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生沒能得到他要的酒精測試儀。

        因為見多識廣的祿叔在聽完了這些話后,  就沉穩(wěn)地停了車。

        明祿告訴先生，這是完全正常的表現(xiàn)。

        不光正常，而且其實現(xiàn)在就完全可以下車。

        因為房車的零食箱里恰好就放了一大罐桃子糖、一大盒奶糖,  加上一大桶五顏六色什么口味都有的趙媽媽塞來的新年福氣糖。

        而相當(dāng)有預(yù)見性的明總管,  依靠現(xiàn)代已經(jīng)十分發(fā)達(dá)的科技，在導(dǎo)航系統(tǒng)里輸入了一系列非常明確的地點。

        明祿是在清晨接手了先生的方向盤，在幾個小時的安全駕駛下，他們離最近的教堂已經(jīng)只剩五百米。

        論明家三代總管的職業(yè)素養(yǎng)。

        說不上先生和小先生哪個更容易不好意思,  又或者兩個人在單獨面對彼此的時候,  都相當(dāng)容易緊張、卻又相當(dāng)能放的開。

        總之等明總管停車說清楚情況，離開前車的時候,  明熾已經(jīng)拉著明危亭的手,  抱著糖罐從車上跳下來了。

        外面的天氣很冷,  天色稍微有些陰,  明熾身上披著先生的厚風(fēng)衣外套，一張口就有白融融的水汽。

        有些小開水壺一點都看不出剛才還在相當(dāng)純熟地裝睡。

        不光看不出,  一本正經(jīng)給祿叔塞糖的時候,  眼睛里還滿是清亮干凈的笑的影子。

        明危亭幫小先生整理好衣領(lǐng),  接過他懷里的糖罐。

        ……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  要是方航和向欒在這兒，肯定要舉著攝影機一秒不落地記錄下來,  拿回去剪輯好，然后再配上個相當(dāng)像樣的全淮生娛樂藝人合作的bgm,  拿出去告訴人家是某個電影的片段。

        要不是電影，哪有人上一秒想好了要正式確定關(guān)系,  下一秒就直奔最近的教堂啊。

        哪有人不請賓客不請樂隊不請牧師,  不管草坪不管花籃,  一把吉他彈上一路就當(dāng)背景奏樂，所有收到糖的路人都是證婚人啊。

        明熾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刺激。

        他含著嘴里的桃子糖，額間滲出一層亮晶晶的薄汗，抱著他那把寶貝吉他，朝影子先生跟祿叔用力招手。

        明危亭大步朝小先生走過去。

        明熾的吉他永遠(yuǎn)不愁沒有聽眾——怎么會沒有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被吸引著停下來，聽一會兒那些熱烈明亮的曲子，朝他微笑和招一招手呢？

        有很多事，只要停下來就會知道。

        比如彈吉他的年輕人要和給路人發(fā)糖的先生去教堂。

        比如他們其實早就想得很清楚，早就已經(jīng)認(rèn)定對方是生命里的唯一，只是在耐心地等。

        等記憶里的那一段空白完全被新的記憶填滿，等見到了足夠多的有趣的、非常厲害的人，等嘗試了所有喜歡的事，等一團(tuán)火重新自由。

        等這一切都順利完成，當(dāng)初的結(jié)論依然不改，依然堅定不移地認(rèn)為家就在這。

        等斗轉(zhuǎn)星移，等日升月落。

        那團(tuán)完全自由的火依然最喜歡影子先生。

        ……

        明危亭牽住明熾的手。

        他接過明熾的吉他，背在背上，把小先生抱起來。

        他們收獲了一路的證婚人。

        第一位證婚人當(dāng)然是祿叔，第二位證婚人是一個穿著小棉襖虎頭鞋的小朋友，第三位和第四位證婚人是一對剛剛遛彎回來的老爺爺和老奶奶。

        第五六七八位是一群趁著放假跑來教堂廣場玩滑板的年輕人，明熾忍不住借了塊板，靠著沖浪的經(jīng)驗學(xué)了十分鐘飛速上手，差一點就讓其他人驚掉了下巴。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和接受這種事，但絕大部分的人，都一定能理解快樂、接受幸福。

