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真的讓師尊去迎弟子,自是不合規矩的,今夢癡這么說,也不過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不過,想到確是許久沒見商驁,沈搖光還是順水推舟,與葉寒尋一道來了山門外。
遠遠地,便能看到山門前緩緩落地的踏風獸。上清宗的弟子們白衣飄飄,接二連三地從踏風獸上躍了下來。
沈搖光一眼就看到了商驁。
這個年歲的少年的確長得很快,不過短短一年而已,沈搖光眼中的商驁就變了模樣。
上清宗內門弟子的衣飾端莊飄逸,很襯得出商驁修長的身形。他比從前高了不少,五官也出落得愈發鋒利。他像一把在火光中淬煉了一年的劍鋒,愈發在捶打和灼燒中褪去青澀的外殼。
上清宗的弟子們齊刷刷地在山門前朝著他們行了禮,才規矩地上前來。
先是領隊弟子上前來拜見,不過寒暄兩句,便懂事地將商驁叫上了前來。
“宗主特意讓弟子給仙尊帶句話。”那領隊弟子說道。“未曾問過仙尊的意思便替商師兄報了名,還請仙尊不要見怪。”
“怎會。”沈搖光說道。“這段時間,還麻煩你們照顧商驁了。”
那領隊弟子連道沒有,沈搖光則側過頭去,看向商驁。
商驁籠在袖中的手微微緊了緊,像是一只從林中撞出來的小野獸,不慎觸碰到了雪山下冰冷澄澈的融水。
沈搖光的目光略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并不算久,他卻有種莫名的緊張,似乎被沈搖光盯著看了很久。
可能是因為,一年以前他就認為沈搖光懷疑他了吧……他驟然暴露出了筑基期的修為,想必他的師尊也是懷疑的。
商驁怪極了。他全身緊張,分明只是因為沈搖光在看他而已,一顆心卻四下里亂撞,匆忙地給他胡亂找著理由,似是急著要將這種緊張合理化,卻又幫了倒忙,反而讓他更亂了。
片刻,他聽見了沈搖光的聲音。
“長高了些。”沈搖光說。
商驁的頭埋得更低了。
沈搖光倒也習慣了他不說話,又說道:“聽聞你這一年修煉很是刻苦,而今竟已到了筑基期。”
“得蒙師尊關照教導。”商驁說。
就聽見旁邊傳來了個陌生的聲音。
“五靈根能修煉到這樣的程度,便是脫不開你的關系,你這弟子也著實勤奮。”那人聲音冷淡,平緩地評價道。
商驁抬頭,想看那說話的人是誰,卻又不慎撞上了沈搖光的目光。
被清潤的雪水嚇了一跳的小野獸,又不小心被那澄澈的水沾濕的毛發。
他對上沈搖光的目光,竟從沈搖光的雙眼里看出了柔軟的笑意。
“我這弟子,是真稱得上一句道心穩固。”他說。“當日在上清宗山門前,我便見他堅韌,與旁人都不相同。”
那人的聲音分明比拂過商驁臉頰的風還要清潤些,可商驁的耳根卻不由自主地燙了起來。
就連他一直在努力唱反調的心,此時也猛地倒了戈。
它大聲地告訴商驁,那人在夸他,那人是特別的。
商驁弱弱地反駁它,別這么好騙,身居高位的人有幾個單純的笨蛋?他在懷《穿到逆徒瘋魔后》,牢記網址:m1疑你,說這樣的話,也有可能是在試探你。
但他和他的心并沒有談攏。
唯獨那副耳朵,在涼涼的山風中熱得發燙。
——
商驁并沒有留在沈搖光的身邊,而是和周遭同門的弟子們住在了一起。因著他是沈搖光的徒弟,又是個在宗門中知名的、年紀輕輕便憑著五靈根的天資筑基的傳奇人物,眾人都對他客氣極了,沒人敢招惹他。
自然,在一個宗門中待了一年,他們也知道,他也是個孤僻極了的人。
他們與商驁之間沒什么交流,只各自修煉著,調整狀態,靜靜等著試煉之地的開啟。
商驁明白自己眼下是怎樣的修為。
雖說表面上只是剛到筑基,但實則已經是筑基末期、半步金丹的程度了。這一年來,他雖跟著煉氣期的弟子們修煉,但也在自己研究著修為更高的弟子們的修煉方法,也知他們每突破一個境界,都是需要機緣的。
需天時地利人和,才有機會突破,更遑論還會在突破的過程中遇到瓶頸和心魔。
但他商驁沒有。
