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是羅賓。

        這是弗萊迪克雷格重見光明后，看到解救他的人胸前有個黑底黃字的‘r’時的唯一想法。

        “嘿，”羅賓掃了一眼他的工作牌，繼續解著繩子，“弗萊迪，你想跟我說說為什么其他人都走光了，你孤零零地躺在茶水間嗎？還是躺在兄弟眼項目的……等等，你是總負責人？”

        “沒錯。”弗萊迪苦笑，活動著酸脹的手腕，將事情挑重頭給羅賓說了，包括不限于他怎樣交代了自己的親信幫忙疏散員工、一路躲過那些發瘋的歐馬克們、來到他們的開發部門卻撞上一個兜帽人、一番糾纏后被對方擊昏……

        “干得好，先生。”羅賓拍拍他的肩膀，順勢將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不過還是希望你遇到這種情況掉頭就跑，哥譚經不起再失去你這樣的人了。”

        弗萊迪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鏡，借著對方的力量站直了身子——血液循環受阻那么久，他還是有些虛浮無力。羅賓顯然把他的狀態判斷得十分清楚，始終都沒有要松開他的跡象。

        “希望它還在……噢，給你。”弗萊迪佝僂著腰，在褲子口袋里一陣摸索，掏出一根纖長的東西遞過去。

        是頭發。

        弗萊迪舒了一口氣：“這下才算真的干得好，是吧？”

        他自不量力的意義就在于此，給敵人造點小傷口，盡可能地獲取血液，毛發——他知道這樣的事件肯定會有義警前來，因此哪怕代價是搭上他自己，他也想搏一搏，以便義警們搜集信息……

        “去做你應做的，小知更鳥。”弗萊迪推開羅賓，蹣跚了幾步，靠在實驗臺上，“我可以自己——”

        他話沒說完就被羅賓扛了起來，羅賓三兩步跳出窗外，單手甩出去一枚帶繩子的蝙蝠鏢，仿佛能看到他驚恐的眼神，羅賓頭也不回地安撫道：“別擔心，它是由一種特殊的纖維制成的，能承受半噸的重量。”

        他們在大樓間蕩來蕩去的間隙里，羅賓又說：“不用害怕，你只需要抓穩就行。”

        只需要。說得倒簡單。弗萊迪幾乎用盡了全身所有殘余的力量控制自己不要大叫、不要把羅賓抓疼了。

        腳終于踏上地面，弗萊迪撐著路燈桿站穩了，驚疑不定地喘了口氣，轉頭，“謝……”

        街頭空無一人。

        提姆輕車熟路地卸掉儀器儲存室門上的韋恩科技鎖，走進去卻發現有人已經捷足先登，具體表現為，他要找的分析儀的包裝盒被拆開過了，這人重新封盒還封得十分敷衍，好像在說：我就是這么辦事的，你隨意。

        簡單地觀察和掃描，確定里面不會有什么平衡炸-彈后，提姆還是把分析儀從盒子里了捧出來，調試完畢，投入使用。

        在一棟大廈里，老板的辦公室位置通常不會太低——二十層以下都算低——否則會顯得沒有格調。而在一棟位于哥譚的大廈里，它又不能太高，太高了就會成為靶子，一個便于投放哥譚特色煙花的目標。

        此刻，從羅賓所在位置往上數四層，頂著''布魯斯·韋恩''銘牌的辦公室正暈出燈光，盡管燈下伏案的人并不叫做布魯斯·韋恩。

        “……再說一遍？”哈維·丹特不禁疑心自己領會錯了這個見鬼的兄弟眼的意思。

        “只有當城市，被摧毀，才能更好地，重建。最好還要，除去，人類的，易錯性。”機械男聲一板一眼。

        “你認為修復哥譚的最好方法是摧毀它？”哈維胡亂撥弄著案上韋恩的文件，心想那我可不干了，這個時候退出時機正好，還能從災害控制部門和韋恩基金會大撈一筆。

        “正確。”兄弟眼肯定道。

        躲在暗處的紅頭罩為自己無法銳評兄弟眼而牙根癢癢，好在他的嘴替player在耳麥里陰陽怪氣地開口了：“使人質不受劫匪威脅的方法就是木倉斃所有人質是吧？”

        克洛伊掃了一眼手邊另一臺電腦上顯示的太陽輻射和宇宙射線讀數，確定了兄弟眼下一個要處理的信號來自外太空，“red，要不你待會兒也下去吸引吸引火力？兄弟眼要通過韋恩的軌道衛星重新激活歐馬克，而我短時間內沒辦法接管-”

        消息框彈了出來。

        red：[神諭]

        克洛伊不疑有他，立刻轉頭聯系神諭。

        ————————————

        神諭的安全屋內

        紅發姑娘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映著屏幕藍光，光下的鍵盤上十指如飛。

        好心的小幫手給了她足夠的信息和暗示，芭芭拉很快將韋恩企業的休眠衛星控制權握在自己手里，她的男友也在這時聯系上她：“芭布斯…？”夜翼的聲音帶著高強度運動過后的喘–息，“怎么樣，現在是真的結束了嗎——剛才我就以為結束了，結果那些藍色賽博人又動了起來。”

