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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PUA


  “霹雷?”
  “是!”趙正道:“說出來也不怕瀚海公笑話。當(dāng)日去吐谷渾,能進(jìn)吐蕃軍營的,也就五人而已。還都是從來沒打過仗的新丁。你說哪家主將這般用人?還不都當(dāng)了炮灰?只不過那日老天眷顧,眼看我已是被蕃軍團(tuán)團(tuán)圍住,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千鈞一發(fā),生死攸關(guān)之時,  卻忽聽頭頂一聲巨響,天空劈下一道腿粗的響雷。霎時間雷火引燃了木倉,大火裹身彌漫起來。混沌間我也不知哪是哪,掉進(jìn)水里沖啊沖啊,就沖出了蕃軍大營……”
  趙正如說書一般,將那日在百谷城糧倉里引爆青稞麥粉的事添油加醋,  九句真話一句假話,  說出來滴水不漏。饒是胡咄度再能聯(lián)想,他也絕想不到這其中的破綻。此時聽趙正說完,雖是驚疑,可也尋不出錯處。
  坊間關(guān)于蒼宣縣侯所向披靡、大殺四方的傳聞自是做不得真。涼州來的線報,雖然沒有明說隴右之戰(zhàn)如何定鼎,但趙正燒毀吐蕃糧草時,確實有一聲巨響。這巨響來自何處,吐蕃人含含糊糊說不清楚,倒是也有人把罪魁禍?zhǔn)淄葡蛱炜諄淼睦妆?
  可這也太巧了。
  趙正嘿嘿嘿地笑起來,“說來也是慚愧。若不是今日瀚海公追問起來,這事我是真不能說。運(yùn)氣使然,便是連帶隊的梁珅梁中郎,事后也就賞了個男爵。倒是我,朝廷給得還重一些……”
  “如此啊?”胡咄度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看著趙正那張笑臉,默默地點了點頭。這事也不是不能理解,涼王從長安就蕃到了涼州,多少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人坐立不安?右武衛(wèi)一直和安郡王穿同一條褲子,  而趙正是涼王的人。朝堂又怎會看見右武衛(wèi)與都督府雙方和睦?傳聞安郡王在河西之戰(zhàn)中磨洋工,  與下勇武軍打默契仗,一直不肯西進(jìn),導(dǎo)致戰(zhàn)局難破,這擺明就是給涼王上眼藥。至于他派人去燒吐蕃軍糧,這事原本說起來就蹊蹺地很。
  蕃軍在百谷城的糧倉,駐軍兩千多近三千。右武衛(wèi)二十人奔襲五百里,最后卻只讓五個沒有打過仗的泥腿子摸進(jìn)去了?
  這事原本動機(jī)就不太對,怕是安郡王只是擺了個姿態(tài),沒成想?yún)s讓趙正干成了!
  不知該說趙正運(yùn)氣好還是該說結(jié)贊走背子,總之這件事,讓吐蕃、右武衛(wèi)、安郡王、涼王都很尷尬。
  胡咄度嘆了一口氣,安郡王這無心插柳,便就如此插出了個趙正。而興慶皇帝又是個極善平衡之術(shù)的人,他不想安郡王坐大,又樂意扶一把涼王,是以賞功之時,趙正拿的是首功,右武衛(wèi)也不過打打下手,  倒也公平。
  趙正見胡咄度越走越慢,臉上表情變換,便又嘆道:“可瀚海公也不知啊,這事讓安郡王把我給記掛上了。如今來這漠北,右武衛(wèi)他聽調(diào)不聽宣,哪里又把我這主將放在眼里。而且團(tuán)練營貪墨之事,不知瀚海公可知道?”
  “略有耳聞!”胡咄度此時已是不疑有他,道:“安郡王貌似也正因此事,自請調(diào)離涼州,回長安辦學(xué)去了……他這一走,還把你平?jīng)龅淖又兑惨徊ё吡耍墒钦娴模。俊?
  趙正使勁點頭,做了個切菜的手勢,“斬草除根啊這是!”
  胡咄度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來蒼宣侯對安郡王怨念極深啊!”
  “怎敢吶!”趙正揣著手,抬頭望天,“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轉(zhuǎn)圜不得,只能逆來順受。不瞞瀚海公,臨出發(fā)時,涼王殿下還讓我向瀚海公帶一聲好,更有書信一封,只等見了你便要親手奉上!”
  “哦?涼王有信?在哪呢?”
  趙正攤了攤手,聳肩道:“這兩日軍情緊急,書信不便帶在身上。瀚海公也不急在一時,還等一會見了公主后再詳談!”
