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后，周寓換上t恤和休閑褲，隨意打理了一下頭發(fā)，太久沒這么穿，鏡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別扭。

        平時因為工作需要，他都是穿西服打領(lǐng)帶，發(fā)型收拾得干凈利落，老羅不喜歡他那個樣子，見一次數(shù)落一次，自然也不能以那個形象去見老羅。

        提著蛋糕走進(jìn)曾經(jīng)就讀的學(xué)校，周寓感覺恍如隔世，哪怕打扮得像個學(xué)生，氣質(zhì)上也跟校園格格不入。

        心底莫名焦躁，現(xiàn)在回學(xué)校復(fù)讀還來得及嗎？

        后天才正式開學(xué)，學(xué)校里一個學(xué)生都沒有，來到教師辦公室，老羅正埋頭工作，其余老師在閑聊，看到周寓，愣怔一會兒，想起他是老羅曾經(jīng)的得意門生，都朝他展露笑顏：“這不是周寓嘛？來探望老師？”

        周寓笑了笑：“對啊，老師們好！”

        看到老羅抬頭，他徑直走上去，把手中的大蛋糕往桌上一放，瞇眼一笑：“老羅，這么久沒見，你還是這么帥氣。”

        老羅伸出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完全不吃他這套，沒好氣道：“肯來見我了？現(xiàn)在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了？”

        “讀書當(dāng)然是頭等大事，我之前不是迫不得已嘛。”

        老羅懶得揭穿他：“迫不得已？當(dāng)年老師同學(xué)都愿意幫你，你自己非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去賭，后悔了吧？”

        周寓厚顏頷首：“后悔了，悔不當(dāng)初，是我不識抬舉。”

        老羅嘆氣，椅子往后挪了挪，側(cè)身看著他：“你就是不來我也會去找你，正好省得我跑一趟，你知道吧，學(xué)校只能給你保留一年學(xué)籍，現(xiàn)在回來，開學(xué)正好能進(jìn)復(fù)讀班。”

        周寓蹲下來，雙手疊在桌面上，下巴往胳膊上一枕，繼續(xù)不識抬舉問：“老羅，如果我要去外地復(fù)讀，程序上復(fù)雜嗎？”

        老羅表情凝住，他對周寓的家庭情況一清二楚，以前是單親家庭，現(xiàn)在是舉目無親，去外地復(fù)讀？

        “你在外地還有親人？你想去哪個城市？選好學(xué)校了？”

        聽這語氣轉(zhuǎn)學(xué)籍似乎不復(fù)雜，周寓來了精神，忽略第一個問題，直接回答后兩個：“我想去c城，c大下面的附中。”

        “c城……”老羅沉吟片刻，“澄海附中啊，我在那里倒是有熟人，不過我得提醒你，機(jī)器不轉(zhuǎn)就生銹，復(fù)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澄海附中好是好，但是畢竟比不得在這里，這里的老師對你的情況也都熟悉。”

        “我知道，但是我跟別人約好了要去c城。”

        老羅威脅似的指指他：“你小子，在外面談戀愛了？”

        “沒，你都沒談戀愛，我怎么敢？”

        “拿我消遣？跟誰約好了去c城？肯定是你小子喜歡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

        周寓咧嘴一笑，露出齊整的大白牙，沒反駁也沒承認(rèn)。

        他是個隨遇而安的人，既然命運(yùn)一直在把他往那個方向上推，那在他看來，去c城也只是順勢而為。

        出了學(xué)校，陳曉百正好打來電話。

        “周寓，晚上來搭把手唄。”

        他打著電話走到路邊，伸手?jǐn)r了倆出租車：“搭什么把手，你不是有兼職了嗎？不是不需要我了嗎？”

        “嗐，那些人沒一個靠譜的，剛剛才跟我說不來上班了，今天又是周末，晚上忙得不行，讓我上哪兒找人頂班去？”

