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書房
“所以,林卿為朕擇選那樣的人選,也是為朕分憂?”
林容聽到這句話,一愣。
自從大年之夜,她莽撞告白的尷尬之事發生后,
兩人再次相見,已是在巍峨肅靜的廣德殿。
隔著數百階的漢白玉臺階,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彼此身份天隔地遠,再不是共讀西窗的少年同修。
陸羽向來界限分明。
林容也醒悟過來,收斂所有愛慕心思,謹守國師本分。
從二十二歲學堂結業坐上國師之位,到二十五歲,
三年間,林容未再和陸羽談論過一次私事。
此刻陸羽這般問,倒把她埋在心底的難堪回憶,給勾了上來。
……
在學堂讀書時,她和當時隱姓埋名的陸羽同住一處宿舍。
臨近結業的那個大年之夜,全境飄雪。
他二人機緣巧合下,同處一室。
林容一時沖動,不小心對陸羽說出了心事。
陸羽不但沒有接受。
他還推開她的擁抱,直接跑了。
……
現在她遵守本分,為他擇選適宜嬪妃人選,他卻來問她,是否為他分憂?
不然呢?
不是分憂,難道是她故意搗亂?
為他選美艷嬪妃,還選出他的疑心病來。
她早就把他放下了啊。
林容心中嘆息一聲: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垂頭畢恭畢敬:
“昨日諫言的嬪妃人選,皆是微臣精心揀選。”
想了想,索性坦誠想法道:
“后宮人選,確然是牽一發而動全局的大事。
只是微臣想,太后那邊,于前朝后宮大族平衡,早有考量。
微臣這里若要諫言,還不若為陛下諫言一些可令陛下心悅的女子。”
比起陸羽語焉不詳,林容這邊就坦然許多。
說到“心悅”二字,林容說得流暢無滯。
陸羽看到林容這幅坦蕩模樣,臉色卻微微一變。
反問:“林卿為何覺得朕會心悅?”
林容一愣:“容色動人,人自心悅。何況微臣選的都是絕色。”
看到陸羽略微發臭的臉色,林容無語:
不是吧,這人對女色要求究竟是有多高?
學谷時,他拒絕自己,情有可原。
可現在她給他選的三位有目共睹的絕色,他竟也不喜歡。
那他喜歡哪種?仙女嗎?
林容瞥一眼陸羽的臉:
好吧,長成這樣,也確實有資格配仙女。
認真反思一番,林容道:
“陛下是仍覺不喜么?微臣再去為陛下盡心尋找。”
陸羽盯著林容的臉。
陸羽:“林國師是發自真心本意?”
林容:?
林容:質疑我摸魚?
林容拱手,臉上神情赤城無比:
“微臣辦差若沒辦到陛下心坎里,是微臣的不是。但微臣為陛下擇選佳人,盡心竭力、一片赤心,還請陛下明鑒!”
只聽“轟”的一聲。
林容尚未反應過來,便見陸羽身旁架上一座堆得搖搖欲墜的奏折冊子“小山”轟然倒下。
奏折稀里嘩啦散了一地。
原來方才林容說完這句話后,陸羽驟然坐直,手一抻,碰倒了奏折堆。
奏折跌落案幾,碰倒筆筒,打翻硯臺,墨汁四濺。
本來的井然秩序,一下子,亂了。
看著滿炕的狼藉,林容心中砰砰亂跳:“我剛剛那話,應該沒說錯吧?”
緊接著,書房的門轟地一開。
垂下的打簾被重重掀開。
十來個宮人,各個執著銅盆痰盂掃帚抹布這些平日大掃除時才會用到的器物,魚貫而入。
隊尾,年內侍小碎步而上。
年內侍一進屋,眼睛就追著林容來了。
再一見窗邊炕上,那混亂不堪的情形,當即用十分夸張的語氣道:
“蒼天!堆得那樣齊整的紙堆子如何倒了?!”
又浮夸地補充:
“書房可是十來年沒這般亂過!”
年內侍從背后摸出那把他十年之間只在掃撒神殿時才會用到的巨尾拂塵,高高舉起。
年內侍:“陛下,小人不耽誤陛下和林國師深談,就稍稍掃撒一下。”
陸羽:“……”
陸羽:“一個時辰前掃撒過。”
年內侍:“太陽大,也是怕熱!主上和林太師要不要來點碎冰酸梅湯消暑?”
陸羽:“今日冬至。”
年內侍:“小人給兩位看茶。渴不渴?”
