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婉儀
盈盈借不到錢,面上顯出萬分委屈的模樣,那一雙眸子泛著淺淺的淚花,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這個樣子真可謂楚楚可憐,惹人心動,不過我不是男人,這一招可對我沒用。但想到她吃不上飯,我還是有些憐憫地,于是想了想,給她出主意道:“明兒向皇后娘娘借錢!”
她恍然大悟:“恩,這個主意好……”
唉,幸虧她抱上了皇后這棵大樹,否則連飯都沒得吃了。
我從鐘粹宮出來了,懷里揣著銀子,喜滋滋地哼著曲往回走。
因為今日和盈盈一塊兒玩,我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我想起來,在鳳儀宮聽戲那天,皇上動怒,把裴氏發落冷宮,又罰我頂盆子,可他對盈盈沒有任何處罰。
當時我只顧著頂盆子,絲毫沒注意到盈盈。我不知她是怎么逃過一劫的。
于是我回頭問憶芙。憶芙想了想,道:“當時,皇上就直接讓貴人起身了!”
為什么?為什么夏侯明會寬宥盈盈?瞧著這勁頭,好似他挺喜歡盈盈。
我開始回憶盈盈這個人。她每每喜愛穿桃色或湘妃色的大袖裳宮裝,發髻梳成墮馬髻或一個簡單的平髻,再插成套的一排五個或七個的簪子……她每每喜歡抿嘴而笑,見到夏侯明就會微微地低著頭,一雙大而溫柔的妙目中射出女兒嬌羞的神色。夏侯明在場的時候,她話都是細聲細氣的。她身材比我還瘦,那大袖裳的宮裝套在身上,更顯出她輪廓的單薄,如弱柳扶風。發髻上垂下來的一縷一縷的秀發常常迎風飄動,令人怦然心動……
她這個人,人前人后是很不一樣的。我這才想起來她在夏侯明面前是怎么個溫婉柔弱的模樣,在自己宮里又是怎么個放肆的模樣。要她對夏侯明真的有情,其實我是不怎么相信的……
而她在夏侯明面前的樣子……我突然發現,她竟然和珍儀很像!特別是剛才她求我借錢,那種委屈,柔弱……
唔,我覺得我發現了她的秘密。
她是個多么聰明的人啊。她沒有珍儀的福氣,沒有一張和貞妃娘娘相似的面孔,但她可以做出來那種氣質與姿態——那種柔弱與嬌,溫婉與稚嫩,她的模樣和貞妃不相似,但她若背過身去或低下頭去,就會無端端地讓人覺得那就是貞妃……
我回了瓊宮,我一直在想盈盈與貞妃,還在想我自己。
我覺得我是應該改變一下……我實在不想忍受夏侯明的怒火,我想改變一點兒。
夏侯明實在是個奇怪的人。他為什么會獨獨喜愛貞妃呢,難道他就是喜歡柔弱的女子?而我不是那樣的人,我身材雖然嬌,但話、行事都與柔弱不沾邊,所以皇帝才不喜歡我,還要整治我,沖我發脾氣……
我是不是也要學著點貞妃呢?就像盈盈,皇上對她不怎么寵愛,但還是挺喜歡她的……
恩,此事值得考慮。我決定從今日起我就要好好地學一學,至少減輕夏侯明對我的厭惡,好讓我過得好一點。
第二日時我去給皇后娘娘請安。我穿了一件鴨黃色的大袖裳宮裝,淺淺嫩嫩的顏色在春天里看起來,很有清雅柔弱的模樣,發髻上還特地梳下來兩縷碎發垂在耳側。
我在珍儀后頭進了鳳儀宮。我一直注意著珍儀走路的方式,仿佛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很惹人憐愛。雖然我很不喜歡這種方式,我從到大都不會有任何人憐憫我,所以我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我只能一步一步走出堅實的樣子,讓人不能欺負了去……但如今,為了少受點苦,我不得不向夏侯明低伏。
彼時皇后娘娘正在內室用膳,妃妾們在外頭靜候,宮女奉了茶點給我們。內室里隱約有女子談笑的聲音,我豎著耳朵聽,好似是盈盈在與皇后談笑。
哦,盈盈今日是來借錢的……她為了借到錢,竟跑進去侍奉著皇后娘娘用膳了。恩,誠心可嘆啊。
坐片刻,皇后便從內室款款步出,盈盈在側服侍著,看她的歡喜樣子,一定是借到錢了。我們皆起身行禮。
此時芳娣夫人也已經到了。她并不是每日都遲到,若是她昨夜侍寢,遲到是一定的;若不是,她大約是五天里遲到兩天。
我曾問過連子,這芳娣夫人如此行事,皇后就能完全寬容么?就沒有一次來管管她?
