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本在甘泉宮靜養的慶和帝,聽說白菀進宮后,不顧阻攔執意要過來。
見是慶和帝,皇后徑直站起身迎上去,眾嬪妃又是行禮又是問安,好一陣哄鬧。
“掌印大人,”安置好慶和帝,皇后朝跨門而入的霍硯頷首,神態自然,語氣卻隱約帶著些謹慎。
哪有皇后向宦官問安的,白菀抬起頭,環視四周,所有人,包括慶和帝在內,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霍硯還穿著那身圓領襕衫,墨冠玉帶,身形頎長,衣衫朱紅,更襯他白玉無瑕,半點不似個太監。
他掀了掀眼皮,有些漫不經心:“霍硯給皇后娘娘請安,給諸位娘娘請安!
霍硯一路走進來,路過的嬪妃無不屏息噤聲,皇后不敢讓他站著,指了處不遠不近的位置讓他坐。
皇后很怕霍硯。
白菀垂下眼眸,是該怕的,整個大楚就無人不怕他。
慶和帝還不大能動彈,被安置在炕床上,歪歪靠著身后的秋香色錦緞迎枕,面色蠟黃,昏黃混濁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陰冷銳利,白菀被他盯得背脊發寒,索性直接站起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萬福金安。”
嫁給姜瓚前,她是見過慶和帝的,算起來不過間隔大半個月,眼前的皇帝,眼窩凹陷,面色顯著病態,卻比她上回見時要好上不少,至少沉沉死氣盡退,隱有生機煥發之兆。
白菀心道,莫不是她這沖喜,還真有幾分成效?
她這話一出,慶和帝本有些晦暗的臉色,陡然煥發光彩,如同注入了一股蓬勃的生命力,連說話的聲音也洪亮不少。
慶和帝扯著嘴角,露出幾絲溫和的笑:“好,有太子妃這句話,朕一定會平安吉祥,福壽綿長!
白菀疑惑于他話中的篤定,嘴上又說了幾句吉祥話。
慶和帝聽著高興得很,面上的笑意越發明顯,周身縈繞的陰郁逐漸消散,甚至大手一揮直接賞了白菀一屜黃金。
眾嬪妃疑惑重重,面上仍舊笑吟吟的奉承著,皇后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那日,姜瓚與白菀婚禮過半,甘泉宮便突生異樣,慶和帝先是喘不上氣,緊接著便咳嗽不止,口吐鮮血。
眼看著人都快不行了,太醫署的太醫一個個束手無策,霍硯帶著人把甘泉宮圍個水泄不通。
皇后唯恐生變,才匆匆將姜瓚喊進宮,連斂袍都準備好了。
誰知姜瓚還未到,慶和帝便如同回光返照般不再吐血,神智不清的喊霍硯,問他姜瓚和白菀是不是已經過完了禮。
皇后一心掛在他身上,自然無暇顧及姜瓚他們有沒有全禮,正要差人去問,慶和帝卻似乎并不需要回答,慘白的面色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咳嗽也止住了,昏昏睡過去,呼吸綿長。
這簡直太詭異了,太醫們幾乎以項上人頭起誓,慶和帝根本就已經回天乏術,卻突然無故痊愈,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給他灌了什么靈丹妙藥。
等姜瓚趕來,皇后與他對了時辰,才知道慶和帝逐漸好轉時,恰好禮全。
這讓皇后不由得想起,白菀那‘天生鳳命,貴不可言’的八字批命。
淑妃大著膽子迎合:“自太子和太子妃成婚以來,皇上眼看著好了許多,今兒都能出來走動了,這可不就是太子妃帶來的福氣?”
慶和帝本還笑容滿面,聽著這話,卻陡然由晴轉陰,暴虐和殺意爬上他的臉頰。
因腿腳動彈不得,慶和帝抓起手邊的茶碗,劈頭蓋臉朝淑妃砸過去,神色猙獰:“你是不是也盼著朕死?霍硯?霍硯!把她拖出去!殺了她!”
白菀心里狂跳,早就聽說慶和帝自陡然病倒后,便性情大變,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喜怒無常。
淑妃本說的好話,卻戳中了慶和帝的痛處。
他纏綿病榻兩月有余,幾次三番從鬼門關爬回來,他怕極了昏睡過后便再也無法醒來,他很清楚,他那一個個年華正盛的兒子,巴不得他立地升天。
可這個皇位他還沒坐夠,他要活著,千秋萬代的活著。
天生鳳命,貴不可言
這是靜淵和尚親口給的八字批命,因此,慶和帝毫不猶豫的點了白菀做太子妃,哪怕當時尚未冊立太子,但只要白菀是太子妃,他就能活著。
如今白菀嫁入天家,慶和帝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好轉,自然聽不得半個晦氣的字眼。
他震怒來得突然,眾嬪妃也被嚇了一跳,姜嬋被嚇得呆愣,嘴里還含著糖,淚珠子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淑妃跪在地上不要命的磕頭,皇后硬著頭皮替她求情,通通無濟于事,慶和帝執意要摘了淑妃的腦袋。
白菀下意識將目光投向霍硯,他端著茶碗,眼神淡漠,百無聊賴的看著這場鬧劇,許久才淡聲道:“淑妃娘娘并無此意,皇上是不是誤會了?”