        “師傅，去城中村。”周寓關(guān)上車門，思索片刻，對那頭說：“兼職你還是得繼續(xù)招，我要去c城復(fù)讀了，以后也不幫上你什么忙了。”

        “什么？”那頭石破天驚，嗓音差點(diǎn)喊劈叉，“你認(rèn)真的嗎？復(fù)讀為什么要去c城？y城的學(xué)校是都倒閉了嗎？”

        “……有別的原因。”

        原因一，他的親爹在那兒，原因二，夏秋翌在那兒，原因三，他本來考上的也是c城的大學(xué)，去那兒是遲早的事。

        “什么原因？”陳曉百一頓，恍然大悟，一拳頭砸在大理石桌面上：“我知道了！夏秋翌是吧！昨晚你們干嘛去了？在一起了？我就知道！”

        “別亂講話，沒在一起。”

        “沒在一起你會被他拐跑？你為了他居然拋棄我，我是你發(fā)小，從小玩到大的發(fā)小，我就這么不值錢？重色輕友！見色起意！”

        周寓覺得好笑：“之前是誰讓我試試的？”

        “你這叫試試？我讓你試試的時候可沒讓你賠上身家性命。”

        “我本來也沒什么身家，我家到時候就交給你了，有事沒事去幫我看看。”

        “鬼才幫你看，氣都?xì)馑懒耍　?

        那頭啪地一聲掛斷，儼然氣壞了。

        周寓發(fā)笑，剛要收起手機(jī)，又一個電話打進(jìn)來，看到來電顯示，他笑容僵在臉上。

        是老楊，自從上次給他放長假后就被放逐，還以為老楊就這么放棄他了。

        接起電話，那頭傳來老楊低沉渾厚的聲音：“周寓啊，有空嗎，來我家吃個午飯吧。”

        上次叫他去家里吃飯是為了化解和阿飛的矛盾，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正好借這個機(jī)會跟老楊提離職，周寓掛斷電話，跟司機(jī)說：“師傅，改道去榮成花園。”

        老楊在y城成立了一家娛樂公司，專門培養(yǎng)小童星，小楊就是他自己一手栽培起來的。

        聽說他在c城也有產(chǎn)業(yè)，不知道是真是假。

        車子開上一條平坦寬闊的大道，拐了個彎上山，最終停在一座大門前。

        傭人阿姨給他開門，領(lǐng)著他去往后院，后院植物繁多、品類豐富，一座歐式花廳內(nèi)擺了張三米長的餐桌。

        老楊端坐在桌前，周寓到的時候小楊正好起身，擦了擦嘴離開，不怎么待見他。

        周寓跟他擦身而過，走進(jìn)花廳看向老楊：“您找我？”

        老楊攤手，示意他坐下，傭人阿姨隨即撤掉小楊吃完的食物，換上新的餐具，屁股剛沾椅子，一盤牛排套餐端到他面前。

        “上次你給那個小朋友擔(dān)保的事就算了，今天找你來是為了別的。”老楊開口。

        周寓看了眼老楊身后的助手，那個人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那個文件袋似乎是老楊請他來這兒的原因。

        “阿銘現(xiàn)在主要在c城活動，需要個助手保護(hù)他的安全，阿飛和阿銘關(guān)系雖然好，但沒你有頭腦，遇事也不夠冷靜，你從十七歲就在幫我做事，這次我想把你放在阿銘身邊。”

        阿飛和小楊在一起那就是吃吃喝喝，老楊心里明鏡似的，這是要讓周寓去看著小楊，給他當(dāng)臥底呢。

        他沒動面前的牛排，直言：“楊老板，這個事我恐怕不能答應(yīng)你，我已經(jīng)決定回去復(fù)讀了，今天過來也是來跟你辭職的。”

        老楊手上動作一滯，看了他一眼，放下刀叉：“你還要回去讀書？”

        “嗯。”周寓笑笑，“總不能一輩子就這么混過去。”

