住，直到耳返傳來提醒。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打圓場，“導(dǎo)師們還有話要說嗎？沒什么問題的話，現(xiàn)在可以為焦棠同學打出評級�！�

        三位導(dǎo)師點開平板，思考該給出怎樣的評級，只有黎景的視線直直落在焦棠面上。

        他拿起手邊的話筒：“眾所周知，南電招生確實嚴格，能進入這所學校的學生必定有十分的潛力。焦棠同學，無論如何，希望你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

        焦棠站在臺上，一瞬間仿佛回到過去，在那段戀情開始之前。

        那時候他才剛回到焦家，在堂哥的婚禮上第一次見到黎景。

        “小棠，這是你堂嫂的弟弟，比你大四歲，以后也要叫哥哥的�！�

        “我叫他一聲哥，他敢答應(yīng)嗎？”焦棠做了個鬼臉跑開了，聲音遠遠傳過來，“想當我哥，門都沒有！”

        “小棠這孩子比較皮，你別介意�！苯固呐艿貌⒉贿h，聽見他堂哥對黎景說，“下周起小棠會去晨曦上學，他這脾氣，我擔心他會被同學欺負，麻煩你在學校多多照顧�！�

        焦棠心想要欺負也是他欺負別人，就看見黎景點了點頭，輕輕應(yīng)了聲好。

        他站在黎景身后，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唯一記得這人的聲音很好聽。

        穿著件白色的襯衣，背挺得很直，陽光照在他的發(fā)頂，看上去特別溫柔。

        倆人第二次見面是在晨曦中學。

        晨曦初中部和高中部同一個校區(qū)，這時候剛開學，焦棠初二，黎景高三。

        黎景戴著風紀委員的紅袖章，仰頭看著騎在圍墻上的他，“焦棠同學，希望你以后別再翻墻逃課，好好學習。”

        和現(xiàn)在囑咐他不要浪費天賦，是一模一樣的語氣。

        細小的回憶總是猝不及防冒出來，焦棠煩躁且郁悶，連帶著語氣也不怎么好，“浪不浪費，我自有打算�！�

        黎景沉沉地看著他，黑色的眸子或許被失望侵染，太遠了他看不清。

        “隨你。”

        黎景在圈內(nèi)是公認的好脾氣，上一次他這么嚴肅，還是在某次電影首映禮，為了維護合作女演員的聲譽。

        不禁讓人感嘆，泥人也有三分火氣，焦棠不僅敢懟記者，連導(dǎo)師也敢懟，這下可惹到了黎大導(dǎo)師。

        之前被他懟得啞口無言的那位記者，更是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氣氛一度降至冰點，秦霜挑起半邊眉毛，齊曉琪和于墨無聲對視一眼。

        這時候還得靠主持人出面緩和氣氛。

        “看來焦同學對未來的規(guī)劃很是明確哈哈，好的，讓我們來看看導(dǎo)師們的評級。齊曉琪、秦霜、于墨三位導(dǎo)師不約而同給出了b，導(dǎo)師們對焦同學都抱有很大期待呢�！�

        “接下來，黎景給出的評級是……”主持人看清ipad上的字母后愣了愣，又很快回過神來，掛上專業(yè)笑容。

        只是聲音里還是帶著明顯的震驚：“黎導(dǎo)師給出的評級是d�！�

        “黎景學長，黎大影帝，我真是看錯他了！”

        私人酒吧里的音樂聲，沒能掩蓋住閆琦的憤憤不平。

        “你們以前關(guān)系那么好，就算鬧過不愉快掰了，那也不能這么整你，公平呢？專業(yè)呢？作為導(dǎo)師的師德呢？！”

        焦棠搶過閆琦抱著的半瓶酒，“行了，你別喝了。綜藝節(jié)目認真你就輸了。更何況，他不是會公報私仇的人�！�

        “看看，你到現(xiàn)在還在為他說話。我之前一直不明白，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跟他鬧掰絕對是你人生中最明智的選擇。大家都被黎景偽裝的溫潤如玉給騙了，這家伙就是小心眼又記仇的大尾巴狼�！�

        閆琦是在替他打抱不平，焦棠沒法像懟鍵盤俠那樣懟回去。

        他覺得自己有些護犢子，容不得別人說黎景一句不好。

        可等他真正走到黎景面前，又會下意識豎起全身的刺。

        從小到大他都是這么矛盾且復(fù)雜，有時候，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對面的閆琦還在繼續(xù)罵罵咧咧，伸手要拿那瓶沒喝完的酒，被焦棠先一步搶走。

        葉洛沒來得及攔下，眼睜睜看著焦棠將大半瓶酒灌入嘴里。

        閆琦在對面拍手叫好，轉(zhuǎn)頭讓服務(wù)生又送兩瓶。

        葉洛無奈：“閆琦學長，你這是在拱火�！�

        “你不懂，這家伙看似淡定，心里肯定也憋著氣，可不能讓他憋壞了。成年人的世界，沒有什么是一瓶酒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一瓶解決不了，”閆琦將一根手指變成兩根，“那就兩瓶�！�

        說話間服務(wù)生將酒拿了過來，澄黃色的液體在桌面上反射出星星點點光。

        酒的度數(shù)本來就高，焦棠剛剛喝得太猛，酒氣上涌，沒一會兒臉就紅了。

        焦棠本來不是這么輕易就被慫恿的人，只是今天的情況實在太特殊，他需要酒精壓住心底翻涌的情緒。

        就像閆琦說的，成年人的世界，一瓶酒足以解決問題。

        兩人一杯接一杯，葉洛壓根勸不住，只能干著急。

        還好這間酒吧私密性極高，就連許多大牌明星也經(jīng)常光顧，完全不用擔心隱私問題。

        不到十點，焦棠和閆琦就都醉了。

        葉洛從閆琦兜里摸出手機，用指紋解開鎖定，打電話讓閆家司機過來接人。

        將閆琦安排妥當后，一旁的焦棠已經(jīng)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成年后的焦棠仍舊比葉洛高出半個腦袋。

        葉洛勉強扶著人往外走，幸好醉酒后的焦棠不吵也不鬧。

        電梯很快到達負二樓，停車場里回蕩著兩人的腳步聲。

        葉洛小心翼翼地扶著焦棠，在看到自己停在不遠處的車后，稍稍松了口氣。

        一口氣沒松完，壓著他的重量驀然一輕。

        地面上多出一道人影，在葉洛反應(yīng)過來前，焦棠已經(jīng)被對方接了過去。

        葉洛慌亂地抬起頭，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眼睛，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您怎么會在這？”

        黎景沒解答葉洛的疑惑，在扶住焦棠脖頸的同時，一只手穿過他的膝彎，輕輕松松將焦棠打橫抱起。

        “等等，你不能就這么把學長帶走�！比~洛快走兩步攔在黎景面前。

        大家總說黎景脾氣好，成熟優(yōu)雅，溫潤如玉。

        可葉洛每次面對黎景，總能喚起他心底最深的那股懼意。

        “我不能，你就可以？”

        地下停車場又寬又闊，不知從哪灌進來一股風，夾雜著深秋淡淡的寒意。

        “讓開�！崩杈暗穆曇粢脖贿@寒意浸染過似的，周身的溫度也消散得一干二凈，“別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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