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七郎面色微變，他沒想到宋云棠年紀輕輕，反應竟然如此之快，一下子就看破了他的小算計。

        宋云棠的眼神非常的平靜，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可那雙冷靜通透的眼神卻仿佛一面銅鏡，照出了他心里的齷齪。

        “秀才公，我也是不得已……”

        剛說出這一句，就看到了宋云棠眼中流露出的失望，趙七郎幾乎是下意識改了口，“秀才公，此事是我之過，只我不過一介商人，就算做到了咱們上林縣的頂尖，在臨江府也有幾分薄面，但在知府面前卻什么都不是，若只我一人也就罷了，然而我趙家也沒有親厚的關系，怕是全家都要搭進去，只能無恥的拖秀才公下水。”

        說完，他雙手高舉，恭敬地奉上一個匣子，

        “這是一張萬兩的銀票，以及一張臨江府二進院子的地契，求秀才公幫忙。”

        宋云棠心說，這才是求人的態度。

        想要看我年輕強行把我拉到你們船上，變成一條船上的螞蚱，急你們所急，多大臉。

        并非宋云棠冷漠不愿幫忙，只他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便也沒有多余的同情心，少女是可憐，生母早逝，親爹變后爹，還可憐的被繼母給賣了，但又與他何干？

        他手里有一百兩銀票的時候，愿意拿出一百文甚至是一兩銀子給乞丐，那是隨手為之，他愿意贈人玫瑰手有余香，可現在要他拿命去冒險，這可真是高看了他！

        宋云棠沒去接，只淡淡的道，

        “你現在有三條路，一條直接殺了少女斬草除根，再把知曉少女身份的人也除了，便高枕無憂，不會妨礙到你趙家安危，至于剩下的人反正這是你趙家的大船，船上之人也都姓趙，他們應該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至于我宋家人，為了安全著想，自不會透露此事。”

        趙鵬舉驚駭的看著宋云棠。

        萬沒想到秀才公的心竟然如此之狠辣，要知道上陽縣流傳的可都是秀才公是個菩薩心腸，大公無私的分享了許多方子，多少戶人家因為他得以活過了那一冬，又有多少人飯菜里終于見了葷腥。

        可以說宋云棠給出的這一條毒計，徹底顛覆了趙鵬舉心中秀才公善良或者說可欺的形象。

        宋云棠卻仿佛渾然不覺一般，似笑非笑道，

        “當然，你也可以動手，殺了我們一家，更加保密，不用擔心泄露消息，也不用擔心事后我以此事為籌碼，要挾你們趙家。”

        宋云棠臉上在笑，眼神卻是冷的，話語也是冷冰冰不含半點溫度。

        他此時一舉撕開了原先溫潤的面目，告訴趙鵬舉，這才是真正的秀才公，什么菩薩心腸，那都是糊弄世人的玩意。

        趙鵬舉冷汗涔涔，只幾個呼吸間，汗水就濕透了后背，聲音嘶啞，

        “此路不通，我趙家斷不敢做這種害人性命之事。”

        他的手顫抖著，幾乎端不穩手中的匣子。

        “那就說第二條路，把少女丟下船，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宋云棠冷漠道，“又或者你們再找一個小漁村停靠，把她丟下去。”

        趙鵬舉的冷汗幾乎止不住，

        “她是同知的嫡長女……”

        宋云棠心想，看來這少女有幾把刷子，唬住了趙七郎，也是趙七郎年歲并不太大，看著就二十四五歲的模樣，歷練并不多，對官府的敬畏很深，這也是商人一貫的性情，商人見了官，倒沒有匪見了官那么嚴重，但也耗不了多少。

        同時吧，這個年級的男人大都會犯一個毛病，對著漂亮少女容易憐香惜玉，心慈手軟。

        又或者因少女容貌、年齡、身份小瞧于她，并不能很深刻的意識到她們的威脅。

        若是換成老辣的趙家主，就是另一番場景了。

        宋云棠淡淡道，

        “所以這條路有缺陷，若少女最終活了下來，還順利的回到了父親身邊，你和趙家大概率就要倒霉了，若她攀上了貴人，你們倒霉得還更快些。”

        趙鵬舉：“……”

        他都要哭了。

        救人怎么能救成這樣呢。

        “第三條路，則分兩種情況，看你們對知府大人的性情了解多少。”

        剛說完這句話，就看到了趙鵬舉茫然的臉色，宋云棠無語，“算了，你可以等到了臨江府再請教你爹，又或者……”

        他說到此處，頓了一下，

        “又或者問一問少女自己的選擇。”

        宋云棠對對方并不了解，但他不覺得少女會是簡單的閨閣千金，被繼母都賣到了小漁村，居然還能與村民周旋保住清白，甚至她身邊可能就有她繼母為了看住她留的人，結果她還順利逃了出來，跳進了江里，又看出趙鵬舉秉性，選擇托盤而出。

        這樣的冷靜的觀察、果斷的心性，沒準人家姑娘的選擇比趙鵬舉自個兒靠譜多了。

        “我要說的就是，看知府的性格，是選擇大鬧一場，去敲衙門前的堂鼓，同時背地里散布消息，把這事鬧得臨江府人盡皆知，還是私底下去找知府，求他做主。至于她爹就別管了，靠不住的。”

        宋云棠搖搖頭，

        “嫡長女被賣，不管是這爹昏庸沒用，還是寵愛后妻寵愛到不顧長女，都已經說明了這一點，若知府靠譜，反而更有可能以頂頭上司的身份壓住她爹。”

        “還有別的嗎？”

        趙鵬舉弱弱的道。

        “短時間內，我就想出這三條路，或許你請教一下長輩，有更靠譜的選擇。”宋云棠自然不覺得自己的主意就是萬中無一的。

        趙鵬舉又想哭了。

        從上陽縣到臨江府這一條航線他們趙家早就輕車熟路，他十五歲就跟著他爹一起走，直到及冠那年開始獨立，也是因此，這雖然是他們趙家與上林村的第一次合作，他爹也沒有說親自掌舵，又或者找個叔伯幫忙，顯然是要歷練他。

        他爹還說過，這門生意大有前途，交給他從頭做起，就是他握在手頭上的籌碼，到時成為趙家下一任家主也是順理成章。

        結果這第一回，就出了這樣的事。

        宋云棠有點好奇，

        “你為什么會來找我？雖然我是小三元的秀才，但也不過一介秀才，在臨江府怕也有比我更年輕的秀才，你們趙家的產業做得這么大，一萬兩的銀票和臨江府的宅子說送就送，我就不信你家沒能搭上比我更靠得住的關系？”

        所以是為什么呢？

        他有點想不通。

        難道是自己的名聲傳得太開，大家都覺得他是軟柿子，好捏！

        趙鵬舉小聲的道，

        “這不是見秀才公你進了白鹿書院，據說頗受看重，想著就算你扛不住，不還有書院中你的師長嗎？”

        宋云棠面無表情，“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還沒拜師呢。”

        趙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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