連子與我道:“皇后娘娘性子溫和穩重,的確是容得下的,起碼面上容得下……不過聽前幾年在潛邸,皇后娘娘還年輕,沒有如今這么沉穩,就管過一次。那一次芳娣夫人不肯去請安,當時身為正妃的皇后娘娘當眾斥責她恃寵而驕,帶著一眾妾室們去了芳娣的屋里抓包。然而到了才發現芳娣夫人還未起床……”
當時的境況一定很尷尬。皇后去抓包,芳娣夫人沒能及時知道消息,否則她該裝病。然后皇后進去了,還帶著那么多人進去,就看到她在睡懶覺。
懶惰是女子的大忌,我們女人,“四德”是要謹記的,懶婦人一直被人所厭惡。芳娣在所有的妾室面前沒了臉面,不僅她沒臉,皇后心里也應該挺尷尬。
所以皇后就再不管了。
其實我也很喜歡睡懶覺。但如今我每日都要規規矩矩地來請安,我可不敢像芳娣一般。
皇后和我們絮了些閑話,又和懿妃商議了幾件事,都是關于分發月例、御花園修葺等瑣碎的事。明面上,懿妃是從不會沖撞皇后的,二人商談也很是和睦,絲毫沒有嬪妃們期望見到的冷言冷語或是激烈的口角。
只是私底下,懿妃并不是個沒有野心的人。
皇后和懿妃完了話,又命宮女從庫房里取出一件錦盒,賞賜給芳娣夫人。她笑著道:“皇上新得了一件好東西,是從吐蕃進貢的。”
芳娣夫人身邊的宮女接了錦盒,打開了放在芳娣面前。我們一眾嬪妃們也伸著脖子去瞧稀奇。
只見錦盒里躺著一個靛青色的玉鐲,晶瑩通透,柔潤圓融,通體的藍色里無一絲雜質瑕疵,仿佛是一汪藍澄澄的泉水一般。
這樣成色的鐲子,即便是一貫富貴的后宮嬪妃們也嘖嘖驚嘆。芳娣趕緊起身與皇后道:“這樣好的東西,且是整個宮里只得了一件,只有皇后娘娘您才配戴……”
皇后笑笑道:“你莫要推辭了。好東西誰不喜歡,本宮也想收為己有,但手大套不進去……”
這樣來,賞賜給芳娣夫人是最合理的了。芳娣平日里與皇后不睦,但女子見了稀罕的首飾都會心生喜悅,她連連道謝,命宮女裝好了帶回宮去。
我是個貪財的人,我當時想的就是芳娣回去一戴,發現也戴不進去,然后這個鐲子就要傳下去……唉不對,位分高于我的嬪妃太多了,總會有能戴進去的人,到底是輪不到我。
很快散了晨省,我扶著迎蓉回宮。
然而到了瓊宮,我卻見我的宮門處立著一個著青色尨服、脊背略微佝僂的內監。那是王德。
王德在這兒就明夏侯明在我宮里。驚恐在一瞬間涌上胸口,我飛快地轉過身去,拉著迎蓉拔腿就跑。
無奈我今日的裙擺太長,我因心急,剛回身要跑,就一腳踩在自己的后裾上,狠狠地摔了下去。我摔倒的聲音驚動了打瞌睡的王德,他趕緊上來扶我,打著千兒道:“娘娘您沒事兒吧?皇上在里頭呢……”
他的神色關切,好似他是我的家生奴才一般。我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抹一把下巴上啃的泥塵,額上有涔涔的冷汗——我正好是在轉身的時候摔倒,王德這個老狐貍一看就知道我想跑,王德知道了就等于夏侯明知道了……
我心內打抖,真是太沒出息了,想跑還要摔一跤,還讓王德看見,簡直偷雞不成蝕把米!
迎蓉扶著我去東暖閣換了件外裳,將臉上的塵泥拭去,我這才戰戰兢兢地進了主殿。夏侯明并不在殿內,他坐在瓊宮前院的紫羅蘭拱門下頭的竹椅上,翹著二郎腿,正在把玩我親手栽種的名貴的蝴蝶蘭,怡然自得的樣子如一個紈绔的富少。
我請了安,他抬頭來看我,面上似笑非笑地,道:“玉兒摔疼了嗎?”
我顫顫道:“沒……沒事……”
我一壁掩飾,一壁在腦子里骨碌碌地轉著心思,想著要想出法子來……懼怕之下,我還真能急中生智,道:“今兒是三月十五,皇上不去皇后娘娘宮里么……”
每月的初一、十五,不僅是皇帝去長樂宮請安的日子,也是皇帝去鳳儀宮探看皇后的日子。
皇后娘娘不得夏侯明的寵愛,她每月侍寢的機會也只有初一、十五這兩日了,而夏侯明在這兩日卻通常并不與皇后合眠,只是一同進膳甚至略略坐一坐就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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