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說要請吃飯話裴衣恒也就是說著玩的，沒想到衛燃好像當真了，他把掛在畫架旁的外套一拿，站起身的時候往他這望了一眼：“走？你想去哪吃？”

        裴衣恒一愣，愣完了之后心思一轉，決定順水推舟，天上掉下來的東西不吃白不吃，“不過我隨意，”他說，“你請的話你來決定。”

        衛燃點頭：“行，我請你吃冒菜吧，我知道的那家冒菜挺好吃的。”

        裴衣恒哦了一聲，心想，這人雖然腦回路有點抽象，不過做事還挺可以的，請吃飯請的還是他們這條街上最貴的，他心里面那么一點點點的小不滿一下子就散了，在心里想著之后有什么辦法能把這欠下來的人情給還回去。

        衛燃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的樣子，左顧右盼道：“誒，為什么周旭堯不在？他沒等你？”

        裴衣恒稍微皺了皺眉，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有點安靜，只有風呼呼的白噪音和外面在空氣中奔跑著的沸騰的人聲，外面掉落下來一片葉子，被吹到了他的畫架上。

        裴衣恒多望了它一眼，搖搖頭：“他估計是去看他喜歡的女生去了，不用管他，我們走吧。”

        夏天吃冒菜完全可以類比夏天吃火鍋的爽感，進了館內后一點菜就發現兩人基本上都不挑食，什么菜都能吃，衛燃就干脆自作主張，把自己經常吃的菜單都點了一遍，裴衣恒倒是沒什么意見。

        冒菜上來的時候冒著熱氣，里面的油燙在菜和肉上滾了一個來回，芝麻被灑在燙里，裴衣恒夾起一塊生菜，只是在舌頭上過了一圈，就忍不住挑眉道：“這味道確實不錯。”

        衛燃眉開眼笑道：“是吧，還可以吧？”

        裴衣恒很喜歡有辣味的食物在嘴里炸開的感覺，見到冒菜里紅艷艷的油湯之后，他就察覺到衛燃恐怕跟他一樣喜歡吃辣，兩人的胃口差不多那事情就很好辦。

        他去加了點別的醬回來，回來的時候給衛燃帶了一份，衛燃瞄了一眼，開開心心地拿了過來：“謝謝，這個醬看起來很好吃。”

        裴衣恒也笑了：“當然，我調火鍋醬料還可以，下次如果有機會吃火鍋的話，我給你調一份。”

        衛燃高興道：“行啊。”

        他們這個年齡段的矛盾只要不是涉及原則無法容忍的，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一把游戲一頓火鍋一頓飯，倒也是個拉近距離的好時機，兩人在開始的大部分時候都在圍繞著自己的口味來延長話題，后來裴衣恒就主動開口問起了另一件事。

        他笑著說：“當時你看到那個本子怎么想的？為什么會想到那種事情？”

        衛燃大概也沒想到裴衣恒會這么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但也十分坦蕩：“說起來，這件事情真是我的不對，我的交友圈有點不太正常，所以那個時候一下子就想歪了，這事我向你道歉，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衣恒：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說自己不正常的。

        他也有點驚訝，隨即也笑了笑，從善如流道：“沒關系，說開了就行，我那時候也是真意外，因為以前只在網上看見過這種事，沒想到現實里還真的有，所以才有點激動，我也有點問題，抱歉。”

        “沒事的，”衛燃說，“說起來有件事我很好奇，所以我能問問你嗎？”

        裴衣恒疑惑，心說我最近沒犯事啊，他能有什么問題能問我？但他還是點頭道：“問吧。”

        衛燃很認真地問道：“你為什么要在赭石里加黃？”

        裴衣恒：“……”

        裴衣恒：“我不知道，當時那個感覺上來了，就這么調顏色了。”

        衛燃皺眉：“你這樣的描述就好像在拉屎一樣。”

        裴衣恒：“……”

        你丫的能不能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這些！！

        衛燃反應過來，抿唇，默默地捂嘴，低眉順眼的把冒菜里的魚丸攪了過來說：“這個肉好吃，你嘗嘗看？”

        裴衣恒：“……”

        他似乎有點能理解周旭堯面對他的心情了，僅僅幾個來回，他就有種微妙的感覺，覺得他倆人在某些方面可能還有點像，他是喜歡在陸地上跳遠，多多少少還尊重點邏輯，衛燃應該長期是受到了藝術熏陶的緣故，邏輯直接在天上飛，多多少少有點走鋼絲了。

