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光！”

        “太好了，我又能看見東西了！”

        “是奈克瑟斯嗎？一定是奈克瑟斯，他來幫我們了！我們很快就能得救的！”

        “他能贏嗎？他一定能贏的吧！”

        “加油啊奈克瑟斯！”

        “太好了，太好了,我沒有失明,我沒有瞎……好可怕,剛才真的好可怕嗚嗚嗚,我不想要再回到黑暗里了。太陽,太陽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是看不見我的手？我只能看到奈克瑟斯……我的手機還是沒法用……該怎么樣才能看見別的光？”

        “媽媽，媽媽我要出去！這里好黑啊,我要去奈克瑟斯那里，我不要在這兒！媽媽你帶我出去吧！”

        “怪物快去死！把光還給我們！快去死！”

        整個地球依舊只能亮起這么一抹金色的光芒。

        很多人盯著奈克瑟斯的方向大呼小叫，為自己沒有失明而歡喜不已，可收回視線他們才發現，他們依舊看不見自己周圍的景色,世界還是被黑霧所籠罩著。

        金色的奧特戰士也顯得格外朦朧，若隱若現。

        燭火仿佛隨時會熄滅。

        ……

        比起籠罩了世界的黑暗,奈克瑟斯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弱小，太過無力。

        【他真的能贏嗎？】

        【我們真的能回到光明中嗎？】

        【是不是，很快,我們就要再次回到純粹的黑暗中？】

        所有人的心里都閃過這樣的問題。

        ——歡喜之后，不安重新籠罩了他們。

        能量在流失。

        每個細胞都在向外釋放光能。

        ……

        不，不是釋放,那是被強行掠奪走的。

        艾薇完全沒有辦法阻止。

        奈克瑟斯站在原地，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給予所有人信心和希望。只有艾薇自己知道，她虛弱得隨時都會倒下。她沒有辦法移動,不敢邁腿走哪怕那么一步，因為只要她抬腿，就一定會摔倒。

        巨人身上銀金色的花紋在閃爍。

        ——又是一層黑霧試圖覆蓋上他的身體。

        它們融化在溫暖的光明中。

        然后更多的格魯米再次撲過來。

        這些敵人沒有實體，無法觸碰，人類無法用物理的手段傷害它們，而它們似乎也不會真的傷害人類。如果它們沒有掠奪走所有的光明，很多人只會將它們當做是普通的霧氣。

        可對于它們的天敵——光明，它們表現得卻是那么殘酷，殘酷到不留給對方半點活路。

        “——”

        艾薇好像發出了一些聲音，又好像只是本能的喘息。

        好疼。

        她對自己說。

        不知為什么，她形容不好自己的感受，這，這應該是“疼”吧？

        ……少女混沌的大腦甚至要失去對感知的判斷。

        黑霧擦過奈克瑟斯的肩膀，艾薇就覺得，是匕首殘忍地剮掉自己的一塊肉。格魯米纏繞著巨人的脖頸，艾薇恍惚感到，自己已經不知該如何呼吸。敵人一次次沖擊戰士的雙腿，艾薇甚至要慶幸，她感知不到那里的虛弱，就不用擔心自己摔倒……只要她記得不要移動。

        這是疼痛嗎？

        這是麻木嗎？

        這是……瀕臨死亡的感覺嗎？

        少女試圖抬起自己的一根手指，然后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對身體的控制能力。

        好吧，好吧，那就不要動了。

        艾薇放棄這些“不重要的事情”，只集中注意力，調取自己剩余的光能量，與那些黑霧一次次沖擊碰撞。

        燭火在搖曳，微光在閃爍，最后的光明在變得黯淡。

        奈克瑟斯身上的花紋褪去顏色，一點點變成冰冷的灰白。

        黑暗如同半透明的紗衣，籠罩了巨人的身體。那團金色的光輝越來越朦朧，越來越微小，被格魯米逐漸吞噬。

        那是正在消逝的希望——

        “永遠是這樣。”

        “您說什么？”

        “……”

        “抱歉。”赫伯特低聲說，“我沒能聽清。”

        黑暗之中，兩人誰都看不清對方的模樣，所以無幻魔人沒有轉頭，只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沒關系。”

        他曼聲說。

        ——反正我本就不是說給你聽的。

        男人站在窗戶旁，凝視著那抹金色的光團，眼睜睜地看著它越來越微弱、越來越渺小——他能明顯感覺到生機的流逝。

        黑暗在無情地掠奪奈克瑟斯的生命。

        ……那也是艾薇的生命。

        永遠是這樣。

        他在心里再次將這句話重復一遍。

        她以自己奧特戰士的身份為榮，她永遠不逃避危險和責任，她永遠出現在戰場的第一線，她永遠擋在人類的身前。

        哪怕代價是犧牲她自己。

        是的，她每次都回來了，可她哪次不是死里逃生呢？

        艾薇永遠不提這些。

        可不代表這些就不存在。

        伽古拉的手看似只是輕輕搭在墻壁上，可他自己知道，指印已經深深陷進去，彰顯著他此時的心情。

        “這次跟之前不一樣。”