        老楊面色凜然，凝思幾秒，說：“你要想讀書我可以給你介紹學(xué)校，讀傳媒專業(yè)怎么樣？以后出來也能繼續(xù)幫襯我。”

        商人就是商人，短短幾秒鐘就把他的職業(yè)生涯都規(guī)劃好了，周寓心底苦笑，看來老楊沒那么輕易放他走。

        可他鐵了心要走，老楊又能拿他怎么樣呢？只是顧念著那份恩情，周寓不打算用那么強(qiáng)硬的方式。

        “我打算重新高考，學(xué)校那邊已經(jīng)幫我處理好了。”

        參加高考還要再花一年時間，他相信老楊沒有耐心多等他一年。

        果不然，聽說他要參加高考，老楊表情垮下來，拿起刀叉，低頭繼續(xù)切牛排，考慮著要不要再嘗試說服周寓。

        許久，他淡淡道：“既然你去意已決，我也不好繼續(xù)留你，以后別忘了經(jīng)常回來看看，要想回來我也隨時歡迎。”

        周寓暗暗松了口氣，辭職這事兒就算成了，哪怕，老楊對他這個決定看起來很不悅。

        但也在他預(yù)料之中。

        從榮成花園出來，周寓感覺身上的重?fù)?dān)瞬間卸下，空氣和陽光都讓人心曠神怡。

        在老楊身邊待了這么久，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古古怪怪的事應(yīng)付慣了，讓他常常忘記自己的年紀(jì)該干什么。

        報恩不是件輕松事兒，在老楊提出要包攬他的將來時，周寓差點(diǎn)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賣/身給楊家。

        所幸老楊沒有強(qiáng)留他。

        兜里手機(jī)震動起來，周寓掏出一看——夏秋翌。

        他騰地坐直起來，接起電話，雙目透過擋風(fēng)玻璃盯著路面，提起十二分精神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

        “怎么？昨晚的飯沒約成，今天要再約一頓？”

        那頭輕笑，傳來夏秋翌柔柔的聲音：“今天是約不成了，等你轉(zhuǎn)學(xué)到了c城我們再約啊？”

        周寓一愣：“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夏秋翌站在陽臺上，眺望整個y城風(fēng)光，手指在欄桿上漫不經(jīng)心敲著：“曉百哥告訴我的，之前我們留了電話，他給我打電話了。”

        周寓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陳曉百該不會跟夏秋翌胡說八道了什么吧？

        “他跟你說什么了？”

        “他問我用的什么邪術(shù)把你拐跑的。”

        周寓老臉一熱，臊得摸了摸鼻子：“那個，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去c城還有別的原因。”

        夏秋翌沉吟，聲音輕得像一縷暮色中的薄煙：“嗯，我知道。”

        還有別的原因，那至少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和他有關(guān)。

        周寓困惑，他知道什么啊就知道，他的身世連陳曉百都不知道。

        那頭語調(diào)輕快：“那明天中午一起走嗎？”

        “啊——”周寓還沒想好什么時候走，夏秋翌這么一問，他倒是很想痛快應(yīng)下，可惜：“我東西還沒整理，還不能確定，等我確定了再告訴你，如果趕不上，等我到了c城再聯(lián)系你。”

        “這次不會騙我吧？”

        “我什么時候……”周寓扶額，“啊，知道了，不騙你，怕你再從樓上跳下去。”

        “這次不會了，你要再騙我就把你拉黑，當(dāng)作沒認(rèn)識過。”

        夠狠啊，這小孩。

        周寓嘴角漾開一聲笑：“行，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其實(shí)要處理好y城的事也容易，復(fù)讀錢不是最主要的，他可以邊勤工儉學(xué)邊復(fù)習(xí)，大不了學(xué)習(xí)上多花點(diǎn)心思。