        如果還不理解，就去聽那個年輕人懷里的吉他。

        后來證婚人越來越多，他們帶來的糖差一點就不夠分，第一百到第一百二十七位證婚人是一群鴿子，第一百二十八位是一只迅雷不及掩耳盜糖的小松鼠。

        擺攤賣捧花的小姑娘開了張，挑了兩捧最漂亮的花，紅著臉小聲問：“是不是太不正式啦？”

        “是�！泵魑Ｍさ懒寺曋x，接過捧花，“下一次會正式些。”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提溜圓。

        明熾忍不住笑，咳了咳才一本正經(jīng)點頭：“是這樣�！�

        “我們準(zhǔn)備一個月辦兩次婚禮，到一個地方就辦一場。”明小先生張口就來，“先辦個一年再說。”

        影子先生現(xiàn)在就非常機智。

        還知道配合著點頭。

        明熾用一口袋松子招待那只小松鼠吃了大餐，和影子先生手牽著手，在證婚人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熱情幫助下完成了誓言。

        他們說完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明熾忽然覺得鼻尖一涼，抬手摸了下，發(fā)現(xiàn)原來是有雪花飄下來。

        下雪了。

        怪不得今天比平時陰。

        天色開始晚，落日把天邊的云染成層層疊疊的緋紅和暖橙，雪花飄飄蕩蕩落下來，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

        有風(fēng)從他們身邊打轉(zhuǎn)。一片又一片雪花被風(fēng)卷起來，像是要飄到不知多遠(yuǎn)的遠(yuǎn)方，有的又落在外套上，清楚得不用放大鏡就能看見每一處細(xì)節(jié)。

        明熾被先生用外套嚴(yán)嚴(yán)實實裹起來，他的手插在影子先生的口袋里，仰頭眨了下眼睛，落在睫毛上的雪花就倏地一涼。

        明危亭認(rèn)真看著他，眼里透出笑，低頭輕吻小先生睫間晶瑩的水色。

        ……

        有些小開水壺當(dāng)場就差一點燙熟了。

        明熾埋在影子先生的肩頭降了半天的溫。他抬起頭的時候還看見有人朝他遠(yuǎn)遠(yuǎn)揮手，有人沖他笑，玩滑板的幾個年輕人離得遠(yuǎn)，把手?jǐn)n在嘴邊，大聲喊著要幸福要幸福。

        明熾也朝他們用力揮手。

        “……我夢見過�！�

        明熾仔細(xì)想了一會兒，才又糾正：“比夢還好。”

        比夢還要更好。

        那場夢屬于他失去的那部分記憶，但留下的感覺還在，明熾想，自己一定很期待有這樣的第一天。

        一定期待了很久。

        明熾輕聲說：“謝謝影子先生�！�

        溫暖的掌心攏上他的頭頸。

        明熾抬起頭，迎上漆黑專注的瞳光。

        “不是因為我。”明危亭說，“你原本就這么好�！�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病，他的小先生一定可以保護(hù)好自己，開著那輛親手設(shè)計的房車去找自由，去任何喜歡的地方，去過想要的生活。

        然后他們還會在某一次郵輪旅行上見面，他還會一眼認(rèn)出當(dāng)年岸邊的那團(tuán)火，然后他們會在那趟航線中變得熟識。

        然后，他一定會去向祿叔請教，父親有沒有留下用來追星的秘籍。

        明熾聽到這里，忍不住笑出來：“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有追母親的�！泵魑Ｍふf，“應(yīng)當(dāng)差不多�！�

        他摸摸小先生的頭發(fā)，把那些化掉的水珠仔細(xì)擦拭干凈：“都是追最喜歡的心上人。”

