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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燈火


明熾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  墓園的夜景原來也好看。

        當然不是園子里——這里肅靜清幽,從外面看更像是片觀賞性的園林,到了夜里也不顯得壓抑,  但空曠寂靜總還是難免的。

        明熾想起個好地方,  他拉著影子先生來回繞了幾圈,繞到一片山后的半斜坡。

        那里有相當柔軟的草地,  躺下來就能看到山下的景色。

        這條路明熾走得太熟,  兩條腿自己就認路。連時靈時不靈的方向感都沒搗亂,  一路摸著那些樹打招呼,  順利找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明熾張開手臂,愜意地躺下去,  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

        身旁響起輕微的窸窣聲,有溫度在清涼的夜風里靠近。

        他睜開眼睛,  發(fā)現(xiàn)影子先生也脫了外套疊在一旁,學著他的動作躺下來。

        “很舒服。”明先生給出反饋,  “香氣很特殊。”

        他們的確被很淡的草木香裹著,明熾枕著胳膊,  調整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不會被蚊子咬。”

        這種草種起來很容易,  雖然一年一枯榮,但只要維護好,來年也會有新的自己再長出來。

        明熾是在上學那幾年來種的。學校里的課業(yè)不重,  也不拘束學生非要在畫室里練習,  所以他就會帶著畫架和畫板來這兒。

        要是有人能跳到天上看,  就會發(fā)現(xiàn)這片小山坡就在墓的正背后。明熾特地考察了好幾遍,  才挑中了這個位置。

        “不過那時候不會過夜。”明熾想了想,  “天黑前就會下山。”

        畢竟也是墓園,  這里又不全算是園子里,  已經(jīng)算得上荒僻。

        一不小心在上面待的太久,要么會嚇到來巡夜的工作人員,要么會被來巡夜的工作人員嚇到。

        今天是守墓員特地通融的。知道他以后不會再常來,所以說好了不會打擾,讓他和那位一起來的先生在這里多留一會兒。

        明危亭對給小先生當枕頭這件事多半有執(zhí)念,挪開明熾自己墊在腦后的手,把肩膀分給他枕,和他聊天:“那時候住在什么地方?”

        “多半是宿舍。”明熾根據(jù)自己留下的信推測,“沒有舍友,應該是單人間。”

        校方和他自己都有顧慮,學校又正好有單人間的條件。他那時候還沒成年,在外面租房子的手續(xù)和流程都麻煩,所以是個相當合適的選擇。

        他醒來后反應會過激這件事,最初是那場拐賣事件留下的后遺癥。在之后的那三年里,其實已經(jīng)差不多糾正過來,不會再失控得那樣厲害了。

        可惜后來又有些不太愉快的經(jīng)歷。他入睡開始變得艱難,睡眠質量也不算好,陷在夢里的時間越來越長,那些夢也變得越來越壓抑逼仄。

        能自己單獨住,不用擔心醒過來不小心傷人、不用擔心魘在夢里打擾別人休息,失眠睡不著的時候可以開著燈畫一晚上畫……對那個時候的他來說是真的很輕松。

        “失策。”明熾想了一會兒,自己扼腕,“當時就該開朗一點,交幾個朋友。”

        他翻了個身,撈過影子先生的另一只手,按在自己頭頂:“怎么這么不酷。”

        “你盡力嘗試了。”

        明危亭揉他的頭發(fā):“有人一直在阻撓,不讓別人和你做朋友。”

        明熾怔了下,沒有立刻開口,眼里露出些思索。

        他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只在出神,并沒特地去想。

        他們這樣面對面在草地里躺著,明危亭把揉他頭發(fā)的手也落在他背后,安靜陪著他整理那些藏在片段里的思路。

        明熾最后點評:“這么無聊。”

        他很快就推導出了正確結論:“要是沒有這個人,我本來能有一大堆朋友。”

        “非常多。”

        明危亭點了下頭,幫他補充:“找你玩都要提前一周預約,排日程表,不能插隊。”

        ……

        那倒也不至于夸張到這個地步。

        明熾咳了一聲,正要開口謙虛,就聽見影子先生忽然說:“不好。”

        明熾立刻撐起胳膊:“怎么了?”

