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家老老實實地鉆起桌子來！贏家就在旁邊喝彩，起哄，冷嘲熱諷。

        高強說：“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些人在這里就沒干正事。太不像話了。我去說說他們。”

        他正要去敲門，被鐘成制止了。因為鐘成注意到，墻角有一個人卻不為這喧鬧的場景所動，他正在伏案寫著什么。神情專注，似乎這一片吵鬧已經(jīng)被他屏蔽了。鐘成暗暗稱奇，此人定力非凡。

        高強小聲說：“他就是陸成功。自從受到了那次挫折之后，就變得這樣怪癖和不合群了。”

        鐘成批評道：“高強，你的認(rèn)識水平還有待提高啊！這叫怪癖嗎？這叫有個性！這叫不合群嗎？這叫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

        高強有點不以為然，但還是說：“還是你看人看得透啊！我們進(jìn)去吧！”

        鐘成說：“好吧！”

        高強敲了一下門，里面有人說：“好像有敲門聲！誰呀！”

        又有人說：“該不會是哪位領(lǐng)導(dǎo)吧！”

        “哪里有什么敲門聲，這是你們的幻覺。主要領(lǐng)導(dǎo)都去參加春來集團(tuán)的揭幕儀式去了。再說，這半年來，你見過哪位領(lǐng)導(dǎo)來過嗎？下午這個時間更不會來。他們早晨圍著輪子轉(zhuǎn)，中午圍著盤子轉(zhuǎn)，此刻也許正在圍著裙子轉(zhuǎn)，哪里還會到我們這里轉(zhuǎn)？”

        笑聲一片。

        有人感嘆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這是在埋怨領(lǐng)導(dǎo)冷落了他們呢！

        高強怕他們說出更難聽的話，讓鐘成聽著難堪，就重重地敲了一下門，說：“張主任，開門。鐘縣長來看你們了。”

        這句話里面的人聽清楚了。頓時亂作一團(tuán)。他們手忙腳亂地清理著現(xiàn)場，往抽屜里塞著撲克。這一切都被鐘成在窗戶上那沒被蒙實的地方看了個清楚。他們那副樣子，簡直就像兩個偷情的人聽到外面有人敲門時那樣慌張和狼狽。鐘成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一會兒，門才開。

        高強故意問：“怎么這么晚才開？”

        政策研究室主任張啟運迎上來說：“鐘縣長，高主任，不好意思，屋子里有點亂，收拾了一下。今天是什么風(fēng)，把你們兩位領(lǐng)導(dǎo)吹來了？平時我們想見都見不著啊！”

        張啟運原來是土地局的局長，因為沒有同意春來集團(tuán)的某一項征地要求，被花定國奏了一本，縣里為了不得罪花定國，只好把張啟運調(diào)到了政策研究室。張啟運從此成了張倒運。作為一個失意的人，他說出的話就有點酸溜溜了。

        高強說：“少含沙射影啊！你想見誰沒見著啊！”

        張啟運已經(jīng)是失意之人，所以雖然是縣長來了，也不顯半分畏縮。他已經(jīng)不指望誰來重用他了，無欲則剛。他說：“鐘縣長，高主任，我這說的可不是酸話假話啊！為了我們辦公室裝修的事，我找過找過鐘書記，羅縣長、萬副縣長，他們起初還見我，后來干脆就躲著我，或者我一到就裝出一幅有急事要走的樣子。到現(xiàn)在我們辦公室的裝修還沒有著落。當(dāng)初常務(wù)副縣長萬家樂動員我們搬下來的時候，答應(yīng)了要給我們裝修一下的。但是卻一直以沒有錢為借口搪塞我們。高主任，你說，我說的有沒有半句假話？”

        政研室的其他人也跟著附和道：“是啊！憑什么這樣對待我們？”

        “我們也是政府工作人員，國家干部，我們又不是二房養(yǎng)的！”

        高強十分不高興，鐘縣長第一次來，他們就這樣，這不是目無領(lǐng)導(dǎo)嗎？正要發(fā)作，鐘成說話了：“同志們，不要激動！我今天就是專門來聽取大家的意見的。我們領(lǐng)導(dǎo)的工作沒做好，是我們的不對。大家一個個慢慢說，不要急。”

        聽鐘成這樣說，張啟運反而不好意思起來。鐘成剛來不久，怪也怪不到他的名下啊！他說：“鐘縣長，其實這也不是你手里的事。我們沒有怪您的意思。對不起，我們剛才的情緒有點激動了，請您原諒！您請坐！”說著，他端了一把椅子，畢恭畢敬地遞給鐘成。

        真是給點春風(fēng)就溫柔啊！鐘成覺得這些人本質(zhì)上不是那種專門和領(lǐng)導(dǎo)作對的主。剛才之所以語言有點過激，是因為平時遭受了太多的委屈與冷落。

        鐘成坐下后，招呼大家也坐下。他注意道，陸成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雖然沒有寫東西了，但眼睛卻看著窗外，對他的到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鐘成照例和大家套近乎，說：“剛才聽了大家的幾句牢騷，讓我仿佛回到了幾年前。”

        張啟運問：“此話怎講？”

        鐘成說：“我和你一樣，也在政研室當(dāng)過主任啊！那是在江南，我因為競選縣共青團(tuán)書記連任失敗，被安排到了縣政研室。當(dāng)時的心情很糟，有一種被貶的感覺。工作初期也是牢騷滿腹啊！”

        聽說鐘成曾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大家的心理距離感一下子就縮小了。鐘成注意道，陸成功也開始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

        張啟運說：“鐘縣長，你真是一個坦率的人啊！”這一點大家都有同感。一般的領(lǐng)導(dǎo)干部是不喜歡在群眾面前談過去的失意的。許多領(lǐng)導(dǎo)干部都像孔雀一樣，只喜歡在正面對著群眾開屏，讓人們看到他的絢麗與光彩。而絕不扭轉(zhuǎn)身來，讓人們看到他的屁眼。但是鐘成卻自己講出了自己失敗被貶的過去。光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個鐘縣長就是個實在人，就是個坦率的人，就是個不矯揉造作的人。

        鐘成看了看辦公室的墻面，上面的石灰已經(jīng)剝落。再看看辦公桌，桌子還是老式的紅漆辦公桌。墻邊有一個大書架，書架破舊不說，上面的書也是陳舊的。鐘成說：“我們的政研室的辦公條件的確太差了。要不是今天來，我的確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高強同志，記得把這幾件事辦好，一是立即將政研室的裝修資金落實到位。二是更換政研室的辦公桌。三是根據(jù)政研室開列的書單，買一批急需要的新書回來。搞研究需要好的辦公環(huán)境，需要有足夠的學(xué)習(xí)和參考書。”

        高強問：“這個要不要等到縣長辦公會開了后再去辦，總要走個過場。”

        鐘成說：“不需要，特事特辦。這要不了幾個錢。就從我的縣長特別經(jīng)費里列支。這個我可以單獨做主。同志們覺得這樣安排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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