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八眨了眨眼，口吐人言道，

“倒是真有這事，我還在很小的時候，聽我們同族說過的……”

望月爬了兩步，小眼兒盯上了那桌上的果盤，伸長了脖子左右打量，似乎在思量從哪里下嘴，一面又說道，

“那個時候，我們都在一處淺灘上出生，大家一起游進江中生活，有同族遇上了自己的父母，從它們的口說聽說……我們原本也是在大淵之地的水里生活的，那里有千千萬萬個我們的同族，后來有一天，我們這一支的祖先突然就離開了那里，洄游了幾千里到了江中生活……”

“哦……為何要離開，這大淵之地全是水，不正是你們生活的好地方嗎？”

小王八望月晃了晃自己的小腦袋，綠豆眼兒眨了眨道，
“聽我們那些同族說，我們的祖先傳下過話，說是大淵之地已經變成了惡魔之地，生活在那里的同族若是不走，也會變成魔物，祖先讓我們永遠不要回去那進廝！”

顧十一聽了與蒲嫣瀾對視一眼，
“惡魔之地？”

蒲嫣瀾眉頭一挑想了想道，
“這話……倒是與那前頭馮老六所言有些符合……”

大淵之地能連通魔界！
顧十一點頭，

“說不得那里的深淵之中還真連著魔界，魔界之中魔氣彌漫到了這里，才會有水中生物受到魔化的可能……”

顧十一又問那望月，
“即是如此，你還跟著我們去大淵之地？”

望月眨著眼道，

“我想飛升！”

她雖說是憨直，但腦子不傻，她在江中蟄伏了幾千年，純純靠著疊年歲才有了些神通，眼見得她的壽元過去一半，也就堪堪能化成人形，想飛升那還差著十萬八千里遠呢！
雖說是龜鱉一類的妖族，壽元悠長，單論壽元都可以與真靈一族相媲美了，可論起神通，那真是螢火與日月之別，她并不知面前這兩人有多大的神通，可她卻有直覺，這二人說不得便是自己飛升的指望，錯過了她們，這一輩子她都可能不能踏上仙途大道了！

因而她才在再三思量之后，義無反顧的追著顧十一和蒲嫣瀾二人來了！

顧十一和蒲嫣瀾也是起自微末，自然是明白弱小者的無奈與那怕有一點希望都要死死抓住的執著，蒲嫣瀾嘆了一口氣道，
“那待我們進了大淵之地后，你自己小心些吧！”

小王八點了點頭，爬到了果盤之中，挑了一顆葡萄，張口吭哧咬了下去，一下了那是汁水四濺，

“這果子……挺甜！”

蒲嫣瀾見狀微微一笑，對顧十一道，
“我瞧著她這心眼倒是跟你差不多大……”

怪不得，你瞧著她可愛！
顧十一哈哈一笑道，

“心大好！她要是心不夠大，也活不了這么多年啊！”

商船一路往那大淵之地的皇城而去，初入大淵之地時，只見得滿眼全是水，淺水之中長有不少牽絲連藤的水中植物，深處則是一團團的碧綠，以顧十一和蒲嫣瀾的神識，至多只能探入五十丈，便再不能進了！

不過五十丈都不見底，這水也確實深，里頭隱隱透出來的氣息，確是有些不同尋常！
待船入大淵之地十日之后，便見到了一處小城，要說這大淵之地的城市真是很有特色，卻是建在水面上的一大片船塢，這水上的小城占地面積約有幾十畝，當中水淺處的地方打下了無數的木樁，又在木樁之間搭上了木板，將這一片水域劃成了數塊，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由鐵鏈連在了一起，整齊的停靠在其中，又有這水上小城當中間，足足四五畝的面積，全數都是用木頭板子搭成的平臺，卻是提供給城中居民交易活動用的。

他們的商船靠近了這一片巨大的船塢后，便有專人過來收了稅費，又安排了整個商船隊泊入了一處劃定的區域，之后眾人便可下船，去往那小城的中心，顧十一與蒲嫣瀾從未見過這種城鎮，自然是好奇的很，這廂帶著兩只癩蛤蟆，又顧十一手里捧著那縮成了巴掌大小的望月，蹬蹬蹬的踩著木板往水中小城中心走去。

待到了那城中心的集市，滿眼全是新奇，這里的集市賣的都是水中的產物，甚么魚蝦蟹蚌，又有藕荷菱角，這是二人認識的，還有不少是不認識的，一問，都說是水里長出來的，這個可以生吃，那個可以煎炒，這個需得拔頭去絲，那個只需剝皮就嘴啃，顧十一看著稀奇，見著一樣便買一樣，專用了儲物袋裝著，只留了一些在手里做做樣子！