        他還以為是有其他工作人員過來,搜索了一圈,沒聽到腳步聲,也沒有發(fā)現(xiàn)射過來的手電筒光。

        明熾收回視線,低頭看影子先生。

        “以后小先生會有一大堆朋友。”影子先生的神色很嚴肅,似乎真在認真考慮這件事,“找小先生玩要提前預約。”

        明熾愣了好幾秒鐘,忍不住笑出聲。

        他昨天用手杖的時間太久,今天緩了一天。原本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這會兒一直用右手撐著半邊身體,心神一松就又不由自主一軟。

        影子先生及時伸出手,穩(wěn)穩(wěn)當當把他接住:“怎么辦。”

        明熾沒有半點懸念,重新掉回影子先生的懷里,被輕敲了下腦袋。

        有些黑心債主。

        平時會訛人家一百多張畫,但這時候居然相當講規(guī)矩。

        還知道要提前預約,不能插隊。

        “怎么辦?”明熾索性跟他一起幼稚:“明先生也有一大堆工作,找明先生玩也要預約。”

        “給我你的日程表。”

        明先生提出問題解決問題:“在輪不到我的時候去工作。”

        明熾笑得有點咳:“是好辦法。”

        一聽就是明先生的作風。

        以后每天臨睡前,兩個人一塊兒坐在書桌前的椅子里,在臺燈下面對日程表。

        今天宜工作,明天宜出門,后天宜哪也不去在家睡覺。

        晚上的風變得稍涼,明熾握了握影子先生的手,一起揣進自己的口袋里。

        明熾其實也完全沒那么愛玩。

        他喜歡自由、喜歡不受拘束的生活,但也同樣喜歡有目標的充實,喜歡只要不斷努力和練習就能掌握的技巧。

        他其實有自己的計劃,在系統(tǒng)地接受過駕駛船只的培訓后,他還打算再去學更多的東西,要是條件允許的話還想學私人飛行駕照。

        公司的事當然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他的確沒有再去當藝人的打算,但也準備抽時間把那幾首歌重新好好錄制一遍,再給幾個小吉他手寫些適合他們風格的曲子。

        他喜歡畫畫,大學里也學的這個專業(yè),雖然暫時還沒有賣畫的打算,但臨走前祿叔幫忙轉交給他、那位集團創(chuàng)始人爺爺遞過來的畫展邀請函,也的確讓他有點心動。

        ……

        他還想攢錢。

        當然不是為了有安全感。明熾一向怎么都能活,幾十塊也有幾十塊的活法。手術前的明熾在信里給以后的自己道歉,有那么一段時間里,他總是不想讓太多的東西留在自己身上,來不及送出去。

        那時候是因為不想讓任何一件東西耽擱在自己身上,來不及親自處理。

        不想等有一天,還要按照親緣繼承,交給別人來分配。

        現(xiàn)在完完全全不必想這個了,所以就不再有顧慮。

        明熾悄悄抬起手,按了按自己襯衫里藏著的寶貝玻璃吊墜。

        忽然有了攢錢的動力,是因為想送影子先生禮物。

        吊墜這么好看。

        這么好,他這么喜歡。

        他這么期待這一次出去玩,是因為這次旅行有姨姨和影子先生。

        ……只不過,這些事都不必要特地說出來,只要一樣一樣去做就行了。

        明熾笑了笑:“不用這么麻煩。”

        他握住明危亭的手,那只手和他一塊兒藏在口袋里,被焐得暖乎乎的:“這兒。”

        他把那只手摁在自己胸口:“有條影子先生專屬vip通道,直達,不用預約,不用排隊。”

        明危亭低下頭,認真看他:“這么厲害?”

        “這么厲害。”明熾點了點頭,牽著他的手在自己的胸口輕輕敲門,還幫忙配音,“火苗在家嗎?”

        他一本正經(jīng)地頓了一會兒,自問自答:“在,是影子先生嗎?”

        明危亭笑出來,輕咳了下,模仿火苗老師的語氣:“是的是的。”

        “是的是的!”明熾抿著嘴角,感謝本人的熱情參與,“我準備好了。”

        明危亭怔了下,向火苗老師提問:“準備好什么了?”

