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小姐，我家小姐請你上樓一敘。”蕓兒乖巧福身。

        與林菁苒相處小半天，她大概知道了二人的關系，望著樓梯口敲門的郁離，她頷首致意，跟著蕓兒踏上樓梯。

        林菁苒看出她的心事，直接道：“盧小姐，聽說今日夏小姐和蓁蓁落了水，想來郁離是為此事慌張。作為同窗，我們也去看看吧。”

        落水？回客棧時，好像是聽到人議論過，想到夏小姐的身份，郁公子擔心倒也合乎情理，她也開始有些后怕，若是公主真出了事，恐怕盧家也得跟著倒霉一陣子。

        從不關心各家消息的她，此刻覺得有些事還是得多多留意才行。

        “夏小姐，你和蓁蓁可還好？”林菁苒站在門口輕聲詢問。

        剛從里間出來的靈康邀請二人坐下：“多謝兩位小姐關心，我無事。不過阿洇為了救我，脫力暈在水里，應該是嗆著了，好在大夫說沒什么大礙，休息幾日便好。”

        林菁苒暗道可惜，面上卻很是擔心：“沒事就太好了，可否讓我們進去看看她？”

        “當然。”靈康只當二人是出于朋友的關心，很快就帶著她們去了里間。

        坐在床邊照顧墨洇的郁離收回了手巾，放在床頭邊的銅盆里搓了幾下，又將它搭在盆邊，這才起身行禮：“夏小姐。”

        “郁公子不必拘束，阿洇這樣我也有責任。”靈康退了兩步，讓出床邊的位置道，“林小姐，盧小姐，請。”

        林菁苒跨步上前，掖緊了墨洇的被子：“蓁蓁，這回你醒來，可得記起我啊。”

        若是忘了，可就少了好多樂趣，她在心底默念。

        盧藝站在她身后，視線卻不停瞟向郁離，原以為他是因為公主才這樣慌張，此刻看他的模樣，心里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愿細想。

        “景明，你也別太擔心，我相信蓁蓁不會有事的。”林菁苒站起身，退到盧藝身邊，故意讓二人的視線相聚。

        “但愿如此。”郁離順勢她坐在床邊，背身繼續給她擦臉，聲音沉悶。

        林菁苒見他一心撲在墨洇身上，半是勸誡半是解釋道：“景明，我知道你對她的感情非同一般，可你現在這樣，難免會讓不明情況的人誤會。”

        看他坐直了些，林菁苒又道：“何況這是客棧，人多嘴雜，蓁蓁回來時就已引人注目，若是待久了，指不定外面那些人會怎么傳。正好盧小姐也有事請教，不如移步樓下大堂，如何？”

        郁離沉默片刻，緩緩起身，叫來寒酥吩咐了幾句，又朝靈康作揖道謝，這才跟著她們去了樓下。

        待到入座，他恢復了往日的彬彬有禮的模樣：“盧小姐，剛才是郁某失禮，還望海涵。”

        聽著清冽溫柔的聲音，盧藝只簡單回了句無妨，就緊張得不知該說什么。

        “盧小姐尋郁某有何事？”他動了動身子，方便用余光留意樓上的房間。

        林菁苒用胳膊肘敲醒了發呆的盧藝：“郁公子問你呢。”

        “啊，我是想問郁公子是否記得，十年前的寒食節，曾救下一個差點被馬車碾到的小孩。”盧藝倒豆子似的快速說完，期待又羞澀地看向他。

        十年前的寒食節，他怎會忘記。

        原本期盼著第二日與父母踏青賞景，結果卻與他們就此天人永隔，幸得山崖下的好心人相救，自己這才撿回一條命。

        無數個深夜，他都夢到寒食那日快樂的場景，頃刻間，卻又轉為父母的尸體，讓他就此驚醒。

        若是可以，他多么希望可以永遠留在寒食節那天，繼續做個無憂無慮，爹疼娘愛的孩子。

        陷入回憶的郁離臉色變得極其嚴肅，不明所以的盧藝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趕忙道歉：“對不起郁公子，是我唐突了。”

        “無妨。”他從回憶中抽離，很快平復好心情，聲音清冽又冰冷，“盧小姐，抱歉，那日我不曾救過人，許是盧小姐記錯了。郁某還有些事，告辭。”

        說完，匆匆回了房間。

        桌上的盧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微蹙眉頭：那玉分明就是他的，為何他說不是自己呢？

        “盧小姐是否記錯了？”林菁苒在一旁試探道。

        盧藝堅定搖頭：“不會，那日在客棧，郁公子拿出的玉與十年前救我之人的一模一樣，上面刻的是竹子。”

        林菁苒記得，郁離隨身的玉確實是雕的翠竹，和那玉本身的翠綠色合為一體，通透極了。

        “也許那日郁公子雙親去世，讓他只剩下痛苦的回憶吧。”她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故意停住，眼神飄向郁離的房間。

        待身旁人意料之中地轉頭問詢，她又壓低聲音道：“盧小姐，我們還是回房間說吧。”

        盧藝應允，與她回到房間，心中雖不齒自己探聽別人往事的行為，可尋了許久的答案就在眼前，她還是忍不住問出聲：“林小姐，可否詳細說說？”

