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誤妾
一切他都算計好了。
可沒想到的是,只過了兩日,江櫻南便求到了他的跟前來。
“是申氏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她這樣道,她身子纖弱如隨風薄柳,眸子里的光卻異樣堅定。
那時的他,尚不知這就是為母者的剛毅。
他只當江櫻南是悲痛之下的傷心亂放,可看著江櫻南不肯退讓半步的倔強神情,他只得命人把申氏帶過來。
自江櫻南出事后,他便把申氏接到了他的偏殿內住著,飲食起居生怕行差踏錯。
申氏來時,他尚在同江櫻南說著話:“身子本就不好,便不要出來亂跑了,若是著了涼又得請動太醫去棲鳳殿!
許是許久未曾同她好好說過話了,他甫一開口便是責怪,當即江櫻南便退開了兩步,讓他拿著披風的手頓在空中。
“陛下若覺得麻煩,便下道旨意再不許太醫來我棲鳳殿便是了!
她一開口亦是負氣的語調,令他深感無奈卻又愧疚,若非他有了窈娘和申氏兩人,他們也不會走到如今見面了還不能好好說話的地步。
他嘆了口氣,攬過她:“你分明知道的,朕不是這個意思……”
申氏也不知在殿外看了多久,直到有宮人出聲,他和江櫻南一同看過去,申氏眼里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過,她雖然在笑,笑容中卻透著一絲的勉強。
他抬手喚來申氏,免去她的禮節后,對江櫻南道:“人已來了,你有什么想問的?”
申氏聞言,怯怯地看了眼江櫻南,竟往他的身后退了一步,不自覺地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肚子。
他不免皺了皺眉,抬眸看向江櫻南,卻發覺她早已淚流滿面。
“昨日,是你推我!”
她的聲音里能夠聽出咬牙切齒,他怔了怔,是對江櫻南當眾落淚的震撼,更是對她說出這句話的不可思議。
他迅速看向申氏,申氏拉著他的袖子,淚珠子也滾了下來,她辯解著:“陛下,臣妾沒有,臣妾沒有……”
“是你約我至湖邊,你說要同我說起你和季琮在江南的事,我自以為足夠警覺,卻未料到你當真如此狠辣,他還沒出世……還沒睜眼看看這個世界,你怎么下得去手!”
江櫻南抬手抹掉了頰邊的淚,眼里只有深痛恨絕,她步步緊逼過來,申氏只能抓著他的衣擺,眼含淚光地哀哀道:“陛下,信我……”
他那搖擺不定的心,終是得徹底地偏向一邊。
閉了閉眼,再睜眼他對江櫻南道:“你莫要再耍性子了……”
昨夜申氏邀了他在玉樓殿用晚飯,又怎會再故意把江櫻南約至湖邊,害她落水小產?
“我在耍性子?”
江櫻南看過來時,眼尾蘊著淚光,卻未掉下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季琮,你是眼瞎了還是心盲了!”
“你為了她,你不要我了?季琮?”
他想伸手過去抱住她,讓她冷靜心神,可申氏直往他懷里鉆,泣涕漣漣:“陛下,您別怪皇后娘娘,娘娘只是經歷了喪子之痛,她……”
后面的話,他再聽不下去了,因為江櫻南扭頭跑了出去,他焦灼地追了上去。
外面風那樣大,她剛小產完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涼風?
……
后來,即便他如何勸解,江櫻南卻不肯再聽。
宮里宮外流言紛迭,說江后善妒,被他打入了冷宮。
可分明,是江櫻南在使著小性子,始終不肯諒解他的苦心。
他知曉她的性子倔強,可他難道不也是在為她考慮著想?她的身子骨受損不能再有孕了,將申氏之子過繼到她的膝下撫養,才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他甚至,可以在過繼后立即將這個孩子立為太子,以寬撫她和江家的心。
申氏早產誕下一名男嬰后,時隔四個多月,江櫻南終于肯見他一面。
她更瘦了。
宛如只有一副沒有血肉的骨架立在那兒,見了他來,江櫻南跪下身來。
他要扶,她卻叩首在地,行了稽首大禮:“臣妾拜見陛下!
“快起。”
他要再扶起她來,江櫻南卻直起了身板,一雙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卻看得他心頭一震。
那雙好看的眼里,平淡而無光。
她好似……不再在乎了。
“臣妾想去浮盛殿,誦經念佛,給孩子超度。還望陛下恩準……”
“禮佛?”
浮盛殿是前朝的一名太妃的居所,浮光所盛,是佛。
他下意識便要回絕:“不行,那兒過于偏僻,你……”
“求陛下恩準!
江櫻南執拗得很,她不退不讓,一如之前她說殺她的孩子的是申氏。
他只能答應。
……
棲鳳殿空了下來。
在江櫻南搬去佛堂的第三十一天,申氏的孩子感染了風寒,夭折了。
宮里有人說,是他賜字過重,期盼太重,孩子壓不住。
他只覺得心里空蕩蕩的,他們之間的孩子沒了,江櫻南不愿見他,如今就連申氏的孩子也沒能保住。
有一回半夜里他起了身,沒去驚醒殿外睡得熟的小太監。
他去了棲鳳殿,那兒也空,沒有絲毫的人煙味。但他卻能回想得起,初初登基那會時,這殿內的長明燈夜夜不熄。
他常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不該醉酒寵幸窈娘,他與江櫻南也不會有隔閡,不該迎申氏入宮,江櫻南也不會沒了孩子,不該……
直到,申氏誕下了這宮中唯一的公主,他賜名,永嘉。
永嘉的到來,讓他暫忘了一切的悲痛,宮中的鮮花開始向陽而開。
浮盛殿的一切也被時光封存。
…………
直到今日。
“江櫻南,你可曾后悔?”
乾元帝看著這個同自己相攜半生風雨的婦人,他的喉頭忽有些艱澀。
她陪著他在東宮成長、羽翼漸豐,比下庶兄,登頂帝位時,她一直在。
江皇后眸光微動了動,她卻很堅定地點頭。
“悔了。”
人人艷羨她的夫君是東宮太子,未來是登頂的帝王,寵她愛她,又為她一人抗下所有的壓力,只要她生的嫡子。
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他們年少情深,相濡微末時,卻難以攜手白頭。
江皇后望著高臺上目光怔然的人,她輕聲道:“季琮,你可知你我定情那句詩,這下一句是什么!
……
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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