        火苗老師相當不見外地把自己扔進他懷里,閉上眼睛,把影子先生的手臂留在自己背后。

        ……

        明危亭忽然知道了他的答案。

        什么都準備好了。

        去哪兒都行、干什么都行。

        什么時間都沒問題。

        明危亭低下頭,認真看正閉著眼睛、安靜靠在他臂間的人。

        墓園的夜景很漂亮。

        或者說是這片草地的夜景很漂亮。星空渺遠浩瀚,那些細碎的像是鉆石一樣的星光灑在漆黑天穹,低頭就會看到一片蔓延開的建筑和明暗交錯的燈光。

        滿天星辰,在任何一條航線都并不罕見。

        但萬家燈火,這是海上沒有的景色。

        “小先生。”明危亭輕聲說,“那些燈很漂亮。”

        他大概想了實在太久。

        這里沒有蚊蟲打擾,只有遠處的清脆蟲鳴,太適合出神。

        明熾在他懷里等了半天,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身體放松下來,呼吸變得寧緩。

        這一場在墓前痛痛快快的發(fā)泄,把過往留給他的最后影響徹底沖凈,明熾的額頭貼著他的肩膀,在夢里的神色也輕松安寧。

        明危亭放輕動作,抱著他坐起身。

        明熾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是他就又閉上,把自己團了團,看起來完全沒有要醒的意思。

        明危亭就把手臂又向回收,拿過疊在一旁的西裝外套,蓋在他身上。

        明熾睡覺很警醒這一點大概還要時間來恢復,察覺到他站起身,就又從困意里掙出來,睜開一只眼睛。

        明危亭給小先生匯報:“我們回家。”

        明熾推己及人,還很關心影子先生:“認不認路?”

        “認。”明危亭笑了笑,揉他腦袋,“歡迎乘坐新線路,秘密基地直通郵輪,中間還停望海別墅。”

        明熾被游覽車先生揉得相當舒服,轉了轉游覽車的襯衫紐扣,輸入目的地:“和影子先生回郵輪。”

        他睡前總會背一遍當天發(fā)生的事,腦子停在之前的聊天內容里,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有日程:“影子先生,明天趙嵐姐找我吃飯。”

        “我知道。”明危亭點了點頭,抱著他慢慢往山下走,“我們一起看的消息。”

        其實趙嵐原本不想聯(lián)系得這么急,是劇組拍攝結束,即將進入后期制作流程,需要和當事人做最后的內容確認。

        按照明熾的想法,紀錄片是屬于過去那個駱枳的,劇組可以完全按照之前的處理方案,不必特地來征求他的意見。

        但龔導演考慮得更細,她不希望這里有什么會影響明熾以后生活的內容。有許多紀錄片的當事人要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被議論、被關注,有時候一個不起眼的細節(jié)就會被翻出來,給原本平靜的生活帶來意想不到的干擾。

        加上為了保證紀錄片剪輯階段的客觀性,不能太過摻雜個人情感,龔導演也不方便來見他。所以這件事到最后,還是交給了趙嵐負責。

        這也是她這次工作的終點,作為龔導演短期助理的最后一項任務。

        趙嵐輾轉托方航聯(lián)系上了明熾,后來打電話的時候,依然覺得突兀和歉疚:“弟弟,要是不舒服,就不要來。”

        “我托他們把樣片和大綱給你送過去,你審好告訴我。”趙嵐囑咐他,“你更重要,不舒服就不要來。”

        接到電話的時候,明熾就坐在明危亭身邊,他們準備好了晚上去墓園,正一起坐在甲板上吃晚飯。

        這里的海鳥不像外面有些地方那么兇,很溫和親人,看到有人用餐就盤旋著落在船舷上。有膽子大的,跳到桌子上來啄面包。

        明熾給了回復,他的手被影子先生握著,他們一起看海鳥把碎面包一點一點啄完。

        明熾答應了要去見面。

        當初約好了,再見面的時候,一定要一起吃飯。

        約好的事,他一定會去。

        “趙嵐姐說。”明熾困得半睡半醒,想了一會兒,“她和她先生一起去。”

        明危亭點了點頭:“這么巧。”

        ……這種事上,竟然哪怕是半睡半醒也反應得很快。

        明熾迅速理解了這三個字的意思,熱騰騰埋進外套里,過了一會兒自己又忍不住高興,小聲跟著說:“這么巧。”

        影子先生的方向感的確很好,他們順利繞到了出去的路,比明熾找過來的時候進度還快。

        即將繞過這片山坡的時候,明危亭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著他:“小先生。”

