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晚上要去劉二順家里，我心里多少有些緊張，倒不是我膽小，可長這么大，我還真是頭一次經歷命案，尤其死的人和我息息相關，死因雖然不明，但我總覺得和那個鐵盒子會有關系，否則劉二順日子過得好好的，沒有理由就那么自殺了。

　　孫古船似乎也有些緊張，問我道：“用不用帶上家伙？”

　　“去五金店買兩把刀吧，再去買些用得上的東西，比如石灰什么的。”我考慮了一下，稍稍有些猶豫，最后還是說道：“另外也買點朱砂什么的，咱倆也畫幾張符，那兒可是剛死過人！”

　　“咱那符可都沒正經用過，能好使嗎？”孫古船有些不太確定的說道：“再者說了，你就那么確定那里頭有那玩意？咱倆這些年雖說一直研究這些，可誰都沒真正見過。”

　　“有備無患吧！”我說道。

　　其實這些年學上下來，我對于那些神神怪怪的東西也不大相信了，可想到我小時候的那個跟連續劇似的怪夢，還有我胳膊上出現的那個骷髏標記，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些東西根本無法解釋，尤其是那個標記每年農歷七月十五就會顯露出來，要知道七月十四可就是鬼門開的日子，說沒點問題我連自己都騙不了，所以這些年在這方面特別賣力氣，只不過就是沒有真正實踐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就我這點三腳貓的道行，真要是遇到實踐機會，估計也活不到今天了。

　　孫古船也是精細人，聽我這么一說，知道八成就會有點什么事情，他也不再多問，直接出門買東西去了，剩我一個人在這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里，看著周圍那些有些破舊打的家具，想象著我爸一個人在這里生活的樣子，慢慢地我失去了知覺，只覺得自己處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方，眼前是一條寬闊的黑水長河，面前則有一條充滿歲月斑駁的渡船。

　　我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自己天生就該屬于這里，我走到渡船上，正要用手去摸船槳，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寒意，我猛地回過頭去，卻發現根本沒有人，而渡船卻無風自動，朝著對岸緩緩行駛而去，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去阻止渡船，也沒有從船上跳下去，只是安靜的站在船頭，看著身后的岸堤逐漸消失在黑霧中，傳來一陣凄涼的鬼哭狼嚎。

　　有那么一瞬間，我的惻隱之心忽然發作，想要將渡船劃回去，將岸堤前那些嚎叫的人載上船，可另外一種情緒卻控制了我的身體，讓我再次硬起心腸，不由自主的拿起船槳，奮力向對岸劃去，對岸雖然看不到邊際，我卻能夠感受到那里的戰鼓轟鳴，殺氣彌漫，只是不知道究竟會有什么等待著我，直到我劃著渡船越走越遠，看到了那黑霧中的隱藏一角……

　　再后來，我的頭一陣劇痛，周圍的事物全部消失，我半靠在沙發上，孫古船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著兩把鐮刀，還有一些朱砂、石灰等等，滿臉惶急的看著我，看樣子我如果再不醒過來，他就要張開大嘴做人工呼吸了。

　　“你怎么了？”孫古船有些擔心的問道。

　　“沒什么……”我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想跟他說，事實上這些年我一直想要找個能夠解開疑惑的人聊聊，可我自己到現在也沒弄清楚，無論是當初那個小女孩兒，還是剛剛那艘渡船，都不過是斷斷續續出現的殘影，來的毫無征兆，我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解釋這兩件事，同樣不知道這兩件事是否有關，只好清了清腦子問道：“東西都準備齊了？”

　　“齊了！”孫古船晃了晃手里的東西，問我道：“黃紙不用買吧？要買這地方也沒有，我隨身倒是帶了一些，你要沒有就拿我的。”

　　“有，我隨身也愛帶點這些東西，連朱砂都有，不過只夠畫兩張左右的，所以才讓你買些回……”話剛說到一半，就看孫古船也從懷中摸出朱砂來，這家伙似乎和我一樣，隨身都帶著畫符的一切東西，只不過數量比我多些罷了。

　　我倆相視一笑，一種互相雞賊的感覺再次浮現起來，我沒好氣道：“到了地方再說吧，不動些真格的，你是不會露出真本事的！”

　　“你不也一樣嘛。”孫古船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將各色物品攤開放在桌面，然后摸出根毛筆來蘸滿朱砂，問道：“事情緊急，規矩就先不講了，祖師爺有靈，會原諒咱們的，你覺得畫什么比較好？”

