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公？你們沒事吧？”

        “這是怎么回事？”

        “那么大的煙居然不是著火了嗎？”

        村人紛紛說道。

        還有那懵頭懵腦沖過來的，抓著自家的木桶就要往火堆上潑水，立刻被宋德刨阻止了，

        “看好了！沒著火！”

        “鄉親們，我們家這是在燒火肥呢。”

        宋木匠開口。

        “火肥？”

        村人們紛紛圍了過來，他們敏銳的捕捉到了肥這個字。

        這村里頭宋家缺肥，可又何止他們一家缺，大家都缺。

        上陽縣一年能種兩季水稻，早稻夏收，晚稻秋收，都缺肥，這是正經的糧食少了誰都不能少了他們，此外白菜、蘿卜都耐儲存，往往要囤一地窖等著過冬，是不是得多上點肥？

        多產的土豆和紅薯，人要吃家畜也要吃，平時上桌的青菜想要長得好，是不是也得多點？

        外頭的地、家里的菜園子、山上的樹哪里少得了肥？

        現在又不像后世，能有化肥買，就只能依靠農肥。

        可惜哪怕村人努力養豬、養家禽，一年到頭農肥還是不怎么夠，畢竟也不是誰都能像田里正家，養七八頭大肥豬的。

        他們不僅有錢，還有人，人多就不愁照顧不來。

        如果能夠多出一種新肥？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宋木匠就在一旁夸宋云棠孝順，為了他這老祖父，日日夜夜琢磨才有了這么一個方子。

        宋云棠有點尷尬。

        但村里人都聽得很起勁，對于秀才公的故事，他們從來都不膩，也不覺得夸張，這不是火肥真的燒起來嗎？

        好在很快就到了重點，

        “我家大郎決定將這火肥之法公布出去，讓天下農人都能從此多出一種新肥，再不缺肥使。”

        一片安靜。

        宋木匠也有點尷尬了，趕緊給機靈的老二一個眼色。

        宋德刨混入人群中，大聲的說了一句好，接著用力的鼓起掌來，帶動得村人也跟著鼓掌，這是那三天聽課時學會的，氣氛瞬間就熱烈了起來。

        村人也紛紛反應了過來，七七八八的詢問，

        “這火肥肥力如何？”

        “難不難得？”

        宋木匠大聲的回答，“易得易得，非常易得。”

        “真的無償教給我們嗎？”

        有村人大聲的問了出來。

        “這是當然，我既開口，還能是假的不成，大郎你來說。”宋木匠故意做出有點不高興的樣子，實則是把自己大孫子推出去。

        這叫什么來著。

        對，叫邀名。

        大郎名聲越好，他們宋家的名聲也會越好。

        宋云棠熟練地擺出營業笑容，宛如春風般溫暖，

        “鄉親們，聽我說。”

        差點就竄詞說成鄉親們好鄉親們辛苦了，他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緩緩道，

        “這燒火肥之法自然是免費交給你們的，要說我對你們有什么要求。”

        眾人安靜下來。

        有人忍不住想：果然還是要有要求的，就好比那番文，也都是交給了私塾的學生們。

        又有人覺得這才是應該的，哪能占秀才公的便宜。

        然后就聽到宋云棠道，

        “只有一個，那就是將來你們無論是遇到自己的親戚熟人，還是陌生人向你們請教這燒火肥之法，希望你們能夠完整而詳細的教給對方，如果能夠教會那就更好了。”

        “這。”

        眾人面面相覷，一下子蒙住了。

        “秀才公高義！”

        卻是村中一位老者開口了。

        眾人仔細看去，居然是王氏的老族長。

        不是傳說他們王家給宋家四郎做了墊腳石，得了些許污名，讓王家的某些人不太高興嗎？

        結果王族長居然向著宋云棠作了一個長長的揖，這在上陽縣都是非常重大的禮儀了，

        “秀才公德行出眾，分毫不取，實乃我上林村之幸事，推廣此火肥之法我王氏一族義不容辭！”

        倒是讓宋云棠怔了一下，連忙扶起老族長，

        “且慢，王族長未免太心急，這火肥之法一開始不過是我看到灶下的草木灰有了靈感，跟祖父說起才有了今日的嘗試，雖然已經過祖父而父親叔叔們的驗證是不錯的農肥，但我朝以農為本，而農事中農肥又是重中之重，絕不可輕忽大意。”

