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間，一只東北虎踏雪穿林。
    四百多斤的成年東北虎，一步步在雪地上行走，肩背上皮毛隨著身體運(yùn)動(dòng)，如流云般聳動(dòng)。
    虎頭搖動(dòng)，虎眼顧盼生威，散發(fā)著獸中之王獨(dú)有的霸氣。
    只不過，它那一只耳和禿尾巴給這種霸氣添上了幾分搞笑。
    忽然，東北虎停了下來。
    虎頭高高昂起，嗅著山風(fēng)帶來的氣味。
    山里的氣味的很雜，東北虎耐心地分辨出一股最令它刻骨銘心的氣味。
    那是一種濃濃的油煙味，是廚子身上日積月累留下的。
    東北虎低吼一聲，將身一轉(zhuǎn)，撒腿就往回跑。
    動(dòng)物的記憶是會(huì)有遺忘的，但東北虎咋也不會(huì)忘了那一天。
    那天，就是這個(gè)味兒。
    當(dāng)?shù)谝淮涡岬竭@個(gè)味道的時(shí)候，東北虎還覺得油漬麻花那股味挺香。
    可等它埋伏時(shí)，隨那油煙味而來的，是“嘭”的一聲槍響。
    也正是這股油煙味，讓東北虎一天之內(nèi)兩次面對(duì)死亡的威脅。
    尤其是帶走它耳朵的那一槍，多懸就把它腦袋瓜打爆了。
    所以，當(dāng)再次嗅到那股子油煙味時(shí)，東北虎扭頭就跑。
    它跑了，趙軍、趙有財(cái)還不知呢，爺倆一直在對(duì)面山坡上傻等。
    就這么等到三點(diǎn)多，山林里都黑了，被凍逼得喝的趙家父子才哆哆嗦嗦地拿著手電下山。
    下山途中，趙軍還埋怨趙有財(cái)呢。兩點(diǎn)半的時(shí)候，趙軍就張羅回去，趙有財(cái)非要再等等。
    爺倆下山還得去找車，等他們坐上車都已經(jīng)快五點(diǎn)了。
    趙軍開車往家走，趙有財(cái)坐在副駕駛上對(duì)趙軍說：“明天咱倆起早來！”
    趙軍專注開車沒搭理他。
    “明天肯定能逮著它。”趙有財(cái)繼續(xù)嘀咕道：“到時(shí)候看看情況，要不行我再掏它一槍。”
    當(dāng)他們爺倆往回走時(shí)，王美蘭已經(jīng)帶著人把粘豆包蒸上了。
    其實(shí)今天已經(jīng)蒸了不只一鍋了，那幾鍋蒸熟后，一個(gè)個(gè)撿出擱在蓋簾上，拿到外面凍好后，該裝袋的裝袋，該當(dāng)冰點(diǎn)的當(dāng)冰點(diǎn)。
    沒錯(cuò)，粘豆包還有一種吃法就是凍著直接啃。
    這屬于窮人樂，在這物資匱乏的年代，這是農(nóng)村人尤其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吃法。
    蒸熟的粘豆包凍了以后，孩子們拿回屋，稍微化軟和一點(diǎn)，就用手拿著啃。
    很多那年代過來的人，很多到老都胃不好、牙不好，只要一問他就說是啃粘豆包啃的。
    昨天發(fā)的面，今天都包好了。現(xiàn)在鍋里蒸的是最后一鍋，而且是飯菜一鍋出，在粘豆包下燉著海帶絲、凍豆腐。
    “哎？”屋里老太太抬頭看看墻上大鐘，嘀咕道：“這小跟他爸咋還沒回來呢？”
    那爺倆去堵老虎，大伙都為他們提著一顆心。
    “沒事的，嬸兒。”金小梅在旁勸道：“小軍跟我大哥，他倆一人一棵半自動(dòng)，不能有啥事兒，八成是跑的遠(yuǎn)。”….