　　“敕筆咒吧，居收五雷將軍，電灼光華，上則護身保命，下則縛鬼伏邪，最重要的……”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畫這個最熟練，算是這幾年練習最多的。”

　　“英雄所見略同啊，兄弟也最擅長這個，這幾年可是沒日沒夜的練習啊！”孫古船大言不慚的笑道：“縛鬼伏邪什么的另說，護身保命可是要緊事！”

　　“德行！”我雖然這么說，卻也知道我倆又想到一起去了，這敕筆咒護身保命的特性，對于我一個初學者來說，是至關重要的，雖然到現在為止也沒真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一直都沒機會施展我這一身三腳貓的工夫，不過我想真要是遇到了，這東西對我是最合適的，我可沒指望初學者真能降妖捉怪，想辦法從人家手底下逃命才是正路。

　　我畫符依然有些不穩當，主要因為這些年在社會上打滾，腦子里的事情太多太雜，尤其今天沒有進行任何沐浴焚香禱告的儀式，祖師爺估計也不大滿意，連續花了四張，都在中間斷掉，要么就是有的地方下手重了，畫符講究一氣呵成，稍微遲疑都會讓符紙效果降低，甚至是完全作廢，一直畫到第七張的時候，才算是有一張成功的。

　　孫古船比我強些，古董店歷來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所以他大把時間可用，而且這都是老玩意，估計他們掌柜的就是見著了也不會說他，說不定還會跟他學兩手，給自己增加點職業素養呢。

　　花了半個鐘頭的時間，我們總算擁有了五張合格的符紙，看看天色已經有發暗的跡象，就在附近的小飯館里要了幾個菜，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通，等到天黑之后，慢慢潛入了劉二順的家。

　　一進入院子，我就覺得四周圍有股涼氣在彌漫，雖說現在還不算太晚，不遠處還有燈光在閃爍，但村子里一來沒什么夜生活，天黑了大伙兒都回家看電視，二來我家和劉二順家住的都比較偏，這邊還真沒什么人煙。

　　尤其今天劉二順剛死，村子里人迷信，誰也不會靠近這邊，剛剛過來的時候，有幾個小孩兒想要跑來玩，也都被家里大人叫了回去，我和孫古船雖說一直鉆研那些道術，可誰也不是真正降妖捉怪的高人，進了院子之后立刻伏低身子，四只眼睛很謹慎的向周圍觀察，發現確實沒什么異動，也不像有人盯著的樣子，這才邁步進了小樓。

　　因為劉二順自殺，劉建設回來的時候也沒顧得上鎖門，他家小樓就這么一直敞著，我倆幾步進去，先大致觀察一番，然后就摸出小手電來開始尋找，可足足找了快兩個鐘頭，還是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此時村里人差不多都已經回了家，除了寥寥幾盞昏黃的路燈之外，再沒有任何光亮，我覺得有些發毛，畢竟這里剛死過人，看孫古船臉色也不大好，小聲說道：“要不先回去吧，總覺得有點兒瘆的慌。”

　　“走，先撤，這地方陰森森的，讓人不舒服。”孫古船自從進來，鐮刀都別在褲腰帶上，手里那三張符就沒放下過，似乎覺得那東西比鐮刀還要管用，這會兒決定要走，才將符紙放入口袋，換了鐮刀上來，跟我沿著墻根兒一前一后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時，那種恐怖到讓人窒息的環境已經稍稍減弱了些，我也不那么害怕了，定了定神之后，覺得有些不甘心，可小樓里面似乎真沒有可找尋的東西了，只得在院子里胡亂看看，腦子里想象著當時躺在這里的劉二順尸體，想象他的動作，劉二順當時是斜躺著的，眼睛沒有閉上，似乎有些不甘心，一只手拿著農藥瓶子，另外一只手似乎朝什么方向指著。

　　我幾乎到了他那只手所指的大概方向，將手電光束沿著每一寸地皮查看，終于在一處全是灰土的墻縫中，發現一片報紙，報紙并不完整，只是一個長條，就這長條也是被人撕過的，剩下的內容是社會主義新農村。

　　我忽然想起抬走尸體的時候，劉二順手中落下來的那片紙了，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突然襲來，拽住還愁眉不展的孫古船，壓低了嗓子道：“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

　　孫古船跟看傻子似的看著我，苦笑道：“兄弟，你沒事兒吧？這口號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還打算搬回來大干特干，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劉二順家老二叫劉建設，抬尸體的時候他手里那片紙還記得嗎？”我把手里的報紙拿給他看，急吼吼道：“那是建設兩個字，他把東西給劉建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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