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誰都不知道沈搖光會閉關幾天。
對于大能來說, 閉關也算得上常事了。短則三五日,多則數十年,都有可能。
因此,商驁當時入學幾日沈搖光都沒有出現, 眾人便默認璇璣仙尊是有所頓悟, 故而需閉關突破境界去。就像趙元駒趙峰主,一閉關便是五十余年, 到現在都還沒有出關的跡象。眾人也曾猜測過, 可能等到商驁一輩子都無法引氣入體, 老死了,都再見不到師尊一面呢。
商驁也沒想過會在此時見到沈搖光。
而看到商驁的沈搖光, 此時也很意外。
他多閉關了幾日,全然是因為面對的問題太棘手了。
原本, 修士引天地靈氣入體, 煉化身軀,洗練根骨,是最簡單的事, 于他而言就是這樣。他三五歲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哪里的靈氣更加充沛, 只需打坐幾日, 默念法訣,便自有天地之氣爭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體。
可難就難在——這最簡單的事,是看天資的。
商驁就是這樣。他是最駁雜的五靈根, 五行相生相克,最后便是虛無。他感知靈氣的能力弱, 即便能將天地之氣引入體內, 也難以煉化, 也正因如此,鮮有五靈根修煉成功的例子。
沈搖光刻苦鉆研了數日,終于出關,卻看到了自己徒弟現今這般模樣。
他緩緩走進山門,雖不見蹣跚,卻可看出雙腿的僵硬。他顴骨和嘴角都有青紫的痕跡,嘴唇皸裂,帶著干涸的血絲痕跡。
他面色也是白的。已經要入冬,山上冷極了,他呼出的氣息都是白霧,可身上卻仍穿著單衣,即便看不見他瑟縮,卻能看到他指節凍得通紅的雙手。
沈搖光的眉心頓時擰了起來。
不必問,他便知道,商驁定然是在勖勵堂中受了欺凌。
是他許久不問宗門事務,不知如今門中的風氣已然變成了這樣?便是連他座下唯一的弟子都敢糟踐成這般,勖勵堂中的規矩都到哪兒去了?
他眼看著商驁在不遠處停下,看到他時的眼神驚訝又意外,像是只驚懼的小獸。
接著,他便見商驁遠遠地在路上跪了下來,朝他恭敬虔誠地行了一禮,額頭緊緊地碰在冰涼的地面上。
“弟子商驁,拜見師尊。”
——
沈搖光將商驁帶進了自己的洞府中。
因著身上沾了灰塵,商驁手腳都有些局促,不知該往哪兒擱似的。沈搖光令他坐下,又讓青鶴白鶴取來了大氅,替商驁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勖勵堂中沒發冬衣?”他皺眉問商驁。
縮在大氅中的商驁臉頰邊由絨毛鑲嵌了一圈,臉上仍舊是青青紫紫的,看上去可憐得緊。
商驁沉默著像是不知如何答似的,許久小聲道:“幾日之前發了。”
“那冬衣呢,為何不見了?”沈搖光問,繼而又肅然責備青鶴白鶴道。“你們又是如何行事的?”
青鶴白鶴受了責備,低頭不言,反倒是一直不吭聲的商驁開口小聲辯解道:“青鶴白鶴不知道的,我沒有告訴他們。”
“被學堂中何人奪走了?”沈搖光道。“今日合該是你們習罷文書的時候,勖勵堂可發了靈石?”
商驁仍舊不言。
“也被人拿走了?”
便是性格溫吞如沈搖光,見此情狀都來了火氣。
他抬手讓青鶴白鶴退下,待房門掩上,他嚴肅地對商驁說道:“為師閉關之前告訴你的話,你是全忘了。”
商驁不吭聲,卻筆直地站起來,垂著頭,一副聽訓的模樣。
還說他是暴君之子,甚至位及太子……這般庸懦,若不是自己得知了,商驁還要這樣在宗門中受欺凌多久?
沈搖光看著他,道:“我不許你仗勢欺人,卻從沒教你忍氣吞聲。學堂中受了欺凌,為何不告訴青鶴白鶴?你一味忍下,難道是為了息事寧人么?”
商驁張了張口,似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今日又是為何?”沈搖光道。
他閉關并未入定,所以是挑好了時間出關的,只等商驁學完了書本的內容,開始學習修煉,他再對其加以教導。
可今日商驁回來得這樣遲,教他都去山門前尋了,那定然是課后又發生了什么事。
便見商驁沉默許久,跪下沖他磕了個頭。
“弟子不該給師尊惹麻煩,與學堂中人起了沖突,動了手。”
“是何緣由?”
“……那人搶奪弟子的靈石。”
“之前忍氣吞聲,也是怕給我惹麻煩?”
“是。”
“今天怎么不怕了?”
