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克這次運氣還不錯，等到布提從地上爬起，杵著臨時制作而出的木棍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怪獸都沒有蘇醒，一直防備的意外也未出現，讓他如釋重負地癱坐到地上，與站在身旁的老人顛倒互換。
“除了這個家伙，餐廳里面沒人了？”
聲音越發疲憊，問詢有氣無力，在只有雀躍蟲鳴的午夜也顯得過于輕柔，得投入雙倍的注意力才能夠聽見。
“就算不是，恐怕也早就被它給消滅了吧？”
布提一臉憂慮，對于心中想要見到的大熊已然不抱有希望，剛才雖然是被偷襲，但那不大的空間里面絕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站立。
“豈不是說我們白跑一趟？”
今天接連打了兩場苦斗，精疲力竭的萊克最不愿聽到的就是這個結果，他舟車勞頓，又被魔神氣息惡心，好不容易才熬到查驗收獲到的那刻。
“也不能說是白跑，不是眼前還有個沒有消失的嗎？不清楚它為什么在被魔神氣息侵蝕后沒有變異，不過應該是能幫我得到一些信息的。”
相對于弟子的悲觀，更加會調節氣氛的布提安慰著他，每天都這么倒霉，再加上心情抑郁，誰知道萊克會不會因此提前反悔，在自己想要放棄他之前放棄自己。
說實話，他現在已經對萊克產生了依賴，倒不是希望這小子能夠做到什么，只是覺得有時自己會安心，是一種他并非孤身的感覺，漫漫遠行的道路上有個伴確實輕松，情緒不需要壓抑讓他痛快不少。
“所以誰去？老爹我剛才在接觸這股氣息的瞬間就不行了，你別看我。我知道你才緩過勁，好歹你身體好，對魔神氣息適應力肯定比我強。”
布提意識到，或許是自己以往的旅途太伶仃，才會產生這種錯覺，這個討打的小子剛剛好轉就想著坑老師，著實是尊師重道，哪有個徒弟樣子。
“噗嗤。”
想著想著，他不由得笑出了聲，嘴角上揚的模樣哪是生氣。
“不是，老爹，這有什么好笑的？很奇怪嗎？你別嚇我啊，不會是魔神氣息傷到你什么部位了吧？是腦袋還是心臟？你樣子好奇怪啊！不行，我去試試嗎？不過你要是看我不對勁可要救我嗷！”
被布提突然的舉動驚嚇到的萊克表情扭曲到一起，就宛若產自布耶卻在林多布提開枝散葉的苦瓜，欲辯解，又不明白如何辯解，結巴地胡亂開口，說到最后自覺沒辦法的他一咬牙關，竟是打算去挑戰自己的極限。
既不阻攔，也未支持，笑過之后的布提就這么看著他表演，權當是為了討好自己做出來的假把式。
然后他就后悔了，這個愣頭青居然真的靠近那全身都是毛發的怪獸身邊，用自己最具有殺傷力的月光推搡它，試圖讓屹立不倒的身影屈服自己。
萊克的行為像是打開了禁忌大門，盤旋的煙霧開始變換，從緊湊一塊的球狀物到四散開來的扁平籠罩一小片區域的云彩，幾乎是瞬間的工夫就在毫無反應的時間里面完成了。
“這！”
來不及感嘆，剛放下月光準備轉身逃離的萊克就已被盯上。
隱匿蹤跡片刻的光帶出現，宛若老婦人最常用的毛線團般被拉長，纖細繩索背后是數不盡的糾纏，不掏出些手段和代價休想罷休。
可惜的是，萊克他沒有，直愣愣的看著突然活化的光帶到了值得狩獵的對象。
布提反應過來，秩序之力離體飛出，想要護住一步之遙的少年。
但為時已晚，光元素的速度一直都是比其他元素都要快速的存在，更不必說這是被異界魔神所變換出來的產物。
它如雷電，似迅雷，以狂風呼嘯之勢鉆入了萊克指間。
這個時候，他們二人才注意到被忽略的情況，不知何時，萊克那枚沉寂的戒指又在作妖，依舊是平淡的旋渦，不徐不疾地品味著魔神那微不足道的力量。
“不是！老爹！這，這，這！”
萊克再次驚恐，沒想到這戒指是如此貪婪，吸收過一次之后不滿足，還想要繼續第二次，是打算將他活生生嚇死不成？
“別慌！冷靜！上次之后你不也活得好好的？等它結束，別做太多舉動。”
雖說布提的話語是要求他穩住情緒，安靜地維持原狀，但他卻果斷，往后退了一步。
讓回頭求助老爹的萊克分外激動，如果不是害怕自己胡亂動作又像是中午那樣暈倒，見到不應該見到的事物，他絕對會用最純粹的肉體反饋來發泄。