        明熾的胸口驀地燙到不行。

        他忽然就又想媽媽想得厲害——說來也奇怪，越是最高興最幸福、胸口暖熱到說不出話的時候，他就越想媽媽。

        想把所有高興的事全說給媽媽聽。

        想把喜糖給媽媽吃。

        想告訴媽媽一定一定不要替自己擔(dān)心，自己過得超級無敵好，以后也會一直永遠(yuǎn)好下去。

        所以媽媽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做全世界最瀟灑自由快樂的媽媽。

        “好�！泵魑Ｍふf，“下一場婚禮，我們?nèi)ネ�海別墅�！�

        明熾怔了下，忽然抬頭：“下一場？”

        “不是一個月兩場�！�

        明危亭低頭：“下一場去你和媽媽的家�！�

        他原本設(shè)想的是每天一場，但小先生考慮得比他縝密，婚禮不可能每場都這么隨意，有些相對正式和莊重的，就要一定準(zhǔn)備的時間。

        他想帶小先生再去一次愛琴海，也想回自己長大的地方。

        他們可以在深海洞穴秘境舉辦一次由魚群、水母和浮游生物做賓客的婚禮，還有雪山的山巔和巨大磅礴的冰川之下。

        明危亭簡單表述了自己的想法，看著還在愣神的小先生，停頓了下：“是不是有問題？”

        明熾回過神，立刻飛快搖頭。

        ……雖然但是。

        明熾其實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有一個月兩場的婚禮計劃。

        但是誰能拒絕這么帶勁的計劃。

        在海底秘境、鐘乳石、魚群和會發(fā)光的浮游生物的見證下結(jié)婚也太酷了。

        有些小先生立刻加入進(jìn)來，給婚禮的選址又添上了演唱會和自己新買的、帶地暖的可以過冬的家。

        “既然這樣，就必須想個辦法解決酒量的問題了�！�

        明熾結(jié)束了計劃，收好隨身帶的日志本，相當(dāng)嚴(yán)肅：“怎么辦？”

        “只要不想喝，就可以不喝�！泵魑Ｍっ�摸他的頭發(fā)，“不需要勉強。”

        明熾當(dāng)然一點也不勉強，畢竟葡萄酒真的很好喝。

        他真正想說的也不是這個。

        明熾被暖意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罩著，在飄飛的雪花里抬頭，認(rèn)真看了一會兒影子先生，忽然忍不住笑出來。

        他踮起腳抬頭，迅雷不及掩耳地親了下明危亭的眼睛。

        “房車會不會暈？”

        明熾問影子先生：“暈車要和我說�！�

        明危亭呼吸頓了下，不由自主收緊手臂。

        他不清楚明熾為什么會問這個，也不太清楚現(xiàn)在的新感受是因為暈車，還是因為小先生親了自己。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的明先生點了點頭。

        “好�！泵鳠肜�起影子先生的手，“我做了個夢�！�

        他親手設(shè)計的家就在不遠(yuǎn)處等他。

        雪下得特別安靜也特別漂亮，地上蓋了薄薄的一層，每走一步都會留下腳印。

        明熾牽著他的先生，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家里走：“媽媽在夢里教了我一個新配方，專治暈車，聽說是無酒精特調(diào)版療效超強暈車藥�！�

        明危亭忽然問：“喝了就會不暈？”

        明熾相當(dāng)肯定地點頭。

        明危亭拉住他：“既然這樣，先等一下�！�

        明危亭：“趁著暈�！�

        明熾有點好奇地回頭，正要問趁著暈要做什么，已經(jīng)被覆落的暖意滿滿當(dāng)當(dāng)抱住，擁上來的懷抱比他熟悉的力道要更牢。

        “我很幸運。”明危亭說，“今天是我最幸運的一天�！�

        他其實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但那些誓詞還清晰得半句也忘不掉，明危亭低下頭，輕聲重復(fù)：“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明熾點點頭：“對�！彼�想了想，又一本正經(jīng)笑，“說不定是很多輩子。”

        “很多輩子的我�！泵魑Ｍさ吐曊f，“都會這么幸運�！�

        他咬字的審慎語氣和輕緩過頭的音量都暖得戳心，明熾不自覺地閉了下眼睛，抬頭正要確認(rèn)，忽然被身后的手臂用力擁緊。

        明危亭站在最后一片晚霞里。

        他低下頭，和風(fēng)一起，和雪花一起，吻他的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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