說起來也是古怪，進入大淵之地后，金二夫妻卻甚是沉默，蹲在二人的肩頭那是一動不動，好似木雕泥塑一般，倒是那望月，卻是興奮異常，在顧十一的掌心之中，伸長了脖子不停的東張西望，見著顧十一買了吃的，便爬過來分一口，顧十一則是買一樣吃一樣，喜歡的多買些，不喜歡的就塞給小王八，望月別看縮小到巴掌大小，可那肚子倒是如饕餮一般，怎么都填不飽，倒也不嫌棄，來者不拒，吃得那是不亦樂乎！

這廂在小城中心轉了大半日，二人又尋著那挑了旗幟的酒肆，進去吃飯，這里的飯菜口味清淡，不少水產都是清蒸，灑上一些粗鹽便算了事，又或是一汪清水燉湯，最多撒了一把蔥花，吃一個鮮味兒，顧十一吃得是眉頭連皺，倒是蒲嫣瀾下筷如飛，顧十一又叫了一壺酒，喝了一口，也是連連搖頭，

“這酒好生寡淡！”
蒲嫣瀾笑道，
“這里乃是水澤之鄉，辛辣油膩的出產少，連生火都艱難，煎炒之類的便少了……”

顧十一搖頭，心下很是失望，暗暗道，
“我那儲物袋里調料不少，待回船之后，自己動手！”

顧十一嫌這里的廚子手腳太輕，不肯下油下鹽，菜肴的味兒實在不好，便買了一些新鮮的食材，帶回了船隊之中，就要自己動手做菜，只她去了船上廚房，那守著廚房的兩名婆子卻是沖她連連擺手，
“公子爺怕是不知曉，入了我大淵之后，每日船上的火便有定數了，用完便不能再升了，否則日子不到，祝融水用完了，之后的日子便要吃生肉了！”

“咦……”

顧十一想起前頭馮老六賣的關子，便好奇起來，

“怎么就有定數了，沒有那祝融水，你們難道不能去附近的商船上借火嗎？”

兩名婆子聽了便笑，

“借不了火的……不信公子爺可以去試試？”

“借不了火？”

顧十一奇怪了，只當是對方不肯借，多使使銀子就是！
當下也不信那兩名婆子的話，自己出去找了幾條船，終于見著了一條泊在大船旁，正在生火煮飯的小漁船，那船頭上正有一名相貌俏麗的船娘，守著小火爐，煮魚湯吃，于是上去客客氣氣的向那燒火的船娘借火，那船娘聞言哈哈一笑，上下打量他，
“公子爺怕是外面來的吧？”

指了那小爐的灶膛道，
“公子爺若是能借火，可自取便是……”

顧十一走過去一看，就見得那灶膛之中只有一根胳膊粗的蘆葦桿，上頭澆了祝融水，正熊熊燃燒著，當下取過一旁放著的蘆葦桿，在那灶膛里點燃，剛挪出來不過幾步，那蘆葦桿便撲一下子滅了，那船娘見顧十一眉頭緊皺，一臉的不解，這才笑著道，
“公子爺，我們這里的水氣重，火離灶膛不出十步便會熄滅，想借火實在是難，只能每日依靠這祝融水，可此物是有定量的，誰家也不多，因而鄰里之間借肉借鹽的都有，卻是沒有借火的……”

“哦……原來如此……”

“那若是祝融水不夠用怎么辦？”

船娘笑道，

“那便只能吃兩天生食了，我們這里的魚肉鮮美，切成薄片，拌以鹽醋，倒是別有風味的……”

顧十一點頭，這就跟刺身差不多嘛！

又問，

“那……難道這祝融水就沒有沒有多余的嗎？”

船娘聞言卻是左右看看，這才道，

“若是有多出來的，官府知道了是會收回去的，不過大家都不肯交，只是私下里藏著，或是悄悄賣給短缺的人家，又或是以后備用……公子爺若是想買，奴家倒是知曉一個去處，只要公子爺給奴家一兩銀子做個引路錢便可以了！”

末了又想著她是外來人，便又叮囑道，
“公子爺買了東西，可不能在外頭宣揚，否則奴家也要受牽連的！”

哦！明白了！這東西是大淵皇家專利，為防有不法商人，動那歪腦筋以此謀利，官府才嚴加管控，怪不得前頭馮老六不說，讓自己來了這后再打聽，卻是因為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私下里還是有人交易的！
他算是皇商，確是不好明講這種事兒的！
顧十一還真出了一兩銀子請那位船娘領著，尋著一條破敗的小船，得了一瓶祝融水，回到船上她在灶間做飯，婆子們見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只是都道，

“顧娘子好福氣，夫君居然會下廚，當真是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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