瘋狂的深呼吸，與月光牢牢貼合的戒指是無止境的，起初還是克制的涓涓細流，似乎是在照顧萊克的情況，然后發現自己并未被排斥后，開始原形畢露，巨獸吸水似的將煙霧融入狹窄的身體之中。
沒過多久，月光被遠處飄蕩而來的云層削弱了光芒，若即若離，真切的視線被干擾，原本較為顯眼的光帶這個時候也如同為了迎合它一樣，淡薄起來。
樹影婆娑，疲倦的人兒逃不過本能的追趕，波切樹的葉子劃著斜圈兒，搖搖擺擺地拂過他的衣角，恰時夜風飄過，宛若從未見過母親為他奏響夜曲。
少年睡著了，站在那邊睡的。
明明是眼睛保持圓睜，呼吸平穩，高舉的手臂堅硬如鐵，可布提還是瞧出萊克抵不過睡意，去往了最淺薄的夢境。
晦暗的云層隱沒在空氣中，若非不是運轉秩序之力，細如發絲的光帶就會被無視。
他想要上前，把弟子從即將結束的詭異里面拖離，忙碌了一天，總得叫人休息休息。
思緒放緩，四面八方的溫暖包裹萊克，溫柔的拍撫讓他憶起年幼時也有那么一個人喜歡這么做，雖非母親，卻似母親。
她是蘇珊婆婆，亦或者稱呼為兇臉奶奶，是住在隔壁的鄰居，人人都懼怕她暴躁脾氣，然而老爸是例外，三天兩頭的往那跑，甚至還敢在外出游歷期間將自己寄宿于她家。
別的記憶都已然模糊，但是關于那扇門，可能最為清晰，即使時隔多年，他也能夠在記憶之中還原。
它的位置在樓梯下面，每每路過前往后院的時候都能夠瞧見，淺色的墻壁上畫滿了花花綠綠的圖案，它的把手樸實無華，極為巧妙地隱藏在起伏不平的裝飾之中，要不是好奇心泛濫絕不可能發現。
“萊克，別嘗試做危險的事情，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開地下室門，里面沒有好看的。”
責備是那樣熟悉，它自腦后響起，少年下意識地回望，面容慈祥的老婦人正向他走來，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手，任憑身體被強行拉扯走。
“不對，婆婆已經離開，我也曾經打開過它，但，看到了什么？”
驚覺到錯誤的萊克立刻意識到問題，僅僅是喃喃自語就讓強有力的吸引力消失，身后空無一物，唯有一小塊延伸到腳下的木質地板。
抬頭順著地板的方向看去，便看見那堵墻壁漂浮在虛無空間中，雖間隔頗遠，但能感覺到這距離一步即可抵達。
地下室的房門虛掩，輕輕觸碰，其中的內容不再被隱藏。
與現在自己個頭相仿的孱弱獸人赫然映入眼中，淡棕色的毛發雜亂交錯著，頭大嘴長，亮黃色的瞳孔里面充滿了好奇和不安。
“是熊獸人！”
哪怕過往的記憶里面未曾提及，萊克也能夠通過書中經驗分析出來。
不知怎么的，他的身影與怪獸的面容漸漸重合，難以置信的猜想陡然冒出，不會他和老爹所戰斗的對象就是在蘇珊婆婆家中有過一面之緣的故人吧？
念頭一旦滋生，就變得不可收拾，他連周圍何時變成虛無都沒注意。
熊獸人和蘇珊婆婆的聯系是最快被建立起，然后蘇珊婆婆和蘇珊阿姨，蘇珊阿姨所經營的餐廳叫大熊，自己要找到人也是大熊，那么是不是只能說，剛剛被他們攻擊的就是大熊！
合理，除了合理萊克想不出還有什么詞語可以形容這個推理。
可是這又有了一個問題，他為什么會陷入這個夢境，是因為怪獸產出的煙霧，被手中得于神祇的戒指吸收后，經過毫無痛苦的一段時間后就來到了這里。
思考下情況，神祇似乎在保護他，避免自己被魔神氣息影響，從而產生變異，畢竟見過的每一個接觸過它的生物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非人的部件，他沒有。
這難不成代表著，祂比異世界魔神還要強大？或者說二者真的在上次猜測的時候達成了什么協議，祂庇護自己，然后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助異世界魔神完成目標？
無論哪個結論看起來都不算好，一個是打算玩弄自己的本世界神祇，另外一個是源于界外的異世界魔神，避世的和入世的都是掌握了足以影響世界的力量，給誰做事情都是刀尖行走。
“唔，不想了，不給我下達什么指令，就裝傻。按照最初與那位的約定繼續就行了，做自己。”
放棄思考的萊克接受現實，再怎么去籌劃也反抗不了，不如隨遇而安，做個開心的人，指不定人家一高興就饒恕自己，反正自己就是這么一個人。
像雞肋，吃了沒啥嚼頭，吐了又覺得浪費，真下定決心，還不是隨便放棄的。