陸羽:“有茶。”
年內侍:“……”
年內侍:“哎這樣吧,陛下可是第一次把書房弄得這般亂,小人為陛下收一收……”
陸羽:“出去。”
年內侍:“……”
年內侍:找不到借口了。
原來年內侍在廊下聽到響動,趕著進來帶隊為林容解圍。
然而陸羽不給他一點解救林國師困境的機會。
年內侍只得苦著臉攜隊而下,出去時,他回頭深看一眼林容,眼中布滿憂慮:
陛下把奏折堆都碰倒了。
這位四平八穩的主兒,什么時候露過這等浮躁?
林國師究竟說了什么,惹得陛下這般?
前兩日偷聽林國師的心事,再加上林國師在獸藝大會上言語無忌兩樁“大罪”,
也不知陛下會如何懲罰林國師?
年內侍絲毫不知,這位小皇帝,無意碰翻奏折紙堆,僅僅是因為他的臣子自稱為他擇選嬪妃乃是出自真心、并態度十分良好地承諾會繼續盡心竭力辦好這差。
年內侍亦絲毫不知,小皇帝給他的女國師的懲罰是:搬入宮中居住。
林容這邊廂也在暗自納悶:
這日的陸羽,些微反常。
反常到,她內心怔忡,以至陸羽開始動手收拾亂局,她還在發呆。
林容怔了一小會兒。
發現奏折堆一本一本摞回了原地,邊緣處對齊得嚴絲合縫。
案幾也在陸羽慢條斯理的動作下,逐漸變回干凈整潔。
林容意識到自己怔著不合適。
連忙殷勤道:“陛下,讓微臣來收拾。”
陸羽廣袖一擋,示意她莫要動手。
林容才想起:陸羽這人是個頂級強迫癥。
像這種布置整理之事,他但凡能自己動手的,皆自己動手。
而他這樣,并不是因為他愿意親力親為。
僅僅是因為,陸羽這人,無法忍受井井有條的秩序被打亂分毫。
林容只得睜著眼睛,親眼看著陸羽收拾。
不得不說,看陸羽這人整理,感官上既覺清爽,又有一絲害怕……
只見陸羽將硯臺輕輕一擺,那硯臺,就和筆筒以及書本的方位,呈現出一個標準的直角。
他右手兩根修長手指,攆著最后一支散落在外的羊毫筆,放進筆筒。
放進筆筒不算完,指尖又略微一撥。
筆筒中的數支羊毫筆,竟按照高矮順序,依次排了個序……
林容扶住額頭:
所以,她剛剛在說自己會盡心竭力為他繼續尋獲適宜嬪妃人選時,他俊美無匹的臉上露出一絲混亂。
其實是她眼花看錯了吧?
林容從炕上下了地,行禮道:
“微臣回去收拾行禮,不日入宮。陛下若無事,微臣就告辭了。”
陸羽“嗯”一聲。
林容往門檻處走。
走了兩步,身后了無動靜。
林容覺得古怪,不由回頭:
陸羽端坐炕幾,視線凝在她身上。
身后半開的窗格的陽光將他半身籠罩。
陸羽鮮明的眉目隱了一半在暗處,晦暗難測。
林容心里發毛,當即停步彎腰:
“陛下還有吩咐?”
陸羽忽地一笑。
陸羽是極少笑的。
半照室內的陽光,把他的笑容耀得如高嶺之地上,乍然綻開的花苞。
因為難得一見,便格外動人。
“其實若無合適人選,林卿也可——”
他慢壓著聲音,雪白的牙齒晃得林容眼疼:
“自薦。”
他這句話,亦如一把雪白光束,刺得林容眼前一白!
林容喉嚨發干,張了張口。
陸羽即時補充:“朕同林卿開玩笑的。”
笑意越發明顯,帶著促狹。
林容本已退到門檻處。
當下倒退兩步,腳下一錯,踏在門檻上,一個倒栽蔥,仰面栽倒在外面廊上。
外頭廊上年內侍豎著耳朵偷聽里頭動靜,眼見林容轟地一聲從門里栽出來。
年內侍“啊喲”一聲大叫。
隨即呼啦啦圍了一堆人上來:“林國師無事吧。”
林容被人七手八腳地攙起。
迷糊中,林容從縫隙中看見:
陸羽端起桌上的茶盞,優雅輕飲一口茶。
俊美無匹的臉上,全是愜意滿足的神情。
他這樣表現,倒似先前看她坦然放松時,他心里不快,于是通過玩笑,作弄得她狼狽失措,這才重獲滿意一般。
不過林容此刻無暇思索彎彎繞繞。
她心中只有一個震驚的聲音在回環往復:
“要死?!‘北疆老叟’什么時候會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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