商驁不說話了。
許久,商驁又俯下身,叩首道。
“靈石一物,關乎弟子修行。”他說。“弟子不想因此耽擱,丟師尊的顏面。”
——
沈搖光神色復雜。
他讓商驁起身,考校了一番他這些日的功課。確實對答如流,即便自己當日,或許都做不到商驁這般刻苦。
他又想起他剛出關時,青鶴白鶴告訴他,第一日商驁便在學堂中得了先生的夸贊,還因此在他門前徘徊了許久。
想到這兒,沈搖光也不由自主地心軟了幾分。
算了……便是這孩子懦弱,想必也是多年顛沛流離所致的。況且,他今日敢與勖勵堂內眾人動手,也并非一味可欺,也是顧念自己,才這般瞻前顧后。
“起來吧。”他說。
商驁聞言,聽話地站起身來,仍舊低著頭站得筆直,看起來規矩得有點可憐。
“過去坐下。”沈搖光又道。
他讓商驁坐去了一邊的榻上,自己撩起衣袍在他對面坐下,繼而抬手。
便有溫潤的真氣在他指尖匯聚成了實體。水系真氣溫和又冰涼,在夜里泛著淡淡的藍色光澤,很快,便從沈搖光的指尖流轉到了商驁的身上。
清潤的真氣將他的傷患處包裹在內,很快,青紫的傷痕便在瑩潤的光下淡了下去,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搖光只顧垂眼看著商驁受傷的位置,檢查他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痕,并沒注意到默不作聲的商驁微弱的表情變化。
那是受過許多傷的小動物,第一次被治愈患處時的迷茫。
他似乎不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舒適和溫柔,不真實得讓人無所適從。
怎么會呢?天上的神仙,怎么會看到螻蟻身上的傷痕,早打定了主意要靠著自己的本事在深不見底的大宗門中活下去的人,又怎會想到被庇護、被療愈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這樣的不真實,只會教人腦海都是空白的,什么都再想不了了。
——
后一日,商驁仍舊一早獨自前往勖勵堂。
堂上的先生今日教授的是如何打坐修行,感知天地靈氣。因著自然中的靈氣較為稀薄,尋常剛入門的修士是感覺不到的,因此才要借助靈石中所凝聚的靈氣,幫助他們感知。
于是這日,他們便從學堂中移到了勖勵堂前雕著太極圖陣的廣場上。先生在中間,其余弟子分散著打坐在周圍的蒲團上。
眾人都拿出了自己的靈石,唯獨商驁面前空空如也。
“商驁?”見著商驁面前什么都沒有,先生點名問道。“你的靈石呢?”
商驁站起身答道:“弟子昨日并未收到靈石。”
“沒有?”先生不解,便去問昨日發放靈石的弟子。
不等那弟子回答,胡三悟倒是先開口了:“昨日那靈石就放在他桌上,先生,他說謊!”
先生又看向商驁,卻見商驁搖頭道:“沒有。”
胡三悟面上露出了兇狠的神情。
昨日那靈石分明是管教命他親手放在商驁桌上的!
說起來,那錢管教還真是油鹽不進。那么多銀子珍寶送過去,竟不能換他一個全身而退。他昨日抄宗門法規抄得手都要斷了,晚上回去還被大師兄狠狠責罰了一番。
這些時日,他在劍閣峰原本是很吃得開的,師兄師姐們待他都很好。但昨天的事一出,師兄師姐們便全知道了。任憑他怎么解釋,他們都覺得是他品格有問題,非但疏遠他不少,看他的眼神也讓他受不了。
怎么,今天這小子還要說自己沒拿到靈石?
他瞪著商驁,卻見商驁搖頭重復道:“確實沒有。”
胡三悟騰地站起來。
“怎么,你還要栽贓我不成?”
可就在他站起身的那一刻,周圍的弟子們忽然發出了一陣竊竊私語,還有弟子小聲地驚呼。他看向周遭,順著那些人的目光看去,便見遠遠有個人御劍而來,衣袂飄飄,宛若上仙。
弟子們都沒見過,并不認識這人是誰,只知遠遠看去,此人廣袖玉冠,墨發飄飄,一副面容清潤如山巔白雪,皎皎如月,好看得讓人幾乎不敢與他對視。
中間的先生率先站起了身。
“璇璣仙尊!”他朝著那人行禮道。“恭迎璇璣仙尊駕臨!”
接著,便見勖勵堂中的管教和先生們紛紛迎了出來,朝著那人的方向行禮。
堂中的弟子們也跟著朝那方向跪了下來,烏泱泱的一片,一時間,只剩下方才突兀站起的胡三悟愣在原地。
璇璣仙尊?是……是他夢寐以求想要拜入門下的,點青峰的璇璣仙尊!
可他……他怎么出關了,怎么又到勖勵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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