  “也罷!”胡咄度定了定神,順著趙正指引的方向抬步進(jìn)了公主大帳。
  卻在進(jìn)門時,胡咄度只覺得腦海里漸漸地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恍恍然間,心里想的也盡是右武衛(wèi)、安郡王、涼王、吐谷渾。一時間千頭萬緒,牽扯不清。
  可來不及細(xì)想,眼前便到了開樂公主跟前。
  帳內(nèi)雖是點了燈,可面前一面輕幔遮掩,幔帳后似是端坐一人,侍女與奴婢們分立左右,直朝胡咄度望了過來。
  “帳下可是瀚海公?”
  胡咄度腦海里仍舊一片漿糊,此時被人一問,反應(yīng)了過來,連忙推手作禮:“瀚海節(jié)度處置觀察使胡咄度,見過開樂公主殿下!臣來晚了,讓公主受驚,還請公主海涵見諒!”
  幔帳后的趙瑤林語氣平淡,“瀚海公一片赤誠,實乃我大唐肱骨。還請瀚海公莫要自責(zé),若不是瀚海公馳援,吐蕃人還不一定會退走河西。”
  胡咄度躬身道:“公主請放心,回鶻左部大軍已沿途布防,嚴(yán)防吐蕃人來犯。此一行,再無忐忑。”
  “如此甚好!”趙瑤林的語氣卻并未顯得高興,反倒帶些擔(dān)憂,“只是我聽聞……”
  胡咄度等了半晌,卻沒等來下文,他抬起頭來,卻見侍女們帶著太監(jiān)奴婢正自退下。心道這開樂公主莫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要說,當(dāng)下心中好奇,可臉上波瀾不驚,絲毫未露。
  侍女們出了門,放下了帳簾。兩個貼身太監(jiān)讓了讓身,示意胡咄度上前。
  胡咄度走了兩步,鼻子都挨著幔帳了,才停了下來。
  “公主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趙瑤林哀嘆道:“瀚海公坐鎮(zhèn)漠北數(shù)十年,雖領(lǐng)大唐官俸,實則割據(jù)一方。瑤林擔(dān)憂的,正是傳聞瀚海公不顧聯(lián)姻之誼,要與吐蕃茍且……”
  胡咄度大吃一驚,連忙道:“這……這又是如何說起?回鶻與吐蕃,乃生死之?dāng)场9鞯钕驴赡犇橇餮则阏Z,胡咄度與大唐,乃姻親關(guān)系,愛女乃是涼王鶻妃,怎敢再生二心!”
  “是也是也!”趙瑤林道,“這話蒼宣侯也與我如是說過,瀚海公乃頂梁支柱,若是要叛唐,哪還有我等棲身之處!”
  胡咄度感覺身上冷汗都出來了,聽趙瑤林的語氣,趙正應(yīng)該也是聽了這傳言。可這一路進(jìn)來,竟是一字未提。
  “公主殿下,不知此等謠言自何處而來?”
  趙瑤林道:“前日審那室韋將軍,多……多……”
  “多鐸?”
  “正是!”趙瑤林道:“就是他。”
  “狼子野心!”胡咄度咬牙切齒,“此人在漠北連吃我左部敗仗,定是懷恨在心,妄圖用離間之計,栽贓陷害!胡咄度一片赤誠,還請公主明察!”
  趙瑤林的語氣低了下來,“瀚海公莫急,此事我也不信的。只是如今身處異鄉(xiāng),左右群狼環(huán)伺……有些事,事關(guān)大唐國體,不太方便說與瀚海公聽。”
  趙瑤林顯然把局勢說得過分夸大了一些,胡咄度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嘴。聽趙瑤林的話中似乎還有什么沒能說出來,可又不方便問。如今只能應(yīng)付了公主之后,再找趙正探探清楚,看看這送親隊中,到底有何幺蛾子。
  胡咄度一邊猜度,幔帳那邊趙瑤林卻忽然輕輕啜泣了起來。
  “瀚海公,如今能幫我與蒼宣侯的,也只剩下你了……我聽蒼宣侯說起,涼王殿下的鶻妃是左部郡主,想來你與涼州都督府應(yīng)是相互照應(yīng)的。瀚海公……瑤林這條性命,可就全拜托你了……”
  ……
  趙正在公主大帳外直等了半個時辰,百無聊賴,便盤腿坐在陰涼之處閉目養(yǎng)神。
  趙瑤林該是按照之前說好的,穩(wěn)住胡咄度。而自己接下來,還有一場戲要演。王渠讓走之前,趙正讓他模仿趙碩的筆跡寫了一封信。原本趙正是不想如此大動干戈地演這一出,但直接將信拿給胡咄度,怕是要適得其反。思來想去,趙正只能拉安郡王這老妖怪出來墊背。
  以趙正對安郡王的了解,料定除了少數(shù)人,旁人并不會對安郡王的立場更加清楚。更何況遠(yuǎn)在漠北的胡咄度,趙正拿安郡王出來當(dāng)成擋箭牌,營造送親隊割裂的內(nèi)幕。
  今日右武衛(wèi)也受了軍令,不得對他趙正行禮,不得對他問好,不得靠近三丈范圍之內(nèi)。各營將佐只管本部事宜,鎮(zhèn)守各處,無令不得擅離職守。
  胡咄度能看到的,只是趙正想讓他看到的。
  堂堂的蒼宣縣侯,其實不過是個趨炎附勢,走了狗屎運(yùn)的阿諛奉承之徒。能征善戰(zhàn)的右武衛(wèi)看不起這樣的人,他們或許還受到了安郡王的什么指示,要對姚琳公主不利,順便要離間漠北與涼州的關(guān)系。
  趙正從鼻孔里噴出兩道熱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也不知從進(jìn)城到晉見公主,這PUA手段好不好使,給胡咄度的心理暗示夠不夠。
  趙正轉(zhuǎn)了一個身,對著身后靠著的墻壁把方才吸入肺中的濁氣又嘆了出來,罷了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不成,今日就在胡咄度要出城時,直接將他拿下,賭上一賭。
  總之,今日就要有個結(jié)果!