    聽金小梅這么說，老太太微微點(diǎn)頭。
    可在就這時(shí)，炕里傳來一聲嘆息。
    “嗯？”眾人循聲望去，老太太更是把身一擰，問那小姑娘說：“鈴鐺，今天我咋聽你總長出氣呢？”
    說著，老太太手摸上小鈴鐺后背，關(guān)切地問道：“咋的？覺著哪兒堵挺啊？”
    “不是，江奶。”小鈴鐺垮著著臉道：“我昨天夢(mèng)著我爸了。”
    “又夢(mèng)著你爸啦？”聽小姑娘之言，一旁的解臣笑道：“又夢(mèng)著我張大哥跟黑瞎子了？”
    “嗯！”小鈴鐺小嘴一撇，道：“沒夢(mèng)見有黑瞎子，就夢(mèng)見我爸掉壕溝里頭了。”
    “啊……”
    就在老太太安慰小鈴鐺時(shí)，在外屋地吃酸菜心的趙春，對(duì)楊玉鳳說：“嫂子，你家鈴鐺是真懂事。”
    楊玉鳳聞言，停下菜刀歪脖往屋里瞅了一眼，然后小聲跟趙春說：“妹子，這是嫂子跟你倆說。我家你大哥那人，一天二逼叨糙的，可不讓人省心了。”
    ……
    解忠的楞場東套戶窩棚里，張?jiān)�民跟解忠的同鄉(xiāng)們打成一片。
    但張?jiān)�民與這些人相處，和他跟西窩棚那些套戶相處模式是截然不同的。
    西窩棚那些套戶都是張?jiān)�民�?7楞場時(shí)就收攏的小弟，那些人受張?jiān)�民荼毒至深，深信張�(jiān)�民的鬼話�?br />    而解忠這些同鄉(xiāng)，可不信張?jiān)�民的。不管張�(jiān)�民說啥，他們都說張?jiān)�民吹牛�?br />    其實(shí)，張?jiān)�民說的話，百分之六七十還真都是吹牛。
    只是他自己不承認(rèn)。  “孩兒們！”張?jiān)�民拿著裝白酒的茶缸子，另一只手對(duì)眾人比劃著說：“你們別不信哈，等哪天咱碰著蹲倉子的黑瞎子，我高低給你們露一手。”
    “滾犢子！”張?jiān)�民話音剛落，一人笑罵道：“誰特么是你孩兒，就你這逼樣的，你當(dāng)我兒子，我都嫌你個(gè)矮。”
    男人嘛，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都正常。這就跟二三十年后，那些年輕人相處中，讓好朋友、女朋友管自己叫爸爸是一樣的。
    張?jiān)�民和他們�(cè)谝黄穑�大家伙嬉笑怒罵都是常事。
    看到這一幕，那邊喝酒的解忠也沒管。
    而在這時(shí)，一個(gè)套戶突然開口，喊張?jiān)�民：“張兒子！�?br />    “去你媽蛋的！”張?jiān)�民回罵一聲，眾人哈哈大笑。
    那套戶也不生氣，只道：“我問你，那個(gè)走道那腳印好像人沒有腳后跟，那是不就是黑瞎子？”
    “嗯？”張?jiān)�民聞言，瞬間眼前一亮，挪著屁股往那套戶跟前湊湊，道：“好孩兒，你在哪兒看見的？”
    “我俏麗哇的！”那套戶罵道：“滾犢子，我不告訴你了。”
    說完，那套戶抄起筷子，假裝要吃飯。
    “嘖！”張?jiān)�民抬手在那套戶肩頭一拍，道：“這么不識(shí)逗呢？你告訴我，完了殺下黑瞎子膽，我給你一股！”
    “不要！”套戶搖了搖頭，隨即看向張?jiān)�民道：“你管我叫聲爹，我就告訴你！”….