        他低聲說。

        那些不是艾薇的世界。所以，當她重傷瀕死時，那個宇宙會將她驅逐，可這也是一種另類的保護方式。現在，這里是她的故鄉，是她的家。世界意識會庇護自己的孩子，會照顧她，永遠不會將她殘忍地趕走。

        之前對戰海帕杰頓的時候，就說明了這一點。

        伽古拉能看得出來，艾薇為此感到高興。

        她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歸屬。

        雖然她從來不會對人訴說這份心情。

        那問題來了——

        如果她到了重傷瀕死的時候，還不能離開戰場，世界意識又沒法提供給她更多的幫助……那她會怎么樣呢？

        她會不會死？

        而艾薇自己……又是否思考過這件事呢？

        無幻魔人緩緩攥拳，指甲陷進掌心之中，傳來陣陣刺痛。

        “你還不走嗎？”

        他聽見自己平靜的、近乎冰冷的聲音，“格魯米的注意力都在奈克瑟斯身上，你如果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這就是唯一的機會。”

        畢竟，這家伙的力量也是接近光屬性的。看格魯米這種趕盡殺絕的作風，等奈克瑟斯徹底被消滅后，它們一定會盯上他。

        赫伯特似乎輕輕笑了一下。

        “好像是這樣的。”

        他輕聲說。

        于是伽古拉看了一眼赫伯特的方向。

        “或者，你還需要繼續養傷？”

        男人冷淡地問。

        “啊，我已經好了一半，如果要離開的話，是沒問題的。”

        “……”

        “你希望我離開，是嗎，這位先生？”

        “那是你的事情。”

        你如果想要去送死，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看在艾薇的面子上，伽古拉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赫伯特沉默片刻。

        “你的心情似乎很糟糕，非常糟糕。”

        他平靜地說，“現在這種情況，我能理解這一點，可，這其中似乎存在我的原因。這是為什么？也許我們之間存在誤會，還是說，我有做錯過什么，我并不知情？”

        哈，哈。

        大概是你想得太多了吧。

        無幻魔人懶得理他。

        可他的手指卻越發用力，指甲傳來裂開般的刺痛，掌心也逐漸有血腥的氣味傳來。

        他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但他清楚，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冰冷。

        “感謝您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走，我也不會走。”

        沒有得到回答，赫伯特也不準備繼續追問，他這樣說著，溫柔的語氣里透出戰士才會有的堅定，“從我來到這里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本就是僥幸才能延長的生命，如果結束在這里，我也沒有什么可遺憾的。”

        “……”

        “如果我選擇離開，我才會后悔終生。”

        赫伯特做了一次深呼吸，“現在，我應該做的是去幫助她。”

        哦。

        這些話何必說給我聽，我又不會為之動容。還是等某個你想要討好的傻子在這里的時候，你再重復一次吧。

        伽古拉冷酷地想。

        就在這時，赫伯特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你。”他似乎有點驚訝，也有點猶疑，“原來你，在乎的是，這點嗎？”

        “……你想多了。”

        不，一定是這樣吧。

        赫伯特幾乎確定了自己的答案。

        自己能夠幫助艾薇，能夠和她并肩作戰，哪怕代價是犧牲自己的生命。而，某個體內都是黑暗能量，讓他一開始以為自己遇到了敵人的家伙……

        他不能露面。

        先不提他會不會死。一旦他露面，就是給格魯米送去更多的力量，這幾乎就是資敵。

        赫非常有良心伯特猶豫良久，沒有再說別的。

        直覺告訴他，無幻魔人不需要他的“安慰”。

        而事實也是如此。

        “奈克瑟斯，要死掉了嗎？”

        “求求你，不要消失啊，我不想要再回到黑暗里了……”

        “再堅持一下，你能贏的，你一定能贏的！”

        “他還在堅持……”

        “我們沒有辦法幫忙嗎？我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超級英雄們在做什么？我，我又能做什么？”

        “加油啊，奈克瑟斯，求你了，千萬不要被打敗——”

        那抹燭火越來越微弱了。

        它搖晃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也許是下一秒。

        也許是下一分鐘。

        巨人的身體似乎已經融化在了無邊的黑暗里，只剩下紅色的能量指示燈發出尖銳的警報聲，一團虛弱的金光將其堪堪包圍。而黑霧還在翻騰洶涌，沖向僅剩的光芒，誓要將其一并吞沒。

        可燭火還在堅持著，就是不肯消失。

        于是搖搖欲墜的希望還懸掛在所有人的心頭。

        【我是誰？】

        【我在哪里？】

        最后一抹殘存的意識已經不記得一切。她只記得，自己要佇立在這里。自己不能消失，一旦消失，代價是她不能承受的。

        真好。

        她早就沒法感受到疼痛了。

        ……

        ……

        ……

        機械巨人渾身仿佛有烈焰在燃燒，他降臨在燭火的身旁。

        而燭火絲毫未覺。

        她只記得要繼續點燃自己。

        直到一切都化作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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