  趙正直等到日上中天,眼看就要正午時分。忽聽公主大帳前有了動靜,睜眼看去,只見兩個太監(jiān)送著胡咄度出了門。
  趙正連忙迎上前去,“瀚海公!”
  胡咄度臉上表情微妙,見了趙正,把他拉到一邊,第一句話便是:“多鐸呢?”
  趙正定定地看著胡咄度,胡咄度也直直地看了過來。
  “蒼宣侯,多鐸呢?”
  “殺了。”趙正道。
  胡咄度面上的表情接連變了幾變,語氣雖然壓著,可語調(diào)已是提高了幾度:“怎地殺了!”
  趙正道:“這廝污蔑瀚海公叛唐,在軍中影響甚大!”
  “可你這一殺,不就死無對證了么?”胡咄度看山去十分無奈,“這事要是傳到朝堂,我又該如何自處?”
  趙正追著胡咄度的身后,“瀚海公,審這多鐸的人也殺了。”
  胡咄度回過頭,一臉看瘋子的表情。
  趙正鄭重地點頭,“事關(guān)重大,瀚海公,涼王殿下有交代,瀚海公的麻煩,便是涼王府的麻煩!區(qū)區(qū)又不懂得如何辨別,只道對瀚海公不利的,都是傳言,便自作主張,扼殺便是!也就沒在瀚海公面前多提,怕無事生非。怎么?公主殿下說了?”
  “你倒是痛快!”
  胡咄度不置可否,微微側(cè)了側(cè)身,“這事,涼王是怎么想的?”
  趙正抬起頭,眨了眨眼睛,“瀚海公指的是……”
  “送公主去安西!”
  趙正心道終于來正題了,于是便道:“涼王殿下志在打通河西,可這事安郡王左右阻撓。”
  趙正仔細(xì)地看著胡咄度,“安郡王他想先打吐谷渾,這事不知瀚海公知不知?”
  “你說你的!”
  “是!”趙正便接著說。
  原本去安西的,是徐王殿下。但徐王殿下在南詔御下不嚴(yán),出了大事,被陛下禁足三個月。于是兵部就把這事派給了涼王殿下。
  涼王殿下向來與太子不合,而太子在河隴時,手下最得力的是安郡王……
  胡咄度聽到這,疑惑地看向了趙正,“我怎么聽聞安郡王與太子黨們在朝堂上打得不可開交!”
  “大內(nèi)之事,無非就是權(quán)柄轉(zhuǎn)移。”趙正道:“安郡王赫赫戰(zhàn)功,一旦回朝受到重用,太子黨何以自處?涼王說,安郡王與他們,是狗咬狗,一地雞毛……可關(guān)于太子地位,這幫人私底下還是有些大局觀的。”
  去安西這件事,如今不能說安郡王有什么異動。但右武衛(wèi)眼下對于公主西行,表現(xiàn)地并不熱衷,背后定有安郡王的影子。至于右武衛(wèi),是安郡王一手拉扯大的,這事毋庸置疑。若是此行成了,無疑安郡王又遭打擊,他如何甘心?
  胡咄度一想,也是這么個道理,原來弄半天,不止他一人不想開樂公主順利到達(dá)安西。
  他看著趙正,“你在安戎軍躲著不出城,是因為右武衛(wèi)?”
  趙正愣了愣,好跳躍,好思路。
  于是連忙點頭:“我倒是想動,早一日到安西,便早一日交差。可右武衛(wèi)他不動啊!瀚海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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