        “那是因為你剛剛沒有聽到我的宣布，現在我宣布結束了。”芭芭拉加快語速：“b的意思是他自己搞定，不用你假扮他，所以老地方找我，告訴羅賓回去了先看我發的文件，gcpd和災害控制部門正在趕來的路上，記得和蝙蝠女俠說再見，拜拜。”

        黑發的俊美男人單手拉著晾衣繩一蕩，以一種極其刁鉆的姿勢掛在了消防梯上。

        他握著掛斷的通訊器，多米諾面具完全無法遮住他臉上的甜蜜和喜不自勝。

        蝙蝠女俠從他旁邊冷淡地掠過。

        “再見！祝您愉快！女士！”迪克喊道。

        凱特凱恩毫不懷疑，那只大藍鳥正在她身后喜氣洋洋地揮舞著翅膀。

        ——————————

        砰——

        哈維被撂倒在地。

        他堪堪抬起頭，一個翻滾、對著蝙蝠俠開了一木倉，蝙蝠俠閃電般地避開，還踢了把椅子過來。

        哈維躲過去，椅子并沒有停，而是接著完成它的前進任務，直到撞碎一扇落地窗，毫無預兆地下墜。

        哧啦——

        這是金屬摩擦的延長音。

        蝙蝠俠的鉤索槍把椅子拉回了室內。

        蝙蝠俠大步逼近，“現在我們可以談了嗎，哈維？”

        哈維盯著對方眼睛位置，兩片白膜，看不出任何情緒。

        半晌，他面帶微笑，甚至露出半邊完好的臉上的酒窩，縱身躍出落地窗——

        ——

        ——他避開了跟著他跳下來的鉤索，卻被兩只比鉤鎖還堅硬的手牢牢抓住了。

        哈維扭頭看著腳下的萬家燈火，硝煙，警笛，藍色機器人殘骸，飛翔在鋼筋叢林里的蒙面義警。

        他抬頭，對上黑暗騎士的白色眼睛，“你選擇救我？”

        “我們都值得擁有第二次機會。你也是，哈維。”

        哈維似乎有所觸動，“哦，說得真好……”他又干嘔了一下，“我似乎吐你嘴里了。”

        哈維眼神發亮：“他沒在開玩笑，但是——”他歪頭碰了碰肩膀上的重力沉降開關，反手把蝙蝠俠扔了下去。

        鉤索躺在窗框邊緣，下墜的蝙蝠俠像一個黑點。

        “太冷血了，即使對你來說也是，哈維。”他冷沉沉地說完，音色又亮了一個度，“這都是老師教的好！”

        “不錯，”他又說，“那么我們……”他們與新的來訪者對上視線，急躁一點的那個哈維先驚訝出聲，“紅頭罩？”

        杰森用兄弟眼的一根金屬觸手把其他金屬觸手捆成一束，忙不迭地打了個招呼，“嗨，哈維，聽說你被蝙蝠俠綁架了？”

        哈維一臉迷惑，“你在說什么——無所謂了，”他踢開地上失去動力的歐馬克，朝對方逼近，“你把一切都毀了。”

        “哪有的事，”紅頭罩假笑著后退，“我最多出了一份力。”

        “隨你怎么說。”雙面人舉起槍，“布魯斯韋恩呢？他跟蝙蝠俠一起來的，你把他殺了？”

        “他很安全。”獨屬于蝙蝠俠的粗糲聲音響起，雙面人的槍立刻換了個瞄準方向，紅頭罩則趁機溜到……不知道溜哪兒去了。

        雙面人恨恨道：“陰魂不散。”

        不過很快，他某種程度上成為了蝙蝠俠鐵拳下的陰魂。

        機械啟動音伴隨著一道紅光落在蝙蝠俠身上。

        “備用，電源，恢復。第二，協議，啟動。”

        “兄弟眼，”蝙蝠俠直視著那只巨大的機械眼睛，“定義第二協議。”

        “兄弟眼，會對，韋恩企業的，核能設施，施加壓力，直至，爆炸。”

        兄弟眼貼心地變化出一塊屏幕，顯示著壓力值正在增加……28，29，30……

        蝙蝠俠唇線緊繃。

        ……無論如何，能溝通就能算還有機會。

        ——————

        red：[真踏馬厲害]

        “是啊，”克洛伊扯了扯嘴角，她簡直想撬開提出這個主意的人的天才腦瓜，“是誰決定把核-反應堆放韋恩企業底下的？這下大家都要炸死啦！萬歲！”

        她耳垂上的紅玉耳釘平緩地閃了閃，仿佛在讓她稍安勿躁。克洛伊頓時改變了語勢：“找機會把耳麥扔下去，red，扔得離兄弟眼越近越好。”

        ——————

        又聽了一遍兄弟眼的長難句堆砌式車轱轆話后，蝙蝠俠不得不承認，也許有時候，人和人工智能之間確實是有交流壁障的。

        他沉默地閉了閉眼，卻聽見提姆的聲音：“你有試過直接讓它關閉程序嗎？”

