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就安靜，性子倔強(qiáng)，一套劍法練不會，晚上偷偷較勁，熬夜修煉。”

想起往事，素幽子臉上也帶著笑意：“我也不是一定要對她苛刻，是她自己就很刻苦。”

“到了十六七歲的年齡，她的劍法就很不錯了，應(yīng)付普通的江湖高手是沒問題了，然后我才讓她下山。”

“誰知道她下山半年就加入了內(nèi)衛(wèi)，要不是收到她大世界的信，我都被蒙在鼓里。”

“好在這些年來，她從未懈怠，不斷進(jìn)步，總算是取得了令人欣賞的成就。”

葉青櫻的臉色有些微紅，低著頭，嘴角帶著笑意。

這一刻很讓她開心。

被周元拉著手，走在師父的旁邊，聽師父講著往事，就像是帶著男人回家見家長一樣，聽著自己娘親夸贊自己…有一種家庭的溫馨。

葉青櫻從小父母雙亡，但她從來不是孤兒，有人把她當(dāng)女兒。

在這一點上，她比彩霓幸福一些。

周元道：“師父，二師姐的努力我也很敬佩，但你為什么說她做的比我更好啊，我難道不牛逼嗎？”

他倒不是一定要和二師姐比一比，只是想和師父斗斗嘴。

素幽子果然哼道：“你雖然成就比較大，但你在自律和心性方面卻比不過青葉子，看看你平時的作風(fēng)，哪里像是我白云山出來的。”

“當(dāng)初就是被你那一句‘贈飲天下人’給騙了，不該收你為徒的。”

周元笑道：“我有一杯酒，足以慰風(fēng)塵，盡傾江海里，贈飲天下人。師父，難道我這些年，不正是在做這些事嗎？這哪里是騙了？”

素幽子看向周元，眉頭皺著，卻又慢慢舒展開來。

她點頭道：“這么說也沒錯，你那個故事我記得，你的父親應(yīng)當(dāng)滿意了。”

這句話卻反而讓周元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了。

他的身份特殊，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他的父親是前世塑造他靈魂的那些人。

于是問題來了。

我所做的一切，他們真的滿意了嗎？

周元的聲音有些低沉：“應(yīng)該…還沒有滿意，西域還沒有收復(fù)，雪域還是那副模樣。他們沒有放棄任何一片國土，任何一個百姓，我的事還沒做完。”

葉青櫻疑惑道：“你在說什么？”

周元笑了笑，拋開心事，說道：“我是說！西域真漂亮啊！我怎么舍得讓它流浪在外！”

“我要讓后世子孫都有機(jī)會來到這里，為自己國家的美景而感到自豪，就像此刻的阿依妮孜，她臉上寫滿了驕傲。”

素幽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腦勺上，打得周元一哆嗦。

“少說大話，多做事。”

素幽子道：“等你把這些事做成了，做好了，再慷慨激昂也不晚。”

葉青櫻噗嗤笑出了聲，道：“對的對的，師父您就該多管管他。”

周元則是看向素幽子，輕輕道：“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淺，師父愿意幫我嗎？”

素幽子沒有回答，只是看向湖面。

風(fēng)吹清浪，每一刻的風(fēng)景都在變化，也正是這些細(xì)微的變化，造就了這里的豐富多彩。

她輕聲嘆息：“我在雪域也看到過類似的風(fēng)景，那里的美并不遜色于這里，只可惜，在絕美的風(fēng)景下，我看到了一個死氣沉沉的世界。”

“元易子，在很多方面，為師不如你。”

“至少你比我見得多，懂得多，你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樣，所以才讓我去看看吧。”

周元道：“師父看到了什么？”

素幽子道：“看到了麻木。”

“一個人，如果他被人打得慘叫不已，或許很讓人心痛。”

“但…一個人，如果被人刀砍劍刺，卻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默默承受，只是把這當(dāng)成常態(tài)…那才是真的讓人絕望。”

“雪域是后者。”

“那里的人活著，但像是已經(jīng)死去。”

“連牛羊都知道痛處啊，他們卻渾然不知。”

周元道：“所以師父最終沒有回白云山，而是來找弟子了。”

素幽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是對的，很多年來我都以為我是對的，但仔細(xì)想來，我站得太高了。

“我認(rèn)為我是對的，只因為我在白云山，而不是在雪域，只因為我是素幽子大師，而不是雪域的百姓。”

“你比我強(qiáng)，你不在雪域，也不是雪域的百姓，你住在神京最繁華的地方，卻依舊沒有放棄他們。”

說到這里，她回頭看向周元。

風(fēng)吹起她的長發(fā)，遮住了她半張臉龐，道袍飛揚(yáng)之間，她的聲音很溫柔：“我來找你，是想對你說，我錯了。”

葉青櫻道：“師父…你…”

素幽子擺了擺手，道：“錯了就是錯了，沒什么值得爭辯的。”

“我曾經(jīng)覺得這天地萬物的變化，不過都是自然輪回的更替，苦難不值得同情，只是輪回的一部分。”

“那時候的我，或許陷入了‘騙自己’的魔障，在高麗的時候，才慢慢醒悟過來。”

“人怎么能不算自然輪回的一部分呢？人們想要活得更好，怎么能不算自然輪回的自我修正呢？”

“否定現(xiàn)實的意義，否定蒼生的苦難，這不是道家人的道，絕不是。”

“道家人，不該是深山里的一棵樹，高山上的一塊石，只是感受天地的變化，不察覺人間的疾苦。”

“道家人也是人，樸素自然的道，是人的自然情感的隱射，所以我們不忌葷腥，也可以娶妻生子，甚至懸壺濟(jì)世，治病救人。”

“從前的我，淺薄可笑，自詡天師，卻不過是一葉障目的無知之徒，道心破碎那是早晚的事。”

周元笑道：“凈海真是個好地方，洗凈了天地，也洗凈了師父的心。”

話音剛落，周元的腦中就響起了師父的傳音：“但你也不能認(rèn)為，我就會像李玉婠那樣對你，我是你的師父，從前是，將來也是。”

周元當(dāng)沒聽到，而是頗為感動地抱住了素幽子，感慨道：“師父，你這番話讓弟子好生感動，你這是肯定了弟子這些年的努力啊，謝謝師父。”

素幽子整個人都僵硬了，壓著聲音道：“逆徒，你這是…故意的？”

葉青櫻卻渾然不知，只是說道：“師父不愧是師父，一番話就讓小師弟乖起來了，你可不知道平時的他多囂張跋扈。”

這下素幽子也不好推開周元了。

周元抱著素幽子，在葉青櫻察覺不到的地方，在素幽子的耳畔輕輕說著：“師父瘦了，腰身都纖細(xì)了。”

說完話，他輕輕舔了一口素幽子的耳垂。

素幽子整個人都顫了一下，只覺全身都軟了，顫聲道：“逆徒…還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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