        他的聲音很輕很低,在夜風里顯得比平時更柔和。

        明熾正因為“和先生一起去”這個說法忙著發(fā)熱,又被這一聲燙了一下,抬起視線,然后忽然怔了下。

        從他們現(xiàn)在的這個角度看過去,視野最廣闊,能看見山下一片建筑物的輪廓,或冷或暖、或明或暗的燈光點綴其間。

        每盞燈后面都有一個家。

        萬家燈火。

        明熾隱約想起來,他以前好像也站在這里看過這些——大概是某次不小心撞見來巡查的工作人員,被對方嚇了一跳的同時,也把對方結結實實嚇了一跳的時候。

        這些事的具體過程已經(jīng)太模糊了,只有一部分畫面還留存在視覺記憶里,他記得自己看過這樣的燈光,看過這樣的樓群。

        但這還是第一次,他忽然覺得這些很漂亮。

        他第一次覺得這些漂亮,漂亮到忍不住又有點心動,不知道哪個瞬間,攢錢的目標忽然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

        或者他可以再高產(chǎn)一點。多寫點歌、再聯(lián)系以前合作過的漫畫專欄聊聊,再敬業(yè)和勤奮一點,多看幾批劇本……

        “望海別墅適合修養(yǎng)和度假,在冬天不適合居住,時間久了會對關節(jié)有影響。”

        明危亭想了想,又繼續(xù)說:“聽祿叔說,岸上的建筑會有地暖,很舒服。”

        明熾有點驚訝地抬起頭,接著笑出來,閉上眼睛抵在明危亭的頸間。

        ……怎么會這么默契。

        怎么會這么高興。

        “那些燈很漂亮。”

        影子先生低頭看著他,碰了碰他的眼睫:“等我們完成旅行。”

        明危亭沒有立刻向下說。

        他在想十幾歲的駱熾,離開望海別墅,一個人住在單人宿舍里,自己等著自己長大。

        十九歲的駱熾意外成了小駱總,等到所有人下班以后,一個人躺在公司辦公室的沙發(fā)上。

        現(xiàn)在是時候了。

        明危亭說:“我想——”

        “我也想。”長大成人的火苗相當沉穩(wěn),“等著。”

        明危亭停頓了下。

        他察覺到明熾的動作,就把對方穩(wěn)穩(wěn)放在地上,依然讓他披著那件外套:“等著?”

        “等著,我去想辦法。”明熾抿起嘴角,拿出了點打江山的架勢,說出的話至少還冷靜,“這些燈里面……的一盞。”

        明危亭忽然笑出聲,明熾就也繃不住地笑。兩個人相當幼稚地這么無緣無故笑了半天,明熾才終于深吸口氣,揉了揉眼睛抬頭。

        明熾抬起頭,神色忽然變得沉穩(wěn)又鄭重。

        明危亭看著他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沙灘上,那些經(jīng)理提起他們明總是怎么去邀請那些有些搶手的藝人、怎么談對賭合同、怎么敢承諾更優(yōu)秀的資源的。

        不光是靠任夫人的遺澤,不光是因為過去被任夫人帶去見長輩,曾經(jīng)有過的那些或深或淺的人情。

        駱枳當時的狀態(tài)不好,那些人多少能看出來——即使看不出也能猜得到。

        這個年紀接手家族生意出來獨當一面并不稀罕,但稍微知道些內情的人,就知道駱家和任家是怎么對待這個年輕人。

        任何人在這樣的生活里獨自長大,狀態(tài)都不會好。駱枳能替那個快要倒閉的影視公司出頭,能帶著一群同樣像是散兵游勇的部下出來跑資源、談對賭,已經(jīng)讓他們很驚訝。

        但只要你愿意和他談一談,和那個年輕人面對面坐一會兒。

        只要愿意不受任家那個繼承人的干擾、也不被那些偏見和流言影響,認真聽一聽他說的話,給他一點慢慢把話說清楚的時間。

        剛起步的那一年,和淮生娛樂的合作的企業(yè)和資源雖然不多,但其實都相當牢固和穩(wěn)定。

        “沒道理可講,你只要看他的眼睛。”匡礪說,“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會騙你。”

        方航灌了兩口啤酒,笑著補充:“他也的確不會騙你。”

        他們總經(jīng)理就是這種脾氣,明熾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貿(mào)然做空口的許諾,但只要是他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除了對自己,明熾不會違背對任何人的承諾。

        現(xiàn)在也包括他自己了——他也不會再違背對自己的承諾。明熾站在夜風里,他身后是萬家燈火,他的眼睛比燈火和星辰更亮,那是種異常沉靜的、絕對不會被摧折的清亮。

        “這些燈里。”

        明熾說:“會有我們的一盞。”

        “先生。”明熾把手給他,“等我領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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