        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戳來，羅賓似是解釋似是敷衍地揮揮手，“我知道你不想讓我過來，可要是等它炸了，我在哪里都一樣。”

        壓力值已經到了51。

        羅賓走到兄弟眼面前，或者眼前，說道：“關閉它。”

        “無權，下達，指令。”

        “那么誰有這個權限？”羅賓問。

        “韋恩企業的，首席，執行官。”

        蝙蝠俠想要嘆氣，但他沒有。他走上前，“我就是韋恩企業的首席執行官。”

        兄弟眼播放了一段錄像，是蝙蝠俠和布魯斯韋恩同乘電梯上樓的。它宣布結論：

        “蝙蝠俠，和，布魯斯韋恩，相似度，1。”

        紅頭罩的肩膀瘋狂聳動著，他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才沒笑到從制造歐馬克的機械臂上掉下去。

        蝙蝠俠和羅賓同時朝那個方向投去克制的一瞥。

        “但是。”兄弟眼說，“我，一直，有，疑問。也許，你們，能為我，解答：為什么，布魯斯韋恩，討厭，他的公司？”

        “是啊為什么？”羅賓飛速接嘴。

        “為什么，布魯斯韋恩，討厭，我？”

        這下連羅賓也不接話了，場面一度陷入寂靜。

        早知道他說什么也要把迪克拉上，提姆想，這時候迪克肯定會調侃出花兒來，他也能順勢保存一點音頻，包裝一下等圣誕節發給所有家人。

        “他不討厭你，他只是，不希望你做出錯誤的決定……”蝙蝠俠仿佛想到了其他的人和事，話語格外干癟，“……所以需要你休眠。”

        兄弟眼側了側眼睛以表疑惑。它并不十分理解，但它有一個證據，一個讓它的情緒模塊運轉緩慢的證據。

        它想要播放，''想''對它來說與''做''并無分別，然而屏幕幾經閃爍，什么都沒放出來。

        一個圓滾滾的黑色顆粒落到它眼前，發出緋紅色的光芒。

        那光芒好像能呼吸，如魚鰓一張一翕，周遭便由辦公室內室的機械車間平滑地切換成了純白的房間，或者也可以取它的另一層意思，空間。

        與這一變化對應地，蝙蝠俠和羅賓的站位悄然改變。

        “夜安，先生們。”孤零零的耳麥投出一片紅色的聲波譜，正隨著女聲高低起伏。“我是緋紅女巫，請允許我為您解釋：這里是時間的縫隙，兄弟眼并不是我們宇宙的兄弟眼。”

        我們宇宙。

        世界上第一和第二好的偵探都抓住了這個詞。

        “根據觀測結果，我們宇宙的兄弟眼事件原本不會發生，并且它早已經在別的宇宙發生了，所以，為了將所有可能的損失降到最低，我希望先生們能夠抄一次答案，直接看那個分支宇宙的兄弟眼危機是怎樣被化解的，如何？”

        無論從哪個方面判斷，蝙蝠俠都能確定這是緋紅女巫本人無疑，可她的話語實在是漏洞百出。

        蝙蝠俠面具下的眉頭皺起了一點。

        “怎么看？”羅賓則顯得饒有興致，甚至在這不大的空間里轉了一圈，“可以碰嗎？”他伸出的手與純白的''墻面''貼得極近，幾乎要碰上。

        “技術上說，不太建議。”緋紅女巫略顯冷淡地說。“別的宇宙里發生的事情的投影不是一個人的腦子能承受的，所以我將投影范圍擴大到了‘蝙蝠俠的親密關系者’里。”

        “無意冒犯，”羅賓收回手，“那你呢，女士，這段記憶——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它也會出現在你的腦海里嗎？”

        “不會，”旺達說，“大可放心，魔法是直接將你們與那個世界連接，并不需要我作為媒介——‘你們’的意思是在場所有被蝙蝠俠潛意識認定為家人或者伙伴的人。”

        你們。在場所有。

        除去蝙蝠俠，這兒只有他一個，談不上在場所有。所以杰森即使不在這個純白的空間里，也被算進來了……還是……

        羅賓略略抬眼，看了看蝙蝠俠緊繃的下巴。

        還是這里本就不是什么時間縫隙？

        然而由不得他多想，一段“記憶”直接在他腦子里“播放”起來。

        一個傍晚，哥譚的傍晚。

        由遠及近，警笛的鳴聲越來越大，在半空中劃過弧線，重重落地，車身剛好碾過料理王噴射在地上的……醬汁？

        總之它滑得更遠了，所幸車里的警員們平安無事，她們訓練有素地爬起來，一雙雙u形手仍把槍握得很穩，翻滾，躲避，嘴里發出biubiubiu的聲音……嗯？最后這個是不是哪里不對？

        接著，震撼提姆一整年的事情發生了：被稱作市長的女士猛然扯下假發，露出兩個漆黑的小角和一整張蝙蝠面具，他——蝙蝠俠就這么抱著電吉他彈了起來，甚至要求蝙蝠電腦燥起來給他配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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