        但裴衣恒也沒多說什么，禮貌地接過滾過來的魚丸，蘸醬之后吞進肚子里，立馬就被燙得一個激靈。

        他齜牙咧嘴了一會，不服輸的勁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就上來了。他很不能理解為什么還有個人的想法會跟他一樣抽象，甚至還隱隱有種要超過他的趨勢，這難道就是周旭堯口中所謂的男神？

        裴衣恒：危！

        莫名的勝負欲上來，他用一種警惕的眼神瞟了一眼對面的人，快速收回來的時候在心里想道，休想搶我的人設！

        總之這頓飯吃得也不能說是不愉快，畢竟在這頓飯上兩人又沒矛盾，只是覺得塑料的關系貌似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算是和和氣氣的吃完，外面的天已經漸漸往下黑了。

        裴衣恒走出飯館的時候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剛想跟衛燃一拍兩散，準備找個買零食的借口就遁時，一轉頭，就見到周旭堯從旁邊道上走過來，手里拎著超市里塑料袋，旁邊跟著一群嚴浩宇同黨。

        很顯然，一個晚上的功夫，最多過去二十分鐘，這些哈皮們就變得有說有笑了起來。

        裴衣恒：？

        裴衣恒：你丫的，好家伙，敵人的糖衣炮彈居然這么快就讓這廝叛變了？

        好死不死衛燃從后面走上來，這人伸出脖子往他看的方向望了一眼，剛想表達什么的時候就瞅見裴衣恒的臉色，愣了兩秒鐘，抬頭望天：“今天的星星怎么還沒出來？”

        裴衣恒：“……你這不廢話嗎，現在才六點，夏天的六點你要是能見到月亮星星才有鬼了。”

        衛燃：“哦，你沒生氣啊？”

        裴衣恒：。

        裴衣恒微笑：“倒也不是不生氣，就是覺得這孩子到底是長大了，買東西居然不算上他老子一份，我乍一眼望過去沒有看到一件是我喜歡吃的，這個逆子！”

        衛燃默然，他轉過頭眺望到周旭堯手中的袋子，多看了半分鐘也沒看出來裴衣恒是怎么透過厚重的塑料袋看到本質的，只好默默地沉默了。

        裴衣恒：很好，我贏了

        那邊的周旭堯正在努力的和趙輝打好關系——這人算是嚴浩宇那里面挺好說話的老好人了，大概是因為他們這幾個人高一同班同學，在剛高二還沒開學的暑假學習中總要熟人抱團。趙輝跟周旭堯本來就不熟，自然也談不上有什么敵意，既然老王給他倆分到一組，他也盡心盡力的想跟周旭堯熟悉起來。

        他倆聊得還算熱絡，結果周旭堯一轉頭就見到幾步之遙外的裴衣恒一臉冷笑地看著他，心里臥槽的同時騰起了一股被捉奸的心虛感，連忙對著裴衣恒招招手，訕笑地喊道：“裴哥你吃完飯了嗎？”

        同時他又跟旁邊趙輝等人說道：“你們先走吧，我去找裴衣恒有點事。”

        旁邊的旁邊的嚴浩宇倒是很豪爽地點點頭，這一頓飯的功夫看來不止是衛燃裴衣恒關系緩和，大概是受到趙輝的影響，這一群之前差點打起來的人的相處居然看著還算可以，嚴浩宇對著他擺擺手：“那我們先走了。”

        裴衣恒等到周旭堯跟他們打完招呼，一臉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的時候，才動了動，望向了自己的腳底。

        周旭堯試探道：“裴哥你干啥呢？”

        裴衣恒專注地看著腳：“我在看這鞋底板的腳碼抽你合不合適。”

        周旭堯：“……”

        衛燃：“噗。”

        周旭堯端正地說：“您抽吧，我受得住。”

        裴衣恒當即就把腳翹起來伸手就要拖鞋，周旭堯蹭的一下躥起來扭了個s型想躲，衛燃眼疾手快地就把裴衣恒攔住：“大庭廣眾之下的這不太好吧！”

        裴衣恒頭上青筋亂跳，指著周旭堯狂罵：“你個傻逼你跟嚴浩宇他們走一起什么意思？！叛徒！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是不是想拋棄我？！是不是？！你說！說不出來今晚我就把你趕出家門！”