    “滾犢子！”張?jiān)�民笑罵道：“趕緊說！我整死黑瞎子，咱吃伙食還能有油水！你不說，你虎啊？”
    張?jiān)�民此話一出，大伙紛紛勸那套戶。那套戶也是跟張�(jiān)�民開玩笑，大伙一說好話，他撂下筷子道：“就擱我那小號(hào)往南頭一頂，那陡橛子上頭。”
    “啥時(shí)候看著的？”張?jiān)�民問道�?br />    “上午啊。”套戶說：“腳印瞅著得有幾天了。”
    “嗯。”張?jiān)�民眼珠一轉(zhuǎn)，對(duì)那套戶說：“明天早晨你別著急走，我跟你一塊堆兒上去，我到那兒看看。”
    “兄弟！”聽張?jiān)�民這話，解忠勸道：“你可悠著點(diǎn)兒啊！”
    “放心吧，解哥！”張?jiān)�民說著，拿過茶缸子往嘴里灌口酒，然后環(huán)視窩棚內(nèi)眾套戶，大聲道：“孩兒們，等你家援民爺爺安排你們吃黑瞎子肉。”
    “我俏麗哇！”
    ……
    張?jiān)�民話音落下，窩棚內(nèi)叫罵聲此起彼伏。
    兩分鐘后，張?jiān)�民從窩棚出來，直奔邢三窩棚。
    到窩棚外，張?jiān)�民就聞到了一股肉香�?br />    “這老頭子！”張?jiān)�民道：“天天他自己吃的可好了！�?br />    說著，張?jiān)�民湊到窩棚前叫門，再得到邢三允許后，張?jiān)�民才溜進(jìn)窩棚。
    “來，爺們兒！”看到張?jiān)�民，邢三難得地露出個(gè)笑臉，抬手招呼他道：“自己拿缸子，自己倒酒。”
    “哎！”張?jiān)�民有些驚奇，心道這老頭子八成是有好事，要不咋能這么樂呵呢。
    等張?jiān)�民坐下后，接著昏暗的馬蹄燈光看清那鍋里咕嘟的肉時(shí)，張?jiān)�民不禁眉頭一皺，問邢三道：“三大爺，這啥肉啊？黃皮子？”
    邢三聞言一笑，反問道：“黃皮子咋的？你家親戚？”
    邢三此言一出，他跟張?jiān)�民齊聲大笑。
    昨天晚上張?jiān)�民在窩棚里做妖，跟那幫套戶說自己能請(qǐng)來仙。
    那幫套戶也是閑的，紛紛讓張?jiān)�民展示一二�?br />    然后張?jiān)�民就在窩棚里耍開了，在一段荒腔走板的唱詞過后，張?jiān)�民就抽搐起來。然后自稱是大頂子山下修行八百年的黃仙，讓大伙給他點(diǎn)草卷。
    草卷就是煙，抽完煙這貨又要喝酒。
    該說不說的，這老小子裝的挺像，哆哆嗦嗦、尖聲厲喝的給所有人都唬住了。
    而這廝是個(gè)人來瘋，裝上癮了借勁兒在窩棚里折騰人玩兒。
    山里人信這個(gè)，當(dāng)時(shí)那些套戶都讓他唬住了，誰也不敢使勁跟他來硬的。這就導(dǎo)致，七八個(gè)老爺們收拾不住張?jiān)�民�?br />    見此情形，眾人都以為張?jiān)�民是真�?qǐng)來仙來。所以，倆窩棚好幾十套戶聚在一起，任張?jiān)�民擺弄。張?jiān)�民叫孩兒們，他們也答�?yīng)。
    可不想，鬧得動(dòng)靜有點(diǎn)大了，嚇得老伙夫楊樹秋去找邢三。
    這兩天，邢三心情一直很好，因?yàn)橼w軍下的紫貂套特別好使。昨天邢三撿了兩張大皮，把邢三高興得坐在窩棚里喝酒。
    當(dāng)時(shí)一聽有黃仙撒筏子，邢三掐槍就去了。進(jìn)窩棚一看是張?jiān)�民，老頭子甩手就是倆大嘴巴子，張?jiān)�民瞬間就消停了。
    張?jiān)�民反�?yīng)很快，當(dāng)時(shí)謊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裝作一副仙兒走了的樣子。
    今天邢三醒酒了，邢三感覺不對(duì)，心里斷定張?jiān)�民是裝的。
    此時(shí)一老一少哈哈一笑，邢三拿過雙筷子遞給張?jiān)�民，道：“這是大皮肉，你嘗一口。”
    “大皮肉？”張?jiān)�民聞言一驚，接過筷子往鍋里一攪后，驚訝地看向邢三問道：“大叔，你整多少大皮呀？”

39314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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