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  你怎么在這兒？”

        開門聲，腳步聲,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將少女從夢境中驚醒。

        她頭向下一沉，險些滾到沙發(fā)下面去。

        幸好，在摔得七葷八素之前,  她到底及時反應(yīng)了過來，扶住不遠(yuǎn)處的茶幾,  從而穩(wěn)住了身體的重心。

        艾薇站起身。

        “幾點了……你們回來得好晚啊。”

        她看了看腕表，然后又打量了一下這兩個看似很正常的兄弟。

        ……

        只是兄弟。

        稍等一下。

        “父親呢,  沒有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他喝醉了,  走路都晃晃悠悠的，我們就讓他先回屋了。”

        提姆自然又從容地接話，仿佛這就是真相,  “明天上午你應(yīng)該又會見到一個頭痛欲裂不肯起床的他，到時候可不要心軟。”

        “不要心軟的是誰啊……”

        明明我成功叫布魯斯起床的概率更高好嗎？

        睡得有點迷迷糊糊的，艾薇抹了一把臉，又揉了揉眼睛,  強迫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困了的話就回屋去睡吧。”

        提姆嘆氣，“以后再有這種事情發(fā)生，你也不用等我們的。”

        啊。

        聽聽。

        聽聽。

        到底是什么鋼鐵直男,  才會說出這種話來，提姆我在此宣布，你從現(xiàn)在起被開除出“暖男”的籍貫了。

        “這話我不喜歡，你收回去。”

        大概是還沒有完全清醒，艾薇的聲音還有點迷迷糊糊的感覺，不過說出的話倒是難得的強硬。

        好在她語氣里并沒有多少生氣不滿的含義。

        提姆略略挑眉,  果然聽到了下半句話。

        “教你一個道理，對于掌管你們夜宵的廚師，你們可應(yīng)該表現(xiàn)得稍微客氣一點才行。不然我也不知道我等下會不會多放一把鹽或者一把糖哦。”

        “……阿福呢？”

        “我讓他去休息了，這樣熬夜對他身體不好，再說他明天還要早起做早餐呢。”

        所以你們稍微同情一下老年人吧orz。

        這個作息時間，真的是絕了。

        艾薇看過來，眼神里帶著點非常刻意的，“所以你們落到我手里了”的得意感。

        “怎么樣？現(xiàn)在把剛才的話收回去還來得及哦？”

        “嘁。”

        “我錯了。”

        在聽到達(dá)米安發(fā)出的氣音之后，提姆立刻當(dāng)機立斷地滑跪（劃掉），以避免又一場可能的風(fēng)波。

        小少年雙臂抱胸，一臉的不耐煩，但是也沒說什么。

        ——大概是因為他確實也懂得不能得罪廚子的這個道理吧。

        尤其是當(dāng)他自己根本不會做飯的時候。

        黑發(fā)的少女輕輕一笑。

        “行啦，不跟你們開玩笑了，你們也很累了吧？我去給你們熱一下飯，等我三分鐘應(yīng)該就ok了。”

        “熱一下？”

        “怎么可能真的現(xiàn)做啊，我可是害怕明天家里就多出幾具餓死的尸體，那我和阿福可不好處理。”

        不過分量稍微做得多了一點。

        為了避免發(fā)生上次的慘案，她直接做了六個人的份（算上自己），而且還都是按照這些男孩的大胃口來決定的食量。

        至于她自己也是個大胃王的事情……

        呃。

        我們先不要管它。

        總之，如果只有他們兩個的話，估計這飯是吃不完了。明天看看阿福準(zhǔn)備怎么處理剩下的食物吧。

        艾薇走向廚房。

        本來困得有點暈乎乎的大腦逐漸清醒，五感又恢復(fù)到了超出常人的敏銳，于是她終于后知后覺地聞到了某種味道。

        ……

        很淺。

        很淡。

        應(yīng)該是特意遮掩過。

        可嗅到的一瞬間，原本淺淡的味道還是突然就變成了一把利刃，刺進她的腦海。

        少女的腳步微微頓住。

        “？”

        “話說，真的不用叫父親下來吃點東西嗎？”

        短暫的停頓后，在兩個人的目光中，艾薇歪頭看過來。

        “飯我之前做得有點多，再說喝多了的話，空腹會更傷身體的。”

        她是笑著的，眼睛里透出恰到好處的疑問和關(guān)切，可就是因為太恰到好處了，才會讓人覺得，這個表情有那么一點像是面具。

        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具。

        不過很快，艾薇就把頭轉(zhuǎn)了回去，很自然地走進了廚房。

        于是剛才的一切都變成了錯覺。

        她只是隨口一問。

        提姆輕輕咳嗽一聲。

        “他現(xiàn)在能不能起身還不一定呢，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起床氣有多嚴(yán)重。真要叫他，他就該生氣了。不用擔(dān)心，他不會有事的。”

        “……哦。”

        廚房里傳來很輕很輕的一聲。

        然后就是沉默。

        莫名讓人覺得有點別扭的沉默。

        “所以你們今天真的是出去吃飯了嗎？”