他聲音清淺,卻越過哄鬧聲傳入了白菀的耳中。
慶和帝顯然也聽到了,他面上的表情凝滯,眼里有些茫然:“是嗎,是朕誤會了?”
霍硯端起茶碗飲了一口,指尖捏著碗蓋把玩:“是皇上誤會了。”
“父皇萬壽無疆,壽與天齊,豈是一兩句話便能更改的?”白菀隨聲附和,她的聲音夾雜在淑妃慌亂驚恐的抽泣聲中,顯得那么平靜柔和。
倒不是她好心,只是倘若她不出這個頭,淑妃這回恐怕必死無疑。
姜瓚雖已是太子,但他這太子之位并不那么穩固,他行三,頭上便有兩個野心勃勃的兄長,底下三個弟弟也已經成年。
而淑妃乃康王生母,話本中曾簡略提過,淑妃死于言語沖撞慶和帝,淑妃死后,康王連帶著被圈禁,姜瓚平白少了一大競爭對手。
能活一個是一個,能給姜瓚添麻煩的,她都不吝施以援手。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霍硯有些意外。
除了皇后,在場的妃嬪無不明哲保身,更輪不到她這個太子妃開口,來淌這渾水做什么?
白菀的話卻奇異的起了效果,慶和帝眼神陰鷙,待看清是她時,驟然柔和下來:“對,對,太子妃說得對,朕壽與天齊洪福齊天!
他神經質的重復著白菀的話,也不再逼著淑妃去死。
皇后難掩詫異的看向白菀,攥緊了手中的繡帕。
淑妃磕頭磕得狠,見保住了命,陡然一松懈下來,人便昏厥過去,又是一通混亂。
慶和帝本不想走,執著的想讓白菀再說些吉祥話,根本不在乎淑妃死活。
倒是霍硯冷冷淡淡的提醒道:“皇上,該回宮歇息了。”
慶和帝這才戀戀不舍的起駕離開。
白菀恭送慶和帝時,聽見路過的霍硯在她耳邊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太子妃膽子不小!
待她循聲看過去時,只瞧見霍硯意味不明的輕笑。
姜瓚站在宮墻上,身側站著皇后身邊的宮婢淺草,正將椒房殿發生的事情細細說給他聽。
他面色陰沉,眼神冷淡的望著宮門下,被婢女扶下步輦的女子。
離得有些遠,她還未上馬車,似是在與他的翊衛說些什么,只是面上的笑意明顯,像是有什么高興的事,上車前甚至賞了翊衛幾片金葉子。
不得不承認,白菀是他所見過,姿容最為出彩的貴女,不是那種明媚烈焰的美,不帶誘人心神的惑,她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嫻靜淡雅,像含苞待放的花蕊,尚未盛放,卻能初見芳姿。
明明美人含笑賞心悅目,姜瓚心下卻厭惡非常,蕊兒說得沒錯,他這太子妃果然好手段,短短幾句話便能把慶和帝哄得心花怒放,甚至能左右慶和帝的決定,把淑妃從鬼門關拉回來。
本該是她的花燭夜,被他許給了白蕊,又冷待她這么些天不聞不問,今日也沒陪她歸寧,姜瓚心里原還有些愧疚,如今只覺得那點愧疚蕩然無存,只余憎惡。
“殿下,”
身后傳來翊衛杜嵐的聲音。
姜瓚頭也不回,盯著那青篷馬車噠噠走遠,車鈴聲漸弱,冷聲問:“她與你說什么了?”
杜嵐垂眸恭敬:“屬下照您的吩咐,與太子妃說,您近日公務繁忙,便不回去了,太子妃說,殿下日理萬機,她自能理解,提醒您注意飲食,天氣漸冷,早晚要記得添衣。”
她竟只字不提連日來被冷落的委屈?
姜瓚有些驚訝,他突然想起,她與杜嵐說話時,隨手勾起垂落耳邊的發,露出光潔瓷白的側臉,垂眸含笑的樣子溫順又柔和,讓人迷了眼,看不見她心機如海。
他覺得自己心里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有些鈍痛酸癢。
淺草適時道:“娘娘的意思是,太子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極高,甚至隱約能和掌印大人相抗,不論殿下心中作何想,眼下最緊要的是穩住太子妃,務必要將太子妃牢牢握在手心。”
皇后這是在提醒他,該和白菀圓房了。
姜瓚最厭被人逼迫,對白菀才起的憐惜之情驟然被澆滅。
“你去與她說,孤今日回府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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