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永嘉公主卻是不愿提到這一茬，她故作疑惑地岔開話題道：“母妃懷孕不是尚未足月嗎？若非母妃妊娠反應重，太醫都遲遲未能確診孕脈出來，為何母妃現下又道……”
　　這話聽得德貴妃眉心一跳，但她面色卻絲毫未變，只淡然地拍拍永嘉公主的手道：“如今母妃月份尚淺，自然足月才敢告知你父皇，若非同你父皇說這孩子未足月，哪里能勾出一些心思叵測之人呢？”
　　德貴妃說到這兒，永嘉公主便明了了。
　　“你父皇雖不是個重欲的，但這些年來為了拉攏權臣，維護朝堂一方平穩，這后宮中細數著，少說也得有三五十人。”
　　德貴妃語調悠悠，說與永嘉公主聽：“這么些人中，唯獨本宮獨寵了數十年，先前本宮唯有你一個公主便罷了，但而今瞧見我突然有孕，她們歇了那么多年的心思也該活泛了……”
　　永嘉公主的關注點登時被帶偏了去，她攏住德貴妃的雙手，堅定地道：“若被女兒知曉是哪個不要命的，當真敢謀害母妃和弟弟，我定要她好看！”
　　德貴妃欣慰地笑了笑。
　　母女倆又促膝長談了半晌，德貴妃這才催促道：“既然入了宮一趟，你自也是要去華蓋殿拜見拜見你父皇的。”
　　永嘉公主乖順地伏身拜了退禮：“母妃，兒臣便先告退了，等過些日子兒臣再來瞧您。”
　　德貴妃點頭，看著她領著一眾婢子離去。
　　“你說……”
　　德貴妃戴著的護甲紋樣精巧，她撥了撥衣襟邊墜著的點翠流蘇壓襟，語調散漫：“永嘉她是不是猜出了什么？”
　　她的身旁唯有柳嬤嬤一人，被德貴妃問話的自然便是她了，柳嬤嬤只覺得氣都有些喘不上來了，只因她忽地想到了那日去浮盛殿，不過聽見了皇后喊德貴妃曾經的名諱，便令她有了險些失聲、沒命的教訓！
　　而眼下，貴妃卻明了地告知她，她如今腹中懷的孩子極有可能并非是陛下的……
　　“奴覺得……”
　　柳嬤嬤滿額盡滲了汗出來，她卻不得不腦子運轉得迅速，答道：“奴覺得公主不過是興起一問，并不是真的看出了娘娘的秘密……”
　　德貴妃唇角淺淡地勾了起來，她止住了手邊的動作，看向柳嬤嬤：“永嘉即便知曉了，卻也是無妨的。那嬤嬤你呢？”
　　柳嬤嬤當即便腿一軟，生生跪了下去，那日喉嚨嘶啞的血腥味尚且記憶猶新，若非貴妃需要一個能言語的嬤嬤在身邊，她定然早就被毒啞了去了！
　　“娘娘，奴婢待娘娘之心，日月可鑒哪！”柳嬤嬤險些就要指天起誓，撒血為證了。
　　德貴妃淡然地瞧著她，也不知是信還是未信，她再道：“去命人瞧瞧永嘉近來的狀況，本宮的女兒，可不是一個區區狀元郎能欺負得了的。”
　　柳嬤嬤低聲應喏著，連忙退了下去按她的吩咐去遣人。
　　殿內的宮人盡數被屏退了下去，唯留容貌姣艷的婦人半倚在柔軟的軟榻上，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尚未凸顯的小腹，在她的身后，忽地顯現了一抹身影。
　　來人在她的身后，把微涼的十指同她的指尖相扣，親昵的氣息鋪蓋在婦人白皙的脖頸上，又輕又涼。
　　“娘娘可是在等微臣？”
　　德貴妃在察覺到他來的瞬間，心跳幾乎驟頓了一瞬，隨后重重地拂開對方的手，冷聲喝道：“丁闡郅！”
　　她的夫君和女兒前腳才走，殿門還沒關闔，他竟就敢這般明目張膽地湊近了來，當真是越來越膽大放肆了！
　　“娘娘眼下不宜動怒。”
　　丁闡郅就這么半摟著她，低聲輕道：“身子要緊。”
　　聞言，德貴妃登時遞了枚眼刀子過去，聲音冷然：“你也知曉本宮如今身子重，還這般放肆。”
　　“臣若不放肆……娘娘焉能懷上龍種？”貼在她身后的男子低低一笑，半分也不怯德貴妃一字一句的警告。
　　“你！”
　　德貴妃臉色又是白了一分，她有些慌神地望了眼未合上的大門，卻被身后的男子輕輕掰過了臉頰，一吻落在她的唇齒間。
　　…………
　　“永嘉求見父皇——”
　　華蓋殿外，永嘉公主欣欣然下了跪，青磚石面硬得膝蓋發疼，她登時便紅了眼眶。
　　自幼，永嘉公主便是受盡千般嬌寵，萬般疼愛地長大，自然是從未受過這種下跪求見乾元帝的委屈。
　　但想了想，方才德貴妃暗暗影射她的心計過于淺薄，永嘉公主這才咬咬牙，繼續跪了下去。
　　拂生公公瞧見這場景，不免眉頭都要皺巴起來了，誰人不知陛下最是疼愛這個登基生下的長女，且眼下德貴妃又懷了身子，且不說先前貴妃便萬般被陛下寵愛，便是憑借著這極有可能的小皇子，也定然是要母憑子貴的。
　　永嘉公主這……其實倒也實在不至于如此的。
　　德貴妃正是得陛下憐惜之際，對于永嘉公主，那陛下又會苛責得到哪里去呢？
　　“公主，快些起來罷……”
　　拂生公公無奈地勸道：“陛下正小憩著，實在不是故意不愿見公主的。”
　　永嘉公主蹙著眉心道：“本宮是特意來向父皇謝罪的，永嘉先前行事沖動，不計后果，有辱公主身份，請父皇降罪——”
　　說罷了，她深深地伏下身去。
　　“這可是永嘉公主？”
　　忽地，只聽有道柔柔的嗓音自永嘉公主身后傳來，永嘉公主先是一愣，爾后回頭望過去。
　　婦人著了一襲碧水色的宮裝，面色生得秀婉，束腰的玉帶將她的腰肢勒得纖細，幾乎是男子一只手便能盈盈握住，搭著她那柔情的嗓音，著實有些扶風弱柳之態。
　　這后宮中的主子，除了未成年的公主，剩下的還能是誰，不用說永嘉公主也能清楚。
　　只是……她父皇的妃嬪不少，受寵的只有她母妃一人，其余的皆未曾入過永嘉公主的眼，而她又已出宮建府了多年，早便不識得眼前的是哪位了。
　　不過。
　　無論是哪位，總的來說都是沒安好心之輩，無非就是來看她的熱鬧罷了。
　　想到這兒，永嘉公主冷冷地收回目光，并未理會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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