        畢竟食物都做好了，只是需要熱一熱，所以沒用多久，香味就逐漸從廚房門口飄出來。而就在這樣濃郁的、溫暖的氣息中，模模糊糊飄出了女孩子詢問的話語。

        ……

        其實她不該問的。

        艾薇低頭看鍋，熱氣幾乎撲到了她的臉上，女孩子的眼神卻依舊是游移的，恍惚的，仿佛意識已經(jīng)飄到了其它的地方。

        他們想要隱瞞是正常的事。

        就像自己也有很多說不出口的秘密一樣。

        自己的追問只會讓他們覺得為難。

        可是……

        ……

        可是，她聞到了血的味道。

        那是他們的血嗎？

        他們受傷了嗎？

        朦朦朧朧中，艾薇好像聽到了提姆的聲音，帶著點自然的、無奈的笑意，在跟她解釋著什么。

        雖然她都不需要聽就知道，那一定是謊言。

        以及。

        “提前回屋”的父親——

        她本來以為確實是自己睡得太死，所以沒有看到他。

        可現(xiàn)在想想，他是不是傷得太嚴(yán)重了，撞上后自己一定會發(fā)現(xiàn)，所以沒經(jīng)過正門就回了屋？

        或者他干脆在別的地方處理傷口？

        飯菜熱得很快。

        畢竟以前操作過千百次的流程，即便現(xiàn)在腦子亂糟糟的，少女還是熟練地把食物盛出來，再端著餐盤放到桌面上。

        如果我沒有回來，也許布魯斯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麻煩了。

        他直接在客廳處理傷口就好。

        如果我沒有回來，提姆也不用想借口糊弄我。

        ……

        自己這樣想是不是不太好？

        在腦子徹底亂成一團漿糊之前，艾薇果斷打住。

        她低頭，調(diào)整了一下這幾道菜的位置，再認(rèn)真擺好刀叉。

        “開飯啦。”

        再抬起頭的時候，女孩子依舊是笑吟吟的樣子，眉眼間全是暖意。

        算了，別想這么多了。

        還是趕緊讓他們兩個吃完飯，回去歇息吧。

        ……

        以及。

        我要是突然跟老父親提出我要研制武器什么的，幫蝙x俠或者正義聯(lián)盟來個裝備升級，會不會嚇到他啊。

        沉思jpg。

        某位沒走正門回家的老蝙蝠確實在處理傷口。

        壞消息。

        他流了很多血，所以出現(xiàn)了一點失血過多的征兆，不過這反應(yīng)很輕微，應(yīng)該歇息一晚上就能好。

        好消息。

        這就是最嚴(yán)重的負(fù)面影響了。

        看著還挺恐怖的傷口，卻不傷筋不動骨，對他的行動絲毫沒有造成影響。要不是那家伙消失之后，他沒有立刻回來，而是花了很多時間用來善后，也許他連這一點點虛弱的癥狀都不會有。

        至于疼痛——

        啊。

        對于蝙蝠俠來說，疼痛那還算得上是負(fù)面影響嗎？

        他都不想多費心思去提。

        ……

        黑發(fā)藍(lán)眼的男人垂下眼簾，又回憶起了自己和那家伙交手時的每個場景，每個細(xì)節(jié)。

        那個外星人其實用的是刀背。

        他對自己說。

        否則的話，其實這家伙是很有可能像殺死那些“精神病人”一樣，輕而易舉地殺死自己的。可他雖然言語間充滿了玩味和譏諷，在挑釁他們時透出近乎興奮的惡意，但——他確實留手了。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總不會覺得，自己可以來做哥譚的又一個反英雄吧？或者是新的反派？

        通過把所有的反派都?xì)⒌舻姆绞剑?

        布魯斯擰眉。

        資料太少，他不能保證人物肖像的準(zhǔn)確性。

        至于那個當(dāng)時在阻攔他們的hei幫……

        這個外星人絲毫沒有遮掩他們是自己的幫手——這一事實的意思。

        可就是因為他表現(xiàn)得太不在意了。

        就會讓人懷疑，這是他的又一次挑釁，還是在遮掩背后某些藏得更深的真相。

        ……

        但不管怎么說。

        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調(diào)查的線索確實是這條。

        男人緩緩呵出一口氣。

        哥譚這座城市，似乎永遠(yuǎn)都不會真的風(fēng)平浪靜。

        接下來又會發(fā)生些什么呢？

        但是毫無疑問的是——

        蝙蝠俠無懼任何挑戰(zhàn)。

        真的無懼任何挑戰(zhàn)嗎？

        艾薇雙臂環(huán)胸，坐在他身邊，一臉“我今天要審訊你”的表情。可因為她的長相絲毫不顯得強勢，氣場現(xiàn)在也不壓人，所以布魯斯只覺得無奈而又好笑。

        “我知道了寶貝，下次我會記得發(fā)消息給你的，實際上——”

        “實際上，你就是沒有發(fā)，所以你得把這本書聽完——至少把這一章聽完。這才是懲罰。你以為我會讓你輕輕松松過關(guān)嗎？”

        少女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

        她放在一邊的手機還在傳來機器讀書的聲音。

        大概是因為某種報復(fù)心理，她特意挑了一個很搞怪的聲音，然后盯著老父親的表情，不許他笑出來。

        本來是很正式的“教育家長怎么對待孩子”的書，本來應(yīng)該是雙方氣場都很低壓壓的嚴(yán)肅事，結(jié)果搞得布魯斯怎么都緊張不起來。

        甚至沒有被教育的不適感。

        他扶額。

        但不得不說。

        這真是一個非常好的處理問題的辦法。

        至少對于蝙蝠俠來說是這樣的。

        ……所以布魯斯怎么會有一個這樣的女兒呢？

        看看達(dá)米安。

        再看看艾薇。

        這差距。

        隱藏了自己的存在感，提姆抿了一口咖啡，忍不住第n次感慨這個話題。

        那個女士的基因可真了不起。

        自己也不用擔(dān)心布魯斯和艾薇之間有什么矛盾了，感覺這件事情應(yīng)該能輕松自然地解決，真好。

        嗯。

        今天的咖啡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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