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if線(二十一)睡著
任霜梅當然非常樂意帶小朋友去找媽媽。
聽火苗跑下樓說了情況, 任霜梅當場就答應下來,干脆利落地收拾了三人份的行李,又塞給了明危亭一份草原上的旅游指南。
借宿在家里的朋友照例和火苗住一個房間。兩個人洗漱好了, 一起躺在床上聊天, 又不知不覺聊到月亮都走過了一大半。
駱熾喜歡聽明危亭講故事, 喜歡聽他說的那些天南海北、聽他講各種地方和人。
駱熾自己沒有走過這么多地方,但也越來越忍不住期待, 抱著懷里的枕頭, 聽得眼睛都亮:“真好, 我長大了也想到處走。”
“你想走的時候,就來叫我, 我們一起。”明危亭說, “我會一直走。在你也想旅行的時候, 就可以和你作伴。”
駱熾早就想問了,枕著胳膊轉過來:“就一直走, 一直都不停?”
明危亭點了點頭。
至少父親是這樣告訴他的。
海上的人祖祖輩輩都知道。船在海里, 只有走起來才不會銹蝕。
明家人一直生活在海上,沒有生活在海上的人可以永遠停在同一個地方——當然也會短暫地停一停, 泊在某個港口或是碼頭, 但終究還是要走的。
明危亭見過很多永遠停下的船。
在海上生活,學習游泳和潛水幾乎就像岸上的人學走路, 是必須掌握的生存技能, 不敢下水的人永遠都沒辦法留在船上。
明危亭幾歲的時候就被父親扔下船學游泳, 他跟著祿叔學潛水, 曾經在海底見到過很多早已腐蝕滿是銹跡的沉船。
那些沉船一直都停在它們沉沒的位置。直到某一天, 或許會被打撈發掘、拆卸轉賣, 也或許就會永遠留在那個地方, 成為海底的一部分。
駱熾只在電影里看過沉船,聽著明危亭的描述,忍不住皺起眉:“是不是很嚇人?”
“是。”明危亭回想了下,“我第一次見沉船,被嚇得做了好幾晚睡不著,到現在還會做噩夢。”
駱熾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會做噩夢的人,驚訝地側過頭:“真的?”
明危亭點了點頭:“真的。”
駱熾轉過來,枕著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做噩夢。”
明危亭點頭。他看著駱熾相當嚴肅比劃出來的嚇人造型,沒忍住笑了下,輕輕揉了揉火苗的頭頂。
“每個人都會做噩夢。”明危亭低聲告訴他,“父親每次做噩夢,就會去敲祿叔的門,拉著祿叔去釣魚,釣滿十條才會回去睡覺。”
明祿作為明家的總管,是和明家這一任的先生一起長大的,兩個人相處更像是朋友和兄弟。
明先生做噩夢的時間不定,要是白天倒時差補覺的時候還好,一旦半夜做噩夢的次數多了,被砸門拖走的明總管就會嚴重睡眠不足,經常一條魚也釣不上來。
駱熾一直以為人長大了就不會再老是做噩夢,他聽得格外專心,催著明危亭繼續講:“后來呢?”
“后來祿叔就找了個臉盆。”明危亭說。
駱熾怔了下:“做什么用?”
“裝魚。”明危亭給他描述相關的流程,“門虛掩著,盆就放在門縫上。”
明總管一向干練,最擅長提出問題解決問題。
既然明先生做了噩夢,需要有十條魚才能治好,那不如適當省略掉垂釣的環節。
明總管每晚都會用盆裝好不多不少十條活魚,放在掩著的門縫上。
如果那天沒被敲開門,等第二天早上,就把魚送去廚房做菜。如果敲開了門,就請明先生帶著他要的十條魚回去睡覺。
……
這場無聲的較量其實持續了不短的時間。
明先生原本不信這個邪。但他顯然低估了老朋友的執行力和耐心,過了兩個星期,都還依然會在敲門的時候恰好抱住砸下來的那盆魚。
吃了一個月的全魚宴以后,明先生終于戒掉了做噩夢的毛病。
駱熾還沒見過明危亭口中的“祿叔”,但已經聽得肅然起敬,抱著枕頭問:“他們不會因為這件事生氣嗎?”
明危亭搖了搖頭:“祿叔也是家人。是家人,就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
駱熾因為這句話怔了下。
他其實還不知道家人間可以做這種事,但看明危亭篤定的神色,又覺得對方說得總會有道理。
“對了。”明危亭忽然問,“我的邀請,你愿意接受嗎?”