        “我也是后來才聽相熟的人說，十年前清明節，郁家的馬車翻下山崖，只有他撿回一條命，此后便被墨家養大，當年郁家還沒那么有名，知道的人自然不多。也因此，他對蓁蓁是極好的，我都比不上呢。”

        林菁苒吃醋似的笑笑：“不過，后來蓁蓁出了意外，性子也變了，別說郁公子，她與我都不如往日那般親密了。”

        想到她的真實身份，林菁苒眼中閃過一絲帶火的恨意，很快換了話題道：“如今蓁蓁還沒醒來，郁公子應該和往日一樣，著急上火吧。”

        盧藝聽完，回想剛剛探望時的情景，抿緊了嘴唇。

        林菁苒看出她心中的不甘，靜靜起身回道自己床邊，隔著屏風露出滿意的微笑：蓁蓁，你可得快點兒醒啊，我都準備好禮物了。

        躺在床上的墨洇睡得并不踏實，她又夢到了那小孩兒，可這回他卻一直往前跑，停在了一處形似藏書樓的地方。

        漫無邊際的書海映入眼簾，它們全都整齊的飄在空中，有的還閃著耀眼的白光。

        遠處來了一人，空中的書紛紛化為人形，古今中外，從垂髫到耄耋，瞬間擠滿了整個空間，紛紛向來人行禮：“書靈大人。”

        那人漫不經心地掃視一圈，墨洇驚訝地發現此人就是自己，她叫出小孩兒問：“這是人怎么會和我一個樣子？”

        “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什么會有我嗎？”那人變成了小孩兒模樣，飛到她面前，“因為你就是我啊。”

        說完，他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腦海中。

        這次，化為人形的影子們一個個都瞧她看來。

        “你是我，也是這書靈。”小孩兒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負責掌管面前這片書海中化成的各種靈。”

        下一刻，她又聽見自己懶洋洋地開口：“嗯，我不過是有些積食，出來溜達一會兒，大家散了吧。”

        見怪不怪的眾靈晃了晃，紛紛回到書里，邊角處，有幾只靈的顏色變暗，沉了下去。

        “看見那幾只渾濁的靈了嗎？”小孩兒將他們提溜到墨洇面前，惡狠狠道，“就是因為你總是這么懶散，這種靈越來越多，你的宿敵在這之后，將你打得魂飛魄散。”

        “那我為何還活著？”墨洇不解。

        畫面一轉，她的身后竄出白光，抓住了那幾只靈，將他們扔進了池子：“大人，近幾日這種靈愈發多了，需要加強檢查。”

        “有你在，不是都解決了嘛！”

        何況，我當初救你，就是看中你那股子韌勁兒和高超的武力值，干嘛自己費那力氣。

        墨洇聽到她自己的心聲在腦中飄過，原來以前的她這么廢柴嗎？再看看眼前的靈，她大驚：“這人是郁離？”

        “是，當年你一時興起，救了為情所困，準備自戕的他。從此，他就成了你的護衛，負責書靈界的安安危。也因此，你變得愈加懶惰，最后若不是他，今日你我也不會重聚。”

        小孩兒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讓墨洇很是不爽，她努努嘴道：“說得好像你沒做過一樣。”

        他并不接茬，只接著警告墨洇：“根據我的感應，你的宿敵早就知道了身份，而且以我的了解，她恐怕早就在計劃如何除掉你了。若是想活命，你就得多給我找些能量，讓我早日恢復。”

        墨洇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告訴我那人是誰，也好讓我有所防范。”

        “目前的能量下，我只知道這么多，你先通過末考充能量吧。”小孩兒的聲音遠去，留下她在黑暗中沉睡。

        第二日醒來的墨洇還沉浸在對自己身份的震驚中，急得靈康拽著她胳膊喊了好幾聲，才堪堪反應過來：“夏小姐。”

        “阿洇，你可感覺哪里不舒服？”靈康看她發懵的樣子，叫來寒酥幫忙給她梳洗。

        她動動身子，感覺輕盈了不少，難道是能量充足的緣故？

        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她在心中埋怨：這種好事，那小孩兒要是早點說，她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狼狽。

        下一刻，她的眼前飄過一行字：那還不是因為你懶，說了也沒用，呵呵。

        呵呵？這小孩兒居然嘲笑她？氣鼓鼓的墨洇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個字：“哼！”

        坐在旁邊的靈康卻以為她是又嗆著了，趕忙拍她的背道：“阿洇，是憋著不舒服嗎？我這就讓蘭時去請大夫。”

        她是憋得慌，可不是因為溺水，轉身拉下背后的手道：“謝謝夏小姐，我無事，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以后坐船還是靠里些吧。”

        靈康看她中氣十足的模樣，招呼她一起往外走：“好，這次是我不對。我們快些下去吃早飯吧。”

        昨天沒怎么吃東西的她確實餓了，二人很快在大堂坐下，邊吃邊聽靈康講著昨日溺水后的事。

        剛聽到北陸請來賣魚餌的老人，靈康就沉默了，原本寬敞的桌邊多了幾人。

        “蓁蓁，你可好些了？”“阿洇，你可好些了？”

        三道聲音聲音從不同方向傳來，墨洇露出職業假笑：“多謝各位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視線飄過對面的郁離，她頓了一瞬，很快便移開目光，心中卻多了點微妙感。

        她想起小孩兒昨日的話，又掃了一圈桌上的人，還是沒能猜出誰是那宿敵，只好低頭繼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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