        老族長怔住。

        他敢開這口當然也想到了失敗的問題，但他沒想到秀才公年紀輕輕，被他這般夸贊居然也能穩住，不僅沒有半分自傲之色，還冷靜的考慮到了農事的重要性。

        今日他本是想借此向秀才公賣好，心里其實并不以為然——若真重視農肥的話，他該更謹慎的檢查過才來擔保。

        但現在他很慶幸自己沒有死要面子。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

        宋云棠像是沒看到老族長眼中的復雜，只露出一個特別坦然的笑容，

        “我一介讀書人，雖知曉農事的重要性，卻從未下過田地，哪里懂得其中關竅？所以我還要拜托眾位父老鄉親幫忙驗證這火肥如何，是否有害？若效果還不錯又該如何加強……林林總總，就要勞煩我上林村三家族長與里正來挑大梁了。”

        “這事，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卻是不行的。”

        宋云棠促狹的開了個玩笑，一下子就接地氣了許多。

        就有大膽的村人接了一句，

        “秀才公的手是拿來讀書寫字的，哪能干這農活？”

        “是極，就交給我們吧。”

        “快去叫族長過來。”

        “還有里正，他大外甥的事總不能不管。”

        一時間倒也其樂融融。

        有人圍到了宋木匠父子幾個旁邊，跟他們討教燒火肥之法，有婦人來到了宋王氏幾人身邊，又開始今日份的夸夸夸。

        宋云棠扶額。

        這個環境下真的很難不飄啊。

        忽然，他看到了遠處站著的陸小禾，對方臉上微紅，想來是聽說了宋家著火的事匆忙趕過來的，眼中滿滿都是焦急。

        宋云棠便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我沒事，別擔心。

        陸小禾一下子讀懂了，瞬間臉色更紅，這下可不是什么運動的紅，而是羞的。

        總覺得未來夫君醒來后，氣質變得更好了。

        這般溫柔的一笑，簡直如春日溫柔的暖風般醉人，她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幾分。

        冷靜一點。

        陸小禾正這么想，就聽到后面傳來刻意壓低卻還略顯激動的女聲，

        “秀才公剛才對我笑了？！”

        “他是不是喜歡我啊？”

        “明明是對我笑的，秀才公這么好，便是給他當妾我也愿意啊。”

        陸小禾的神色頓時就冷了下來。

        她緩緩轉身，看向后面兩個少女，清咳兩聲提醒對方。

        待兩人抬起頭來，她才優雅的伸出保養得很好、回到上林村幾個月也沒被糟蹋的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扶上了自己的發髻。

        這一套動作不愧是從小被侯府請了宮中的教養嬤嬤訓練過的禮儀，兩個連縣城都沒怎么去過的鄉下少女頓時看呆了。

        真好看。

        有種美麗，是不分男女都能被俘獲的。

        “杏花，你看我絹花如何？好看嗎？”

        陸小禾早就做好了日子清苦的準備，回到上林村自然不會頹廢擺爛，別看她出門少，實則上林村的人，別管老人年輕人，男人女人她都差不多記下了。

        畢竟侯府的姻親可是多太多了。

        所以她一眼認出這兩人是誰，反倒是兩個少女被美色所惑，只知道傻傻點頭。

        “這是我未婚夫親手做的。”

        她拋下一句徑直離開，頭發上的絹花只微微顫動，仿若展翅欲飛的蝴蝶。

        許久之后，兩人終于回神。

        “她真好看啊。”

        “是啊。”

        “不過我們上林村有這么好看的人嗎？”

        對陸小禾那一句特意強調的未婚夫完全沒印象。

        “我想起了！”杏花終于醒悟過來，“她是陸家那個被抱錯的女兒，聽說以前是當千金大小姐養的！”

        “難怪那么好看。”另一人點點頭，“不過她未婚夫是誰啊，配得上她嗎？感覺她完全可以嫁給縣里的人。”

        杏花抓狂道，“她未婚夫是秀才公啊！你剛才說要給人家當小妾的秀才公！”

        ……

        “所以你就別做白日夢了。”

        “可是，我怎么覺得——”少女遲疑的小小聲的開口，“好像也不錯，嫁進這樣的家里，相公好看，主母也好看，每天看著他們，心情都能好很多呢。”

        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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