只要他擊敗對方,無論是人還是妖獸,對方的修為都會像戰利品一樣成為他的所有。因此他沒有瓶頸要突破,需要尋找的,也只是一個有更多修為可供他奪取的契機罷了。
這次的試煉,就是他的一個契機。
試煉秘境中的妖獸本就是拿來殺的,他無論殺死多少,都不會引人注目。和之前宗門中的試煉一樣,只有他拿取死去妖獸掉落的靈晶,才能算作他的積分。也就是說,若他只殺死妖獸不拿走靈晶,那連他擊敗了多少妖獸,都沒人知道。
商驁獨自坐在角落中,靜靜地發著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時在天人交戰。
今日之前,他從來沒有起過貪婪的心思,可是今天見到沈搖光之后,雖只匆匆一面,他心里某個潛藏著貪欲的盒子卻像被打翻了一般。
他有些不甘心只在筑基期的秘境中擊敗妖獸、奪取修為,而是在想,金丹期的秘境里,他能從妖獸身上掠奪走的修為一定更多。
他其實本不必著急的,只要他穩扎穩打,不愁以后找不到這樣的好機會。
可他現在卻在想,今日他師尊夸獎了他。
只要他奪取更多的修為,就能有更強大的能力,更能夠控制他體內的真元。到了這一步,他如何還用擔心點青峰被塞進其他弟子,奪取他的資源?
只要他想,他便可以一步一步地在他師尊面前展現他的“堅韌”、他的“刻苦”,讓他成為他師尊最為驕傲的弟子,讓他師尊將更多的、像今日一樣贊許、驚喜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迷失了、倒置了本末。
他從前裝模作樣的穿起皮囊,只是為了博得他師尊的關注,從而換取更多的資源、更安全的地位。
但他現在愈發不擇手段,所想奪取的,卻只是他師尊的目光而已。
——
第二日一早,道修試煉大會的陣法如期開啟。
各宗門的弟子們依次進入法陣,面前便會出現兩道光門。各宗門的領隊弟子們和本宗門的弟子反復確認了,左手邊的光門中是筑基期的入口,右手邊的光門是金丹期的入口。
不過,這些倒也不必他們多言。畢竟金丹期進入筑基期的秘境中便會被壓制到煉氣期,筑基期進入金丹期的秘境也是在越級挑戰,來到此處的弟子們都是各宗門極為優秀的弟子,是沖著奪籌而來,自會各自小心,避免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也因著是各宗門的弟子共同試煉,沈搖光為公平起見,也沒給商驁塞什么,在秘境門口見到他,只簡單叮囑了幾句。
“你本就剛筑基,修為不算穩固,更無法與其他筑基中期、后期的弟子們相較。”沈搖光說。
商驁默默點頭。
“今日來此,本就不求你奪得什么名次。”沈搖光說。“還是與從前一樣,小心為上,注意安全,今日只當是來這里開開眼界,見見世面,以后每過三年,都是有機會的。”
“是。”商驁說。“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沈搖光點了點頭。
“去吧。”他說。
商驁同他告別,走了兩步,忽然又回了頭。
“怎么?”沈搖光問道。
卻見商驁默默地看著他,猶豫片刻,搖了搖頭。
他自然不會告訴沈搖光,他現在心里是怎樣的天人交戰。
他早決定好一會要做什么,可卻在答應沈搖光的時候動搖了想法。
他下意識地想要聽沈搖光的話,按他所說的做,就像一只聽話的獵犬,即便雙目盯著遠處的麋鹿,也要聽話地去撲向被主人的箭射中的兔子。
可是……人怎么會是犬呢?即便只是生出了這樣作犬的心思,對人來說,也很可恥。
他告訴自己,他不是他父皇那些提線木偶般的死士,也不是那些唯命是從的宦官。
想要聽從命令,是可恥的,即便他現在很想這樣做。
“無事。”許久,他低聲說。“師尊也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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