“凡人生活對于我來說確實是樂子，只是，能夠憑借自身意志擺脫幻境，除去一些因素，你確實很特別。你很讓我喜歡，猜猜自己會不會被我放棄呢？”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無法忘卻的頻率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萊克全身如同篩子般抖動。
“難不成只是想了想就能引起祂的關注嗎？祂這么閑嗎？”
抱怨剛剛升起，萊克立刻意識到犯下大錯，既然神祇能夠從無所知的情況下注意到自己，那么久說明他所作所為都是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家面前，那……現在的。
“是的，能聽到。不過要澄清一下，分身和分身之間亦有區別，我可沒有一直盯著看，只是恰好激活程序，你就顯眼了。”
祂的語氣和上次有些不同，雖然是相同聲音，語氣卻輕松許多，宛如熟識的朋友，不需要過多的客氣，平等的交流。
“對對對，和朋友一樣，我喜歡這么說。”
喜悅的情緒開始在虛無空間里蔓延，依然是漆黑空洞，但是緊張的心情緩解不少，哪怕是不敢平視，卑微到底的心態也拔高了許多。
“您這次現身是想要和我說些什么？是要求我做什么嗎？”
萊克糾結了片刻，認為話語總比心理活動要禮貌一些，于是開口試探著。
“沒有，都說恰好，怎么會特意來找你。不過我倒是有個想法，就不知道你敢不敢要？”
“您請說。”
不敢拒絕且十分好奇的萊克嘴巴比腦袋還要快速，想都不想便應下。
“你認為自己弱的原因是沒有力量，那么我給你一個機會，吸收……”祂停住了，像是在回憶，過了剎那后才繼續說道，“啊，對！魔神的力量，每達到一定數量就能夠獲得力量！絕對強大的力量！”
誘人的話語被緩緩道來，從掌握規則的神祇口中聽到這種承諾確實招人心動，可是，魔神的力量接受了，他還能夠是自己嗎？
“您……”
將這句話在心中復述多次，也沒有等到祂對此作出回答，不明白這是默許還是否認，忍耐不住的萊克準備開口詢問。
“我不能修改這個世界對于個體的影響，所以，你要抉擇，是否愿意付出代價。”
祂語氣跳脫，顯得很開心，拍手大笑的畫面馬上顯現于腦海，言語至最后，沒有五官的巨大臉皮占據了全部視線，帶著壓迫感觸及內心。
萊克沉默不語，連心理活動都停滯了，一片空白，他在探尋更深層次的自我，淺層意識被停擺，不愿意追隨進入的祂安靜地等待結果。
“對不起，我放棄，我無法接受自己不是自己。力量之所以被渴望是因為它是欲望的化身，它不能代表什么，但是可以用它去代表什么。我想這個世界比起恐怖的怪物，更需要一個人吧？”
梅、羅西的父親、不斷襲擾自己和老爹的邪教徒，這些人的面孔翻涌在萊克的雙眼之中，誠然可能有保持自己心智的手段，但是代價大于收獲就決定這條道路不適合他。
“不一定，不過，你不要就不要。只是手上的源戒已經被激活，魔神氣息又屬于是指定補藥，今后的日子你還是要學會如何應對，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幫你關閉了外溢部件，不用擔心被侵蝕。”
聽到萊克的選擇，祂很平靜，沒有表現不悅，語氣平淡地說道。
“那源戒的力量是什么？”
萊克嘴角微動，低下頭顱在心中掙扎，少頃后嘴角抽動，顫抖地面對了現實，試圖獲得一個好消息。
“哈哈，我不知道！”
祂笑得肆意，漆黑的空間因此扭曲，單調的色彩開始變化，光芒閃爍出現，每一次眼簾下意識躲避強光的閉合都會帶來不一樣的體驗。
直到周圍的光線穩定，不在跳動，少年才緩緩抬頭。
“誒，你倒是自己醒了。”
手放在萊克肩膀上的布提有些疑惑，上次可是等了好久，怎么這一次如此快？
“呃，可能是適應力變強了吧？不過，我想起來了，這個怪物可能是要找的大熊。”
還未完全消化情況的萊克打著馬虎，躊躇應該如何同老爹講述他在夢境空間里面經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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