他說的邀請,自然是想邀請駱熾上船,加入明家的事。
在駱熾去洗漱的間隙,明危亭抽空補了一小部分《教父》和《上海灘》,其實還想抽空詳細說明一些其中存在的細微差別。
只不過這些暫時還不重要……況且嚴格來說,除了因為時代背景的原因,明家在許多事上的作風多少克制,會盡量用不那么偏激的手段解決問題,剩下的區別其實并不算太多。
任夫人對他們家的情況感興趣,明危亭回想有關笤帚的新定義,其實完全能夠理解,也不覺得有任何違和。
但這兩次的交談,他發覺火苗的性格其實更沉穩安靜,或許不一定喜歡明家那樣有風險、漂泊不定的生活。
明危亭看著駱熾,輕輕攥了下拳,等待著回答。
駱熾已經和媽媽商量好了。他不知道明危亭為什么忽然會問起這個,頓了下,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也是家人。”
明危亭顯然松了口氣,低頭告訴他:“我們也可以這樣相處。”
駱熾睜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明危亭揉揉他的腦袋,“我們的關系要比祿叔和父親好。”
大概是因為最近正在和父親較量,明少當家這句約定說得莫名相當有事業心,還教著火苗伸出手,兩個人輕輕碰了下拳頭。
火苗也被他激起了斗志,握著拳用力點頭:“沒問題。”
明危亭看著他,眼睛里顯出笑,又按住火苗的頭頂,認真揉了揉。
他第一次交到朋友,第一次邀請對方上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交朋友是件感覺這么好的事。
明危亭正要開口,忽然被火苗飛快打了個手勢。
駱熾的反應相當熟練,把枕頭迅速塞進他懷里,又扯過被子,飛快把兩個人罩住。
門口有腳步聲傳過來。
明危亭不明就里,被他引得生出些警惕,下意識想要把駱熾護到身后,卻又被火苗結結實實按牢。
火苗拉著他藏在被子里,沉穩地比劃了個“噓”的動作。
過了幾秒鐘,門被輕輕打開一條小縫。
有人幫他們把燈關掉,從被沿的縫隙看出去,視野里轉眼只剩下柔和的月色。
明危亭一怔。
駱熾相當有經驗,依然按著他,朝他眨了下眼睛。
任霜梅關了燈,把給他們兩個準備好的休閑服放在門口。
銀白色的月光籠罩著房間,里面的兩個小朋友躺在一塊兒,正抱著枕頭老老實實睡覺。
……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這種天氣也不嫌熱,還要拿被子蒙著腦袋。
任霜梅輕輕揚了下眉,不動聲色地壓下笑,伸手關好門。
門被輕輕合上,隔住了走廊的燈光。
腳步聲格外輕緩,悄悄走遠,一切又恢復安靜。
駱熾直到這時候才松了口氣,飛快把被子掀開,小聲給明危亭解釋:“明天要出遠門,我們今天該好好睡覺的。”
明危亭不太清楚這些,幫忙整理好被沿:“不能在路上休息?”
他問完這句話,想起這次不是走水路,坐飛機只需要三個小時,又點了點頭:“有道理。”
“太晚了。”明危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我不該扯著你聊天。”
駱熾有點不好意思:“是我想聊天。”
他揉了揉頭發,相當誠實地承認:“因為要出門,所以我緊張得睡不著。”
如果不算上那些輾轉顛沛的經歷,這還是駱熾第一次出遠門。
雖然自認為自己到了這個年紀,已經應當是相當沉穩成熟、可以幫上媽媽不少忙了……但有些小硬漢,一想到明天可以和媽媽還有好朋友出門玩,還是興奮得睡不著。
駱熾抱回自己的枕頭,和明危亭約好了誰不睡覺誰是小狗,平平整整躺好,平心靜氣閉上眼睛。
……
還是睡不著。
駱熾躺了十分鐘,決定承認自己是小狗,輕輕碰了下明危亭:“你睡著了嗎?”
沒有人回答,身旁的呼吸聲均勻穩定。
駱熾聽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
他一想到明危亭長到十五歲,一直都在全世界的每個地方游歷,就覺得酷到不行:“等以后,我也想這么酷。”
“可我還不會騎馬。”駱熾小聲念叨,“等到了地方,也不知道會不會像阿姨和媽媽騎得那么好。”
他忍不住想的其實還有很多事。
比如草原上能不能到處跑、能不能躺下打滾,是不是和草坪差別很大。
比如草原上都有些什么動物,有沒有草會開花。風景是不是真像畫上那樣美,有些什么好吃的……越想就越期待,越期待就越精神。
也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時候、要走過多少地方,他才能像明危亭一樣沉穩,即使第二天就出門也能立刻就睡得著。
駱熾翻來覆去想了半天,才終于被困意一點一點拽著,沉進了一場有草原有家的夢里。
……
又過了十分鐘。
明危亭睜開眼睛,坐起來。
駱熾實在熬得太困了,夢又做得太好,只是在察覺到有動靜的時候睜開眼睛,看到是他在身邊,眼皮就又合上。
明危亭輕輕摸了摸火苗的腦袋,他坐在床邊,一直等到火苗重新睡熟,才挪開了自己的枕頭。
沉穩的明少當家掀開枕頭,翻出隨身的袖珍手電,抱著那本《旅游指南》,悄無聲息去露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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