        周旭堯哭哭啼啼道：“皇上！臣妾冤枉！為了讓臣妾之后的日子好過，臣妾不得不臥薪嘗膽吶！”

        裴衣恒：“我呸！我看你不也挺樂在其中的！就這還臥薪嘗膽？我打死你！”

        衛燃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之表演，一時沒攔住，裴衣恒就沖出去和周旭堯扭打成一團，他還在原地愕然了沒兩分鐘，兩人又若無其事似的各自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周旭堯：“這零食要不我送給你？”

        裴衣恒：“也不是不行。”

        衛燃：……你倆在這演翻臉如翻書呢？

        周旭堯這時候才瞧見了衛燃，立刻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啊衛同學，我有點高度近視，沒看到你，你跟裴哥吃過飯了？走走走，一起回畫室啊？”

        衛燃也沒拒絕，笑著應下了，三人走在了燈火通明的街上，影子被拉得很長。

        裴衣恒問道：“你今天拋下我出去，你見著白露了？”

        周旭堯說：“不，我這兩天沒看到她。”

        他臉上的表情也有點疑惑，不過他又說道：“沒看見她就算了，這幾天重點高中的估計都在為開學做準備吧，在網上問她的時候她消息回的也挺遲的，無所謂，學習確實挺重要的，沒見著就沒見著唄，以后有的是時間。”

        裴衣恒也是如公事般的詢問了一番就沒打算繼續問下去，本來就是周旭堯自己的事，跟他沒關系。衛燃更不用說了，他這純屬于路人誤入，很快這個話題就被扯開來，三人一路散步回到了畫室，垂頭喪氣的迎來任務加重的速寫課。

        畫速寫的時候，裴衣恒翻了翻衛燃遞給他的調色圖，衛燃在一旁看見了就說：“這一個星期你先背一背調色表行嗎？這些都是基礎色，我感覺背完了才能進行下一個項目。”

        裴衣恒點頭：“行，不過為什么蘋果的顏色要加春日青？”

        衛燃：“我挺喜歡春日青的，冷暖色互相撞色你不覺得很好看嗎？所以我稍微多加了一點。”

        結果說完之后兩人一同陷入了沉默，大概是不約而同的想起了之前的烏龍事件，衛燃哈哈笑了兩聲，臉上的表情當場表演了一個翻臉如翻書，變得異常高冷冷漠，簡直就把裴衣恒驚呆了。

        裴衣恒：靠，不愧是男神，翻臉無情得想讓人給他套麻袋。

        而在他估摸著剩下的一個星期差不多就要這么過去的時候，突然在第二天收到了一條來自白君的消息：

        【五年模擬：白露她最近生病住院了】

        【清秀的大帥哥：？你跟我發消息干什么？我又不是當事人啊？】

        【五年模擬：我也不是，所以我才發消息給你】

        裴衣恒愣了一下，緊接著白君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五年模擬：我只是告訴你一聲，她最近學習壓力很大，把自己學進醫院去了】

        裴衣恒沉默了五秒鐘，心想這人看著人高馬大，怎么小心思這么多？好有心機哦。

        他還是發消息道：

        【清秀的大帥哥：行我知道了，我暫時不會告訴周旭堯的，希望白露之后多保重保重身體，健康比學習重要。】

        【五年模擬：替她謝謝】

        裴衣恒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他自覺要遵守承諾，所以這件事之后的一段時間都沒把它告訴周旭堯，偶爾見著周旭堯那沒心沒肺的樣子會先愧疚一秒鐘，然后立刻在心里涌起想抽死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之人的欲|望，再加上一直在背衛燃給他的調色圖，試圖讓自己的畫面變得更五彩斑斕一點，幾種感情交織在一起，時間一下子就晃過去了。

        八月的最后一個星期過得很快，很快就迎來了九月份。

        高二開學了。

        約莫是心理暗示，即使路邊的街道上樹葉還蔥蔥郁郁，依舊覺得九月份的風似乎都要比暑假涼快了很多，但無論如何，每個學生都對開學抱著一赴要上戰場的心態，文化生大概會憂心自己的暑假作業，藝術生可能是皮比城墻厚，作業不寫都理直氣壯的嬉皮笑臉，但無論是未來哪個專業領域的知識分子，在這一年的九月份都要迎來一場他們最不愿面對的東西——

        要分班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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