        難就難在，他走了，之前跟著他的潘署一伙人怎么辦？

        之前阿飛擠兌他擠兌得狠了，潘署氣不過，帶著幾個人掀了阿飛的麻將桌，在場子里打了起來，最后還是到榮成花園、靠老楊出面才和解。

        現(xiàn)在他拍拍屁股走了，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阿飛那伙人不會給潘署他們好日子過。

        可他也不能把潘署拴在褲腰帶上帶走啊。

        y城地勢最高的山頂別墅內(nèi)，夏秋翌掛掉電話，垂眸看了看下方忙著搬運(yùn)的工作人員，回頭面對空蕩蕩的屋子，心里也蕩起一陣穿堂風(fēng)，把所有留在y城的記憶全部清空。

        手機(jī)發(fā)來一條信息，是托福和sat的出分郵件通知，還沒點(diǎn)開姑姑的電話就來了。

        “小翌，恭喜考試通過，什么時候回來啊？”

        “這邊房子已經(jīng)賣掉了，明天中午的飛機(jī)回c城。”

        他頓了頓，整理好情緒，又說：“姑姑，我不想出國了，我想轉(zhuǎn)學(xué)，你幫幫我。”

        “轉(zhuǎn)學(xué)？”夏湘蕓手中的網(wǎng)球拍往架子上一插，“什么意思？”

        “我要轉(zhuǎn)到澄海附中，要參加高考，還要在國內(nèi)上大學(xué)。”

        “什么？”夏湘蕓被他突然的想法嚇一跳。

        又以為他是開玩笑，擰開水瓶蓋喝了口水，打趣道：“怎么？國際學(xué)校不想讀也就算了，還要放棄留學(xué)去擠高考通道？你爸知道不得氣死？”

        “所以才請姑姑幫我啊，姑姑也不想夏州峰被氣死，對不對？”

        看來是認(rèn)真的，夏湘蕓端正態(tài)度：“那是你爸……哎算了算了，說說你為什么要去那個學(xué)校，總得有個理由吧？”

        夏秋翌微微有些遲疑：“要去追我喜歡的男孩子，姑姑會理解我的吧？”

        “……”

        她看了看旁邊的躺椅，她不愛運(yùn)動的女朋友臉上罩著個大墨鏡，正在閉目養(yǎng)神。

        自己樹立的“好”榜樣，還能說啥？

        她倒吸一口涼氣：“夏秋翌，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真的喜歡那個男生嗎？”

        “是。”

        如果不是喜歡周寓，他也不至于撒那么低級的謊，騙周寓說自己在澄海附中讀書。

        不管周寓去c城是不是有別的理由，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難得的信號，這個信號是綠色的，周寓給他開了盞綠燈。

        既然試探成功了，臨門一腳了怎么能慫？所以，他也要去澄海附中。

        那頭夏湘蕓默哀：“夏秋翌，你這下是真的要把夏州峰氣死了。”

        夏秋翌輕笑，他早料到夏湘蕓不會反對。

        那頭情緒還算平和，他趁熱打鐵：“那轉(zhuǎn)學(xué)的事就拜托姑姑了，還有那兩條跟著我的尾巴，麻煩姑姑也幫我處理掉吧，整天‘少爺少爺’地叫，煩都煩死了。”

        “那你也得跟我保證，萬一穿幫了別拉我下水。”

        夏秋翌微笑：“只要姑姑能讓那些人從我身邊消失，夏州峰就永遠(yuǎn)不會知道，我也就不會穿幫。”

        夏湘蕓翻白眼：“你就使勁折騰我吧你。”

        “我怎么舍得，姑姑可是我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

        夏湘蕓心口一酥：“哎喲哎喲，可別給我肉麻了，有空把那個男孩子帶來我看看是正事。”

        “追到手了一定帶給你看。”

        “追人這種事我們夏家可沒有孬的，別丟我們夏家的臉哦。”

        夏秋翌哼笑，那倒是，追到脾氣最火爆的女導(dǎo)演黎愿，這件事不知道夠她嘚瑟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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