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游湖 2
安子中途運了一包干果送過來,夏侯明拿芳娣的手帕把干果包在膝上,和珍嬪、芳娣二人分吃。他們?nèi)齻一邊吃一邊賞景,芳娣夫人指著荷塘里頭的名種荷花,一一評論,什么血液一般的紅臺蓮、水晶一般的白玉碗蓮、金黃色的冰嬌、墨紅色的紅蜻蜓,得頭頭是道。夏侯明陶醉其中,不亦樂乎。
我吃不到東西,還要給他們?nèi)齻當(dāng)奴才使喚,心里自然不快。算了,忍一時辱躲一時禍,難道我要坐夏侯明腿上么……
我手上的花枝子已經(jīng)編好。我編了一個花籃,又編了一個手環(huán),我把手環(huán)套在左手上,又拿著花籃,與夏侯明笑道:“皇上看妾身編得怎么樣?”
我這是第一次主動招呼夏侯明,而他也很給面子地回頭看我,頷首道“愛妃心靈手巧。”在旁的嬪妃面前,他總是寵愛我的。
我又把另外兩個手環(huán)、兩個花籃和幾個指環(huán)贈與珍嬪與芳娣。珍嬪心機淺薄,只覺得那些手環(huán)指環(huán)很好看,便嬉笑著戴在手上玩兒。芳娣看到那手環(huán),面色卻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目光淡然而冷冽地在我面上掃過。
我視而不見,只與夏侯明笑道:“嬪妾今兒沒有佩戴腕飾,便只好編東西來戴了。”
我不等芳娣話,又笑道:“嬪妾一想到芳娣夫人的青玉鐲子,便心生艷羨,覺得旁的鐲子都不及其十中之一,根本不想佩戴。不過太液池風(fēng)光好,折花兒來佩戴也是雅致,嬪妾就暫且用花環(huán)來充個數(shù)。”
珍嬪亦是對那青玉鐲子記憶猶新,思量著道:“那鐲子是稀罕東西,當(dāng)時皇后娘娘賞賜下來,我們一眾妃妾們都爭相觀賞。嬪妾也是萬分地艷羨呢!”
我這樣隨意八卦拉家常,旁人只當(dāng)我是在畫舫上打趣,徒增游湖的興致。夏侯明絲毫沒覺出什么不妥,也順著我的話道:“那鐲子朕也記得,是吐蕃進(jìn)貢而來。吐蕃盛產(chǎn)青玉、瑪瑙,那一個鐲子算是稀世珍品了。”他罷,一手輕輕扶上芳娣白皙的柔夷:“朕本就屬意將它贈給你。你膚色白皙,最適合佩戴它……”
我看到芳娣的手臂微微顫抖。我這一次是把夏侯明也算進(jìn)去了,為了防止有變故,我當(dāng)即咬牙上前,與芳娣笑道:“這樣貴重的鐲子,娘娘定是日夜不離身。那一日在鳳儀宮里,嬪妾沒有飽眼福,今兒可否在觀賞一二?”
芳娣的面色已經(jīng)有些蒼白了。她正絞盡腦汁要應(yīng)對我的話,我卻猛地一抬手,我手上的桃花枝子不心挑在芳娣的衣袖上,將她的袖擺刺破并把她左手的皓腕露了出來。
夏侯明立即就要斥責(zé)我毀了芳娣的衣裳,然他下一瞬卻看到芳娣手腕上的翠玉鐲子,不禁蹙眉。
芳娣駭然,那個青玉鐲子是宮里最貴重的獨一無二的首飾,賞賜了她,她竟然不肯佩戴!這于情于理都不過去。
若是一般的賞賜,什么尋常的香爐、脂粉、衣料一類,你不用就不用吧。可賞賜一件宮里頭最貴重的物件下來,你束之高閣,這是什么意思?是辜負(fù)物件還是辜負(fù)皇上的心意?
前些日子,皇后將鐲子賞賜給芳娣之后,盈盈還有些不忿,曾在夏侯明面前出言道“貴重之物怎能越過皇后娘娘給了芳娣夫人?皇后娘娘自己戴不上去,恐也只是賢德……”
當(dāng)時宮里的嬪妃們都有這個懷疑——皇后讓鐲子,手大套不上去只是借口,實際是皇帝屬意將鐲子賞給芳娣,皇后無奈為之。
盈盈在夏侯明面前提一句,是為了彰顯皇后賢德,給皇后賺幾分顏面,哪知夏侯明卻皺著眉頭道:“那鐲子只有如姬佩戴才最為美艷!”
這話的風(fēng)聲放出來后,眾人便坐實了皇后是不得已才讓鐲子,手大只是個保臉面的借口。自然誰都不會真的去探究皇后的手到底套不套得進(jìn)去。
眾人對芳娣夫人更加刮目相看,嘖嘖議論道皇帝是多么寵溺她。皇后心內(nèi)怨懟也不敢什么。
不過可惜的是,皇上那么偏袒芳娣夫人,她卻不領(lǐng)情。
我看一眼芳娣的手腕,不解道:“夫人難道不喜歡青玉么?皇上本就屬意要贈與您,可您卻……這……”
那么珍貴的鐲子你不肯佩戴,不領(lǐng)圣上的心意,這是身為寵妃的大忌。
而我之前要安子摘一捧鈴蘭與桃花,亦不是完全為了一個目的——我最大的目的,還是要借著編手環(huán)的事,引出芳娣的鐲子。所謂暗度陳倉、拋磚引玉,三十六計里我同時用了兩招,想必芳娣夫人在我摘花的時候只以為我是為安子解圍,可想不到我會編什么手環(huán),更想不出我會引到青玉鐲子上對她發(fā)難!
我繼續(xù)添油加醋,些什么“嬪妾萬分艷羨那鐲子,若嬪妾得到了,一定會用心珍視,片刻舍不得摘了”,又言道“嬪妾最鐘愛御賜之物,就算不怎么貴重的物件,也應(yīng)好好地佩戴了,不辜負(fù)皇上的心意”,甚至出“夫人難道是看不上這鐲子”之類的狠話。
一旁的珍嬪看出幾分道道,亦想幫著我一塊兒打壓芳娣。然而她終究是膽的,囁嚅了半晌不敢什么,只瑟縮在一旁,坐山觀虎斗一般看我與芳娣交鋒。
我噼里啪啦這一通,芳娣甚至不知如何插嘴,畢竟是她有錯在先,辜負(fù)了那個青玉鐲子。這種時候,我心里的興奮與恐懼都達(dá)到極致,輸贏在此一舉,若輸了我將下場慘烈,贏了我就會得到暴利……
我甚至無暇去看芳娣的面色——此時我察言觀色的本事,全部用在了夏侯明身上。按理我不必如此的,他只是我這出戲里的配角,然而我對他就是最畏懼、最恐慌,什么事兒一旦扯上他,我就要在他身上留十二分心。
此時,夏侯明面上的神色是十分詭異的。一個正常的皇帝,在這種境況下不免會有些動怒,責(zé)怪芳娣不懂事。然而他面上卻藏著笑意,那唇角朝上微微揚起,這個模樣,仿佛在……看一出好戲。
唔,看戲是么!我心內(nèi)暗恨,一般的人,都應(yīng)該配合著我做一個合格的配角,可是他……好像很不入戲,還自顧自地看起戲來了!
沒法子,我只能當(dāng)作沒這個配角。沒了你,這出戲一樣要唱下去,芳娣一樣要被我打壓!
芳娣擰眉半晌,才想出一個理由道:“臣妾今兒穿了寶藍(lán)色的衣料,想著佩戴青玉鐲子不搭……”
她一壁著,一壁心翼翼地看夏侯明的面色。她也知道夏侯明喜怒無常,若因這么點事情厭棄她,導(dǎo)致失寵,那就太可怕了。而她又不能出她不佩戴鐲子的原因——弄不好就會攬上污蔑皇后的罪名。
她想出來的理由,雖不夠高明,卻堪堪過得去。難得夏侯明今兒心情好,不計較這些,便擺手道:“好了,你不必了,朕知曉你不會辜負(fù)朕的情意。”
芳娣終于得到了夏侯明的諒解。
然而她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我今日在這兒這一通,這就是逼著她佩戴青玉鐲子。就算再不情愿,她今日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地戴在手腕上,給夏侯明看。
她已經(jīng)沒心思來狠狠地怒視與我了。她要思量著怎么把那鐲子的“功效”不經(jīng)意間抖摟出來,既不能把鐲子砸了,也不能直截了當(dāng)?shù)剡給皇后,而這種稀罕之物鮮少有御醫(yī)認(rèn)得。若要揭發(fā),一個弄不好就會栽了自己——就算她有本事將這塊寒玉的陰毒公之于眾,皇后一句“本宮當(dāng)時也不知道這是寒玉”,就什么都撇清了;可若無法成功,那她可就是污蔑皇后之罪。
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辦。
我看她面色愁苦,心里便偷著樂。我今兒是把她徹底得罪了,但無妨,我是皇后的棋子,早晚會有這么一天。
而皇后……她立即就會知道我的舉動。她會驚異我竟能識破寒玉,亦會贊賞我逼迫芳娣的言辭手段。我識破了寒玉,并明目張膽地表露出來,我這是在展現(xiàn)我的能力;我?guī)椭屎螅瑘A青玉鐲子的套,這是我對皇后的幫襯之功。
芳娣不日就會想出法子來,但這需要時間,而這些時間,已經(jīng)足夠讓她被那寒玉傷身——至于能傷多少,就只能看那鐲子的本事了。
我?guī)土嘶屎笠粋大忙,我一定會得到更多……想到此處,我差點又笑出聲。
正在我得意之時,耳邊又是一聲雷擊。夏侯明朝我喝道:“玉兒,你可知罪!”
我身子一抖,手上的竹竿滑落在水里。我忙跪下,心里打著鼓,不知夏侯明為何又要對我發(fā)難。
難道是他看穿一切?看穿了寒玉鐲子,看穿我和皇后合謀著要毒害芳娣……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自己的才干也要相信皇后的才干,哪里那么容易被看穿。
可是他方才對芳娣一點怒意也沒有,此時又黑著一張臉命我認(rèn)罪,這……
我恐懼至極,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只聽他道:“你失手劃破愛妃的衣袖,該當(dāng)何